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童真
(2023-02-11 23:36:23)
下一個
我長大要當軍人,保衛國家!
稚嫩的聲音發自真心。7周歲的傅楠發出理想的呐喊。
保家衛國不止是在戰場上,也可以在經濟領域,在網絡領域。比如貿易戰,電子戰。沉默寡言的柳采雪對兒子聲明。
可是,我就是想當軍人,拿槍!傅楠還沉醉在戰場上血肉橫飛,炮火連天的幻想中。
現在的戰爭很少是貼身肉搏,都是高科技戰爭了,比如無人機戰爭,開自駕無人機到別國扔個炸彈。或者用電腦控製別人的電腦,讓他們的電腦癱瘓,你可以當黑客。久遠的夢想,很久的記憶慢慢顯現,柳采雪不知不覺把自己童年的理想再次灌輸給兒子。
炸彈會炸死人嗎?小孩子的關注點很特別。
當然會。你不需要拿槍,隻需要操作無人機就可以製敵千裏。柳采雪不希望兒子從軍,盡管那是她童年的理想,可是,理想改變了,當兒子繼承了她的理想,她覺得她要把萌芽掐死在萌芽期,即使不掐死,至少不能那麽天真,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有些東西想象和現實區別很大。
黑客是什麽?是好人還是壞人?傅楠畢竟還是小孩子,孩子的世界總是非黑即白。
黑客是攻擊別人的電腦,讓別人的電腦無法工作,無法使用。柳采雪盡量用孩子可以理解的語言描述。
我想當好人。拯救世界。
每個小孩都想當英雄。傅楠也不例外。
那你可以做紅客,阻止黑客做壞事。柳采雪繼續引導兒子。紅客可以打敗黑客,不讓黑客做壞事,同樣可以保家衛國。隻是紅客的武器是電腦,是網絡。
可是,我想打槍,我想當軍人。傅楠有些猶豫。
從軍,打槍,好久遠的理想,柳采雪的童年也曾經這樣憧憬過,也許是因為穿軍裝很英氣?
給你找一個戴大蓋帽的軍官好不好?喜歡逗樂的二伯戲謔的逗弄7歲的柳采雪。
好啊!
雖然不清楚這句話代表什麽,但是軍官很帥氣,至少電視劇和動畫片裏是這樣的,所以,嫁給軍官很棒!這是柳采雪童年的記憶,對軍人執念的最初記憶。
童年總是有很多幻想,很多執念。
童年的小孩總是喜歡漂亮的東西,喜歡稀奇古怪的玩意,比如可以集卡的幹脆麵,比如可以換裝的芭比娃娃。
小浣熊幹脆麵可以集卡,還可以兌獎。一袋5角。童齡的柳采雪總是會偷偷把午飯的錢摳出來或者省下來的餐費去買幹脆麵。可是最高獎也隻是一隻乒乓球拍,還一直沒有湊成對。而其他小朋友有的兌到了一副羽毛球拍,有的兌到了跳繩,還有的兌到了汽水,還有運氣獎-再來一袋。
那時候,柳采雪很羨慕可以幫老師管理小商店的周海,他長的比同齡小夥伴更高更壯一些,也更“長袖善舞”,在老師不在的時候代老師像個店小二一樣賣商店裏的各種東西,還不出錯。
柳采雪很驚訝他可以記住那麽多商品的價格,還可以算賬那麽快,從不出錯。反正她記不住,也不能那麽快的算賬。
除了小浣熊幹脆麵,還有魔法士幹脆麵,金絲酥幹脆麵,不為了集卡,單純好吃,巴西烤肉的魔法士幹脆麵,巧克力味道的金絲酥幹脆麵,有時候為了那個魂牽夢繞的味道,柳采雪可以不吃飯,2-3元的餐費都用來買幹脆麵吃。
柳采雪自小就覺得自己與眾不同,長的也水靈靈,一雙大眼睛,雙眼皮,常被大人誇讚漂亮。時間長了,柳采雪也覺得自己很漂亮,應該像童話裏的公主,受人敬仰,眾星拱月。就像二伯的那個玩笑,漂亮的公主就應該嫁給英勇帥氣的王子,沒有王子,軍官也不錯啊。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幼兒園每次搞文藝匯演,都會挑選十幾二十個小朋友組成舞蹈隊,需要上台表演的小朋友都會化精美漂亮的舞台妝,穿丁零當啷的服飾,享受萬眾矚目的感覺,這些都是小女孩夢寐以求的。柳采雪也不例外,她覺得自己很漂亮,苗條纖柔,肯定可以入選舞蹈隊的,為此還努力在家練習各種舞蹈動作,轉圈,下腰(雙腿跪地,雙手從前往後下腰抓住自己的雙腳做成弓形),甚至站立著,直接後下腰-從前往後雙手抓住自己的雙腳。幼年的柳采雪十分期待可以入選舞蹈隊,可以像公主一樣萬眾矚目,享受大家的掌聲和稱讚。看到女兒的賣力練習,父母會稱讚她腰肢柔軟,天生的舞蹈家。
