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的溫哥華,陳芳盯著咖啡杯裏最後一點冷掉的褐色液體。屏幕熒光映著她眼下的烏青,女兒小雅在隔斷房裏熟睡的呼吸聲很輕,這間擁擠的地下室成了她們的全部世界。屏幕上是移民局官網—2025年3月31日,保姆護工移民試點(HCWIP)境內申請通道剛開啟。要求CLB4的語言成績像橫亙的冰河,而她,連一句完整的英語問候都說得結結巴巴。女兒的夢囈模糊傳來,她抹了把臉,指尖冰涼。
舊鍵盤的油光映著陳芳的疲憊。白天,她在林太太家照顧患阿爾茨海默症的老人,擦身、喂飯、應對莫名的情緒風暴;深夜,則是她與英語單詞的鏖戰。手機裏循環播放著基礎對話,發音生澀地撞擊寂靜。小雅曾抱怨:“媽媽,家長會你總缺席。” 陳芳隻能把女兒摟進懷裏,聞著她發間淡淡的香波味,喉嚨發緊——她說不出口,缺席是為了有一天能真正“在場”。
語言考試那天,窗外飄著早春的冷雨。陳芳捏著準考證的手心全是汗。聽力部分,陌生的語速如湍急的河流將她卷走。走出考場,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壓著城市。成績單上刺目的“CLB3”像一道冰冷的閘門。她蹲在街角,雨水混著淚水流進衣領。小雅稚嫩的聲音在電話裏問:“媽媽考過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平穩:“快了,寶貝,再給媽媽一點時間。”
轉機在一個尋常的午後。社區診所那位總愛嘮叨的華裔護士長,翻著陳芳遞上的護理培訓證書和厚厚的工時記錄,皺緊的眉頭忽然舒展:“芳,你夠格!走家庭支持類通道,NOC 44101!” 陳芳的心狂跳起來,幾乎聽不清後續的話——原來她夜以繼日積累的經驗,早已默默鋪就了通往楓葉卡的路。那天回家,她破例買了小雅念叨很久的草莓蛋糕,燭光裏,女兒的笑臉像暗夜初綻的花。
如今,陳芳和小雅公寓的窗台上,一盆綠蘿在溫哥華和煦的陽光下舒展枝葉。陳芳換了新工簽,繼續著照料他人的工作,步履卻輕快許多。傍晚,她常牽著小雅的手漫步史丹利公園的海堤,看晚霞把天際染成金紅。海風拂過麵頰,帶著太平洋微鹹的氣息。她偶爾回望東方,那段匍匐前行的暗夜歲月已沉澱為心底最堅韌的基石——原來拚盡全力穿越寒冬,腳下真的能開滿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