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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如何才能從"屈辱史觀"的敘事中走出?

 孟青山 中西ABC
 
 2025年04月27日 09:15
 
虎門銷煙(繪畫)
 

01

幾十年來,在寫到近代史時,我們的曆史教科書往往總是從"屈辱史觀"的視角來打量每一次中外碰撞的曆史事件。在這種敘事框架下,似乎從1840年開始,中華民族就從此走上了一條充滿血淚的近代化之路。

這種曆史敘事將近代中國塑造成一個永恒的受害者形象:我們的領土被侵占,主權被侵犯,尊嚴被踐踏。這樣的敘事方式固然令人動容,卻也讓我們失去了構建更為清醒、平衡和理性的曆史認知。

"屈辱史觀"本質上是一種情緒化的曆史觀。在我國的近代史教材中,這種敘事方式幾乎貫穿始終:每一次戰爭都被描述為外來侵略者的野蠻與中華民族的抗爭,每一次談判都被解讀為列強的壓迫與中國的被迫就範,每一個條約都被概括為領土的割讓與主權的喪失。

這種敘事將近代史簡單地歸結為"落後就要挨打"的單一邏輯,將中國置於一個永遠的被動地位,仿佛近代化的每一步都充滿了屈辱。

這種史觀之所以能長期占據主導地位,既與近代中國確實經曆的創傷有關,更與其濃烈的意識形態要求密不可分。它能輕易激發民族情感,卻可能將我們趕入一條曆史的單行道。在這種敘事下,曆史不再是一麵鏡子,而成了一副令人蹙眉的沉重枷鎖。

 
教科書有關鴉片戰爭頁麵截圖
 

02

我們可以以鴉片戰爭為例,來看這種曆史敘事的表現。

教材中的篇幅安排就很能說明問題:對林則徐虎門銷煙的細節描寫十分詳細,而對當時中英貿易體係的分析卻輕描淡寫;對英軍炮轟虎門的場麵描寫繪聲繪色,而對清朝封閉落後的海外貿易製度卻少有深入剖析;對不平等條約的內容反複強調,卻對這些條約如何推動中國融入近代國際貿易體係缺乏客觀評述。

這種敘事邏輯在後續曆史事件中一以貫之。教科書說到第二次鴉片戰爭,完全沒有提及清政府違背國際關係準則、扣押英法使團的重大外交失誤,而是將筆墨集中在圓明園被劫掠的慘狀上。說到甲午戰爭,對日本軍事侵略的殘酷、《馬關條約》的割地賠款描寫詳盡,對這場戰爭折射出的根本問題——日本如何能迅速崛起、中國為何在"中體西用"裏淺嚐輒止卻輕描淡寫。到了庚子國變,教材對義和團狂熱排外、清軍攻打使館區的極端行為幾乎隻字未提,卻濃墨重彩地描寫列強在華的暴行。

這種敘事方式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模式:凡是涉及與外國的衝突,必定要突出對方的侵略性和中國的受害者地位,而對自身的失誤和製度性缺陷則不去反省。這不僅缺乏正視曆史的勇氣,更讓我們錯失了從曆史中汲取深刻教訓的機會。

圖片
教科書有關鴉片戰爭頁麵截圖
 

03

如果我們跳出屈辱史觀的框架,重新審視近代史,就會發現諸多值得反思的地方。仍然以鴉片戰爭為例,一個完整的曆史敘事,應該包含以下幾個維度:

當前的教材忽視了一個重要背景:19世紀的世界正經曆著空前的變革。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侵略者與被侵略者的故事,而是兩種世界秩序的碰撞。一邊是以英國為代表的、建立在自由貿易基礎上的資本主義世界體係,另一邊則是以中國為代表的、基於朝貢體係的傳統農業文明。這種宏大的曆史圖景在現有教材中完全被淹沒了。

當描述中英矛盾時,現有教材往往將筆墨集中在鴉片貿易上。然而,一個更完整的曆史敘事應該告訴我們:早在鴉片貿易之前,英國就多次嚐試與清政府建立正常的貿易關係。馬嘎爾尼使團和阿美士德使團的失敗,不僅僅是外交禮儀的衝突,更反映了兩種貿易理念的根本對立。但在現有教材中,這些關鍵的曆史細節都被過度簡化了。

在敘述虎門銷煙時,教材習慣於歌頌林則徐的民族氣節,卻很少討論這種處置方式是否符合當時已經形成的國際貿易慣例。事實上,如果教材能夠客觀敘述當時的國際貿易規則,學生就能更好地理解為什麽這種處置方式會引發如此強烈的反應。這不是為了替侵略者開脫,而是為了讓曆史敘事更加完整。

對於南京條約的敘述更是典型。現有教材將其簡單概括為"不平等條約",重點強調割地、賠款、領事裁判權等條款。但一個更全麵的敘事視角應該看到:這份條約實際上確立了一係列近代國際貿易規則。協定關稅製度取代了專斷的稅收體係,最惠國待遇原則為中國打開了與其他國家平等貿易的大門,五口通商的開放更是打破了閉關鎖國的堅冰。這些在當時看來是"不平等"的條款,某種程度上卻推動了中國的對外開放進程。