小孩子總是習慣相信大人的話,無論是父母還是老師,大人的話在他們眼裏就是聖旨,不容置疑。柳采雪也以為自己會心想事成,夢想可以在舞台上閃亮登場。
每一次舞蹈隊選人的時候,跟所有小朋友一樣,柳采雪都規規矩矩,坐的端端正正,昂首挺胸,希望被老師選中,這樣就代表自己與眾不同,至少多才多藝。
可是,每一次總是滿懷希冀,卻铩羽而歸。
最初柳采雪以為是自己不夠出眾,所以老師忽略她了,她就努力表現,上課積極發言,老師布置的任務,高質量完成,爭取給老師留下印象。可是幼兒園幾年下來,柳采雪從來沒有站到過舞台上。每次文藝匯演,她隻能坐在台下,給台上的節目鼓掌,歡呼。看著那些得意洋洋的同齡人在舞台上翩翩起舞,柳采雪內心無比失落。
周而複始,寒來暑往,漸漸的,柳采雪心涼了-大人對自己的稱讚隻是敷衍而已,也許自己並不特別吧。
農村的孩子上學不需要家長接送,呼朋引伴,三五成群,成群結隊就可以獨立上學了。從最初的家門口的幼兒園,到兩三公裏外的鎮上小學,小夥伴們總是成群結隊的。放學也沒有家長或者老師護送,一個班級的小朋友排成兩隊,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照固定的路線,一路前行,到了離哪個小朋友家近的地方,小朋友就可以自動脫離隊伍,自行回家,像大雁回歸一樣,隊形一直保持到最後一個小朋友回家。至於為什麽大家都這麽乖,可能是因為聽老師的話吧。畢竟,那時候老師的話是聖旨,無一不從。
可是,規則用來被打破的。放學路上,總有人不會老老實實,說說話,動動手,你踢我一腳,我捏你一下。這時候,老師安排的每個小隊的大隊長就要發揮作用了。
丁濤,不許講話!
丁娜,不許打鬧!
柳采雪,不許說話!
範靜靜,趕緊跟上!
……
周海不光可以當店小二,還是大隊長。打也打不過,在老師麵前,也沒人家吃香,不想被打小報告,也不想挨罵。再不情願,再有怨尤,也隻能埋在肚子裏,老老實實排隊回家。
放學不自由,上學就沒人管了,大家各自拉幫結派,呼朋引伴,結伴而行。
三個一撮,五個一夥,附近的五村八鄉的小孩子都集中在一所小學讀書。
一個村落的孩子從小野在一起,總有關係好的,關係不好的。這麽多孩子在一起,關係就更錯綜複雜了。
柳采雪家和陳月如家毗鄰而居,柳采雪和陳月如脾氣相投,自小倆人就同進同出,如同親姐妹一般。自上學起,倆人就一直結伴同行。
但那個秋天,柳采雪和陳月如像往常一樣結伴上學,當她們途徑小鎮的一條小巷,三四個人影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王菲菲,柳采雪的同桌,一個胖乎乎的女孩子,粉粉嫩嫩的臉龐,穿著一身十分高檔的白色羊毛衫和灰黑色牛仔褲,似笑非笑的斜著眼瞧著倆人。
王永亮,柳采雪的後位,王菲菲的死黨,黑黑瘦瘦的,穿著一件十分不合體的藍白校服,拉鏈也沒拉,敞著懷,裏麵的t恤衫灰不溜秋,已經看不出顏色了,兩條褲腿都卷起來了,卻一個高一個低,活像碼頭扛包的包身工,一臉壞笑的看著柳采雪。
另外倆男的柳采雪不認識,估計也是王菲菲和王永亮的同黨吧,十一二歲的樣子,校服像張開的大嘴巴一樣大啦啦的敞著懷,袖子都卷起來了,倆人看戲一樣抱著手臂,倆人都背著書包,手裏還各拎著一隻包,應該是幫王菲菲和王永亮拿的吧。這倆人也是一臉壞笑,不懷好意的看著柳采雪和陳月如。
好學生上學啊?王菲菲的嗓音很好聽,但這時候卻有點陰陽怪氣的。
你想幹嘛?柳采雪心知不妙,用手悄悄拉了拉陳月如的衣角。陳月如也沒經曆過這種場麵,有點愣住了。
不-幹-嘛,王菲菲大步流星走到柳采雪麵前,笑嘻嘻的故意拉長尾音,卻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柳采雪感覺自己的右臉應該腫起來了。熱熱的,漲漲的。
陳月如嚇呆了,沒想到王菲菲這麽野蠻凶狠。
還告不告狀了?王菲菲的手指很短,指甲卻剪的短短的,還塗了淡淡的透明的指甲油。
被捏著兩腮,柳采雪無法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話,就這樣挨打嗎?
