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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01月21日,新華社發表“新華微評”,題為《別了,特朗普》:20日,特朗普卸任,留下一個黯然的背影。時間是最客觀的見證者。4年來,世人沒有看到美國的“再次偉大”,反而看到了毀約退群的任性妄為、頻頻揮舞的貿易大棒、“我無法呼吸”的痛心一幕、美國新冠肺炎病亡超過40萬的驚人數字、國會山“淪陷”的驚悚畫麵……“燈塔”正在坍塌,“山巔”神話正在破滅,是非功過,曆史自有評說,人心自有公論。我們深知,世界並不太平,風浪不會停息,但不管曆史的劇情如何跌宕起伏,逆流而動者終將被淘汰,時代潮流必將滾滾向前。
說的好哇!逆流而動者終將被淘汰,時代潮流必將滾滾向前!
2024年,被“別了”的特朗普重登總統寶座,且以極富戲劇性的方式贏得大選,給這篇短評打上了待定標簽。曆史並未如期待般收尾,潮流也未如願向前,反倒湧起一股逆勢之風,把這位老玩家又推上了舞台。
此時此刻,不禁令人回味:四年前的“曆史的結論”,難道隻是世人的錯覺?彼時對特朗普的批判,是否過於草率而流於自滿?這種諷刺的滋味,如今似乎比四年前更加濃烈。
新華社當時用了一句自信的斷言:“逆流而動者終將被淘汰。”此話一出,言之鑿鑿,仿佛是鐵律。可若從另一個視角審視,這話倒更像是一種一廂情願的道德判斷。誰來定義什麽是“逆流”,誰又來定義何為“淘汰”?
四年過去了,特朗普強勢回歸。他不僅沒有被時代拋棄,反而被民眾選票再度抬上了權力的巔峰。而且這次總統、參議院、眾議院、最高法,三權合一,他已然是世界曆史上最有權勢的人。
或許,他所代表的“逆流”才是美國社會中一股始終未被正視的力量——一種對全球化的質疑,對失落的經濟機會的憤怒,對文化轉變的抗拒。
美國許多民眾看見的不是燈塔的光輝,而是自己被山巔上的群體拋在了身後。對他們而言,特朗普非但不是逆流者,反而是他們的英雄。所謂淘汰一說,倒成了一廂情願的咒語,顯得有幾分諷刺。
這就像當年的燈塔意象,那是一個被製造出來的神話。自冷戰結束,美國便成了世界的道德領袖,燈塔國度的自信和優越感充斥著國際輿論。然而,2021年國會山騷亂一幕讓神話隕落。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隕落的神話並未動搖特朗普的根基,反而把他的支持者進一步凝聚。
四年前的文章中,把特朗普稱為毀約退群、貿易霸淩、極端主義的象征,是燈塔失落的元凶。然而,2024年的美國選民卻用選票證明了,他們並未覺得這位總統在做的是錯事,反而是某種糾偏。
也許燈塔從未真的光輝耀眼,而是被種種光鮮的故事所包裝。特朗普的上任和再次當選,倒像是一劑清醒劑,戳破了這個虛幻的神話。在燈塔照不到的地方,現實世界的黑暗也並非僅僅是特朗普的“胡作非為”所致。疫情期間,美國不僅醫療係統崩潰,社會底層民眾更是直接被拋棄;種族衝突的惡化並非偶然,而是深層結構性問題的顯現。特朗普的言行其實不過是放大了這些裂縫,使得燈塔的光輝看上去更加破碎罷了。
新華社文章言之鑿鑿地說:“是非功過,曆史自有評說,人心自有公論。”四年後回頭看,曆史似乎並未做出評說,而公論更是分裂不堪。所謂曆史的公正評說,真的可以靜待時間來完成嗎?所謂人心自有公論,究竟是普遍的公論,還是一場自我催眠的幻覺?
時間和權力的暴力,將過往一切都碾碎。以史為鑒,似乎是為了讓未來避免重複,而多少權力的欲望和盲目的追隨,讓曆史的規律一再被推翻,所謂的公論似乎也成了空談。特朗普之所以能再次當選,正是因為他迎合了某部分選民的執念,他們不需要道德製高點,隻渴望在變化的時代找到一根心理的支柱。於是,曆史的評說也變成了一種主觀的書寫,人心公論更像是隨意變換立場的批判,隻要能滿足情緒需求,無人在乎曆史的事實。
對全球來說,特朗普的再次當選,並非一件單純的美國內政事件,而是對當今世界後真相時代的一種隱喻。如今,在信息爆炸和社交媒體的助攻下,任何人都可以打造一份屬於自己的真相,可以以自我為中心去定義是非。這使得曆史評說本身變得撲朔迷離,成了一場巨大的遊戲——無論是民眾、媒體還是政客,都能在其中塑造和操控一部分真相,將其塑造成自己所需要的樣子,以迎合特定群體的需求,製造情緒共鳴,激發共振。於是,世界愈發像一個荒誕劇場:人人追求個人的真相,卻沒人願意承認共同的事實。這種趨勢下,任何曆史評說都不過是各自陣營的一場自我滿足罷了。
這種後真相時代,已經不再局限於邊緣,甚至成為了主流。一個在常規意義上飽受爭議、被主流輿論認為不合適的候選人,能夠憑借精準的情緒操控和簡潔直白的口號贏得大選——這未嚐不是信息時代的諷刺。世界進入一個民粹崛起的新時代,各國政治人物紛紛迎合國內反建製的情緒,用情緒替代邏輯,用仇恨替代共識,用簡單答案征服複雜世界。
以往,人們篤信全球化、信任跨國組織的調控,堅信理性、進步的力量。但特朗普的再次當選告訴我們:那個全球化的舊世界正在崩潰,世界不再是一群燈塔之民領導下的和諧村莊。美國內部的種種撕裂是舊世界的某種失序,全球化浪潮帶來的紅利未曾平等分配,反而強化了內部的不滿與焦慮,進一步激化了民粹主義的反彈。許多普通民眾心中的失落感、不安全感,甚至對外來文化的敵意,正是推動這位“逆流而上者”重新回歸的動力源。
事實上,這不僅是美國的問題,更是全球化時代的縮影。這個由經濟、信息、文化交織而成的全球網絡,打破了邊界,也帶來了失控。各國間的經濟依存關係導致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於是,當全球化紅利分配不均,當人們對未來的不確定感加劇,人們開始質疑舊有的秩序和道德說教,對權力和利益更為直觀和赤裸的表達反而成為新風尚。
特朗普現象並非美國獨有,而是當今世界普遍心態的一種映射。麵對複雜問題時,推崇簡單的“救世主”成為一種心理安慰,人們寧願相信一個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的領導人可以重塑社會,而不願在深層問題上耗費時間。全球化的舊模式走向末路,民族主義、保護主義、反全球化情緒此起彼伏,甚至彼此對立,帶來了不確定的未來。這股潮流湧動在各個國家,在不同語言中用不同的方式表達,但其內核是相通的。
沒有人能輕易地斷言某種價值觀的勝利,也無法再自信地判斷曆史的方向。這種不確定性或許讓人不安,正如魯迅所言:“我以我血薦軒轅”,未來隻能由我們在混沌中掙紮著書寫。
燈塔或許隻是海市蜃樓,但在這片迷霧中,清醒的人能否重新找到方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