曆史教材還應該告訴我們,這場戰爭在思想文化層麵產生的影響及當時知識分子的認知不足。雖然教材提到魏源的"師夷長技以製夷"思想的積極一麵,但對這一時期知識界對西方政教文化的抗拒一麵幾無著墨,一段足以啟發新知的過程被簡化為"睜眼看世界"的激昂口號,使得學生無法從正反兩個方麵去反思近代思想史。

這場戰爭的意義,遠不止於軍事失敗和領土割讓。如果曆史教材能夠采取這種多維度的敘事方式,學生就能更好地理解:鴉片戰爭既是一場軍事衝突,更是一次文明的碰撞。它既暴露了中國傳統體製的弊端,也為中國的近代化轉型提供了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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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科書有關鴉片戰爭頁麵截圖
 

04

在中日兩國的曆史教科書中,對19世紀中葉外部世界的衝擊有著截然不同的敘事方式。這種差異極其耐人尋味。當中國的教材仍在反複強調"國恥"時,日本的曆史教育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

日本教科書對1853年佩裏"黑船"叩關的敘述,處處體現著一種理性和開放的曆史觀。在描述這一事件時,教材並不刻意突出美國的軍事威懾,而是著重描寫日本人第一次直觀感受西方文明的震撼:當地民眾圍觀黑船上的蒸汽機器,驚歎於西方的科技進步;幕府官員仔細記錄美國使團的外交禮儀,思考現代國際關係的規則。

這種敘事方式本身就傳遞著一個重要信息:與其怨恨外部世界的入侵,不如把它當作了解世界的契機。

更值得注意的是日本教材對《神奈川條約》的描述。這份在性質上同樣屬於"不平等條約"的文件,在日本的曆史敘事中被賦予了積極的曆史意義。教材不回避條約中的強製性條款,但更多筆墨是用來講述這份條約如何推動了日本的開國進程,如何促使日本開始思考本國與世界的關係。這種敘事角度與中國教材對《南京條約》的描述形成鮮明對比。

在橫須賀,至今仍矗立著佩裏的銅像。這個曆史符號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曆史敘事。它傳遞著這樣一個信息:一個民族可以超越曆史的恩怨,用更開放的心態看待曾經的"國恥"。日本的教科書在描述這座銅像時,往往會引導學生思考:為什麽我們要為一個"入侵者"豎立銅像?這種提問背後體現了一種反思性的曆史觀。

日本教材對明治維新的敘述同樣發人深省。在描述這場波瀾壯闊的變革時,教材並不掩飾其中的慌亂與反複,但更強調日本如何在壓力下實現了主動轉型。特別是在描述岩倉使節團時,教材往往用大量篇幅記錄這些使節在歐美各國的所見所聞,以及他們如何將這些經驗轉化為推動國家變革的動力。這種敘事方式怎能不給初升少年傳遞一種積極的曆史態度?

這種敘事選擇絕非偶然,它反映了一個民族如何在保持曆史真實性的前提下,選擇一種更有建設性的方式來講述自己的曆史。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敘事並沒有削弱日本人的民族認同,反而培養了一種更為理性和自信的民族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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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裏塑像
 

05

屈辱史觀的影響,不僅體現在曆史教材的編寫上,更深遠地影響著整個社會對曆史的解讀方式。當代中國的曆史普及讀物、紀錄片、影視作品,很大程度上都在延續這種敘事傳統。這種根深蒂固的敘事方式,實際上正在塑造著我們這個民族的集體記憶和心理特征。

在主流媒體的曆史敘事中,"百年國恥"始終是一個揮之不去的主題。甚至在新興的自媒體寫作中,也充滿了對屈辱曆史的各種演繹描寫,這些隨處可見的敘事方式都在強化一種受害者意識。

這種敘事傳統造就了特殊的曆史心理:一方麵對外部世界充滿警惕和戒備,另一方麵又在不斷通過曆史尋求民族自尊的支撐點。

毋庸諱言,這種敘事方式正在塑造一代又一代中國人的曆史認知。這種簡單化的認知,既不利於理性思考,也容易導致狹隘的民族主義情緒。曆史成了一麵被情緒染色的鏡子,我們在其中看到的,往往隻是自己想看到的那部分。

走出屈辱史觀,首先需要改變的是曆史教材的敘事方式。我們需要一種更加開放和多元的曆史敘事:在講述列強入侵時,也要關照國際視野;在描述戰爭敗相時,也要反思製度原因;在記錄曆史創傷時,也要看到文明互鑒的一麵。這不是要淡化曆史的傷痛,而是要以更理性的態度看待曆史。

當今世界正經曆再一次的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已經成為世界舞台上的重要角色。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如何敘述曆史,就顯得尤為重要。

曆史從來不僅僅是過去的記錄,更是麵向未來的鏡子。改變曆史敘事的方式,實際上就是在改變一個民族看待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

隻有從屈辱史觀的禁錮中走出來,我們才能以更從容的姿態擁抱這個世界,也才能真正讓曆史發揮“使人明智”的功用,而不是隻給人套上一把情緒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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