動不動就告狀,有什麽了不起,小組長了不起啊?!王菲菲用力捏著柳采雪的兩腮,好像要捏碎一樣。再以後少管我,我愛幹嘛幹嘛,用你管?!
陳月如大夢初醒一般拉扯王菲菲,卻無法撼動一絲一毫。別鬧了,王菲菲,什麽大不了的,這是幹什麽?
你也少管,要不,連你一起打!
王菲菲一把推開陳月如,陳月如沒防備,被推的一個趔趄。
柳采雪不發一言,好像從小她每次被打,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周身像被施了法術一樣,一動不動,隻是腦子裏還在幻想,她變成了白素貞,動動手指頭,施點小法術就把凶惡的王菲菲打的跪地求饒……
啪!
柳采雪還在神遊天外,冰涼涼的汁水順著鼻子流淌下來,滴滴答答落在藍白的校服上,像開了花一樣。
這隻是警告,聽見沒?!下次再告狀,就不是打一巴掌這麽簡單了。聽見沒?! 王菲菲從褲子口袋掏出紙巾擦著濺到手上的西紅柿汁。皮笑肉不笑的威脅柳采雪。跟個傻子一樣,怎麽不神氣活現了?!沒意思,跟個木頭似的,走!
看著王菲菲一行搖搖晃晃的走遠了,柳采雪的三魂七魄才稍稍歸位,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滾燙的淚這時才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疼不疼?陳月如怯生生的掏出紙巾幫柳采雪擦臉上的淚和西紅柿的汁液,可是,越擦卻越多水,紅色的,透明的,像打開了堤壩一樣,止也止不住……
柳采雪癟癟嘴,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眼裏的淚止不住,模糊了視線。
什麽時候才能不受欺負呢?
原來打小報告會挨揍的,堅持原則,奉行老師的指令,也沒辦法擋住壞小孩的巴掌。離開學校,她也隻是個無力還手的可憐蟲而已。
那時候,柳采雪真想當個軍人,也許有槍,就沒有人敢欺負自己了。或者練武,練成絕世神功,打的這些壞人跪地求饒!
為什麽要幫我?
柳金是柳采雪的堂妹。柳家也算東離村一個大家族了,柳家一共九個孩子,六男三女,柳采雪的爸爸排行第三,柳金的爸爸排行第五。
兄弟姐妹多了,就會存在競爭,無論哪方麵。
誰家賺錢了,誰家吃虧了,誰家出事了,誰家孩子闖禍了,誰家孩子有出息,老人偏向誰家了,老人占誰家便宜了……柳家大姑娘外嫁,老四和老六也在其他城市安家落戶,村落中僅留下四個兄弟和一個最小的妹妹。
三個女人一台戲,五家家長裏短可以湊三桌麻將了。至少童年記憶中,小孩子一直在各家紛紛擾擾中度過的。
今天奶奶幫老大家幹活了,沒答應幫老二家看孩子;明天奶奶給老五家孩子好吃的,老三家孩子去奶奶家什麽也沒給;……各種各樣的原因,各種各樣的嫌隙,總會在各家各戶中傳來傳去……小孩子是最簡單的,也是最敏感的,漸漸的,各家的孩子也會攀比,計較了,尤其是同齡的孩子。
老大家的兩個男孩子自然是最大的,其次是老二家的男孩和女孩各一,姐姐比老大家的老二小2歲,弟弟比姐姐小2歲,老三家是兩個女孩,年齡差4歲,姐姐比老二家的男孩小兩歲,老五家則是男女各一,姐姐比老三家的老二小一歲,弟弟比姐姐小3歲,老幺家是獨苗男娃,比老三家姐姐大一歲。
那時候的農村,都有些重男輕女,唯一沒有男孩子的老三家在奶奶眼中顯得那麽可有可無,倍受冷眼。
大人之間或許還會掩飾,還會敷衍,小孩子之間卻鋒芒畢露。老三家的老大柳晨霜和老幺家的王宇同級不同班,男孩子王宇學習不錯,名列前茅,女孩子柳晨霜學習卻差強人意,吊車尾的名次。中考後,男孩子王宇考高中,按部就班考大學,女孩子柳晨霜卻因成績不佳,中考名落孫山後,不得不外出打工。柳家同齡人之間的較勁以老三家第一個孩子敗北告終。
老三家的老二柳采雪和老五家的老大柳金同級不同班,同樣是女孩子,柳金自小張牙舞爪,個頭稍矮,略胖,像男孩子一樣豪邁,不拘小節,學習成績卻名列前茅,相比較而言,柳采雪因挑食略高挑纖廋些,性格相比也懦弱一些,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性格更文靜一些,學習成績雖中上,可相比柳金,還略遜一疇。
