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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狗的過程：狗被忠誠和順從反噬
雲南詩人雷平陽的作品《殺狗的過程》，我一直想寫一篇解析文章。在回渝的路上，很多句子在心中湧動，剛到家打開電腦，來不及卸下疲憊，今晚就寫一篇文學賞析。隻有麵對電腦，我的句子才能像流水一樣。
殺狗的過程，是詩人用大白話寫了唯一的殺狗方式，但仔細讀完，你會分析出很多意味深長的隱喻，藏在字句間，藏在平鋪直敘且殘酷的敘事裏。
這應該是殺狗的
唯一方式。今天早上10點25分
在金鼎山農貿市場3單元
靠南的最後一個鋪麵前的空地上
一條狗依偎在主人的腳邊，它抬著頭
望著繁忙的交易區。偶爾，伸出
長長的舌頭，舔一下主人的褲管
主人也用手撫摸著它的頭
仿佛在為遠行的孩子理順衣領
本文隻作詩歌賞析，與是否愛護動物無關，所以不要過分進行道德綁架。
這一章，敘述了時間、地點及狗對主人的依賴和忠誠。
狗的忠誠很純粹，沒有任何功利，也不帶濾鏡與人相處。狗的本分、天真、幹淨讓人動容，也正因為太忠誠，才為狗的悲劇埋下了伏筆。多說一句，我喜歡劉亮程的《狗這一輩子》，但更欣賞雷平陽這首殺狗的過程。
人與狗的交往，是帶有目的性的。
不管是孤獨的人養狗，需要狗的陪護，還是以盈利為目的的養狗，靠養狗殺狗掙錢，就連農村的看家狗，也需要狗在屋簷下守護主人一家的安全。所以，人是功利的動物，人不如狗，人被自己汙染和異化。
“主人也用手撫摸著它的頭，仿佛在為遠行的孩子理順衣領”。這一筆，已交代了狗的宿命，命不長了，這是最後“在一起”的短暫時光，也是主人虛偽地為狗送別。可狗，在危險來臨之際，對人依舊友好，信任。
可是，這溫暖的場景並沒有持續多久
主人將它的頭攬進懷裏
一張長長的刀葉就送進了
它的脖子。它叫著，脖子上
像係上了一條紅領巾，迅速地
躥到了店鋪旁的柴堆裏……
“可是”的轉折，是狗的命運的轉折，沒有向好，隻有脖子像係了紅領巾似的鮮血直流。人對狗，下了狠手。這是上午10點30分的農貿市場，狗的歸途是當人盤中餐，從最開始詩人呈現的地址，就知道了狗命不長了。
這溫暖的場景隻是假象，人連救贖自己的勇氣都沒有，更無自省精神，就像一隻大象對一隻螞蟻的生命進行肆無忌憚地踐踏，人是殘暴的。此時的狗，沒有意識到人對狗是狼，狗迅速地躥到了店鋪旁的柴堆裏，躲起來療傷也好，避免恐懼也好，就是失去了反抗精神，沒有嚎叫，沒有掙紮，也許狗早已在和人的相處中，喪失了獸性，獨留溫順和服從。服從和溫順，對狗是毒藥。
這是不是狗的悲哀？
“一張長長的刀葉就送進了它的脖子”，這一句是何其的殘忍和熟練，人在狗麵前，沒有猶豫，沒有躲閃，手根本沒有顫抖，心無波瀾，而是讓手中的刀“送”進狗的脖子上。人的殘忍和暴戾，令人不寒而栗，狗命的卑微和渺小，讓自己在喪命的過程中，變得淒涼和無助。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來
繼續依偎在主人的腳邊，身體
有些抖。主人又摸了摸它的頭
仿佛為受傷的孩子，清洗疤痕
但是，這也是一瞬而逝的溫情
主人的刀，再一次戳進了它的脖子
力道和位置，與前次毫無區別
它叫著，脖子上像插上了
一杆紅顏色的小旗子，力不從心地
躥到了店鋪旁的柴堆裏
狗喪失了獸性，一味地順從到底，臨到死，狗都無法辨別是誰在取自己的命。
主人向狗招手，狗以為是和解的雙手，是友善的雙手，狗帶著受傷的身體，繼續走到主人的身邊。這一次，主人繼續猙獰繼續殘酷，把虛偽和謊言發揮到了高處。沒有餘地，主人的刀，繼續送了過去，和第一次的傷口重疊，加深了“紅領巾”的印象，擴大了“紅領巾”的範圍，狗的脖子上變為了一個“小旗子”——傷口的擴大，加深了人的欺騙性越來越大，也暴露了人的卑劣和自私，人的深淵毫無底線。
狗主人養狗，是虛偽的，是把狗最終隱入煙塵，是以最凶橫的方式，讓狗在人的屠刀下，變為了餐中的美食，荷包裏鼓鼓的鈔票，家中的糧食滿倉——
狗第二次受到了傷害，也是殘忍加深的過程，狗依然沒有反抗，隻是力不從心地躥到了店鋪旁的柴堆裏。力不從心點綴著狗的喪失感和無力感，無以複加。
狗不會覺醒，從第一刀，到最後一刀，隻有馴服。人用刀子當鞭子，抽在狗的身上，狗也醒不來。
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它又爬了回來
——如此重複了5次，它才死在
爬向主人的路上。它的血跡
讓它體味到了消亡的魔力
11點20分，主人開始叫賣
因為等待，許多圍觀的人
還在談論著它一次比一次減少
的抖，和它那痙攣的脊背
說它像一個回家奔喪的遊子
主人的卑劣在如此重複5次之間，也是卑鄙深入的過程。
狗又爬起來，回到主人的路上，被折磨，被壓榨，被磨損最後的氣息，最終死在爬向主人的路上，是何其的悲涼，謊言是何其的粗暴，刀法是何其的冷酷。
狗死在了他忠誠與馴服的命運裏，死在了自己不反抗、不抵禦的溫和中。
狗的死，也是主人死亡的過程，主人的人性喪失了，良心被“殺狗的過程”殺死了，謊言被“殺狗的過程”掛在了路燈上，隻剩下很低級的獸性，讓文明和善良，消失殆盡。
“它的血跡，讓它體味到了消亡的魔力”，這一句是很殘酷的，狗的宿命自己承擔。血跡和消亡是對等的，血跡越多，消亡越快。血跡是消亡的過程，消亡是血跡的結果。
從在菜市場開始殺狗，到狗死亡，不到一個小時。看客麻木圍觀，討論狗的消亡，狗的發抖一次比一次少，因為悲歡不相通，因為同理心的蕩然無存，狗成了一個玩具，一個擺設，任人點評，任人議論紛紛。
狗的痙攣和像回家奔喪的遊子，加深了狗的忠誠和馴服的悲劇。狗死了，它不知道害死自己的，卻是自己信任和依賴的主人。
這是人性和獸性的碰撞，是馴服和奴性的疊加，是信任和赤膽忠誠的瓦解，是詩人用文學意象的刀法，解剖人性和獸性的過程。這是詩人的高明之處，也是很有勁道的文字，包裹著現實主義的隱喻。這是雷平陽的舊作，但常讀常新，在不同的時段，能讀出不同的深意。雷平陽這首詩，送到你麵前的除了富有層次的冷峻，是否有《殺狗的過程》，狗的灰燼般的絕望。在狗身上，是否看到了人的奴性般的影子？？
朋友們，在殺狗的過程中，你還品讀出了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