如果說重男輕女隻是觀念上的輕慢,那學習的明爭暗鬥就是刀光劍影,尤其同齡,同性別。
自小,柳金和柳采雪似乎就從大人的言行舉止中明白,彼此是對手,任何東西,任何事情都可能挑起二人的爭鬥。比如去奶奶家,奶奶偷偷給柳金和弟弟柳清四塊糖,柳采雪一塊也沒有;在奶奶家,柳金和柳清想看海爾兄弟的動畫片,柳采雪想看大風車,二人相爭,卻是以海爾兄弟勝利告終;過年的時候,柳家孩子一起走街串巷全村大拜年,不是有禮貌,而是為了討得更多糖果,看誰討得糖果最好吃,老三家倆孩子討了三四把,老五家倆娃討了兩三斤,你有玉米糖高粱飴,我有水果糖巧克力,各領風騷。
如果爭搶東西算開胃菜,那學校生活裏的爭鬥就是血雨腥風。似乎從上學起,不論老三家還是老五家,對兩個孩子的學校活動都格外關注,遑不論七大姑八大姨,僅僅各家父母,每每學校組織什麽活動,舉辦什麽比賽,二人都會暗暗比拚一番,誰參加了,誰落選了,誰得獎了,誰一無所獲。獲獎的理所應當得到誇獎和讚許,名落孫山的自然得到的是奚落和諷刺。
而學習成績則是重中之重,兵家必爭之地。
柳金年齡雖小,卻格外聰慧,每每考試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寫字也十分鋼勁有力,完全不像女孩子的風格。而柳采雪雖加倍努力,奮發向上,可事與願違,總是無法讓父母揚眉吐氣,寫字也總是少一分風格,今天整齊劃一,明天就是草棍打架。
柳金數學100分,柳采雪92分;
柳金語文95分,柳采雪96分;
柳金班級第一名,柳采雪班級第八名。
每每逢年過節,柳采雪都感覺度日如年,不想串門也不想找小朋友玩,隻想躲在家裏看電視。
因為大人總是會問,你考了第幾名啊?你妹妹柳金考了第幾名啊?
……
如此往複,年年如此,歲歲如同。
盡管努力了,每次考試也都仔細檢查,反複核對,卻總是會出現這兒算錯了,哪兒寫錯了,馬虎錯了,計算錯了,漏做了等等這樣千奇百怪的問題,柳采雪從來都是輸的那個。
女兒不爭氣,重男輕女的思想作祟,柳采雪的父母雖疼愛女兒,卻也難免會偶有抱怨,柳采雪漸漸感覺自己很無用,無法替父母爭光添彩。
柳采雪和柳金很少一起玩,除非家族聚會,他們才不得不聚在一起,當然,大家像約定的默契一樣,不一起玩任何東西,如果玩,一定會像敵人一樣涇渭分明彼此的堡壘。
隨著時光流逝,孩童也會漸漸長大。
到了柳采雪4年級末的時候,命運之神似乎開始記起這個接近絕望的小女孩,為她打開一扇窗。
1997年2月19日,一代偉人鄧小平溘然長辭。
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舉國歡慶。
1997年11月8日,三峽大壩合攏,舉國歡騰。
1997年厄爾尼諾來勢洶洶,席卷全球,發出大自然的警示!
1998年春節聯歡晚會王菲和那英攜手演唱相約九八,贏得滿堂喝彩!
在小孩子眼中,這些都太遙遠,小孩子雖然不懂時事,卻也能感覺大事的發生。可是,他們最關注卻是小學時代最後一屆六一兒童節文藝匯報演出,因為那是離他們最近的。
這對文藝匱乏的十八線小鄉村而言,豐富多彩的活動可以玩樂,才是最值得期待的。
美術老師布置了慶香港回歸紀念活動,校園手工作品展的作業,讓學生們自己動手做一些手工作品,用於校園展覽。
那時候電視台又在重播新白娘子傳奇,柳采雪很迷戀這部劇,羨慕白娘子法力高強,感歎小青有情有義,感慨許仙不計後果也要與白娘子雙宿雙棲,憧憬許仕林戚寶山許碧蓮的深厚友情,歎息吳媚娘的癡情,痛恨法海的多管閑事。
沉醉於劇情,柳采雪想撿一些碎布頭,打算做一個白娘子和小青的布娃娃。
柳采雪從針線笸籮裏找到一些古式針線印花樣式的布料,白色長布頭卷起來當做身體和頭,紡紗料的的確良做披風外衣,黑色毛線卷起來纏在“頭上”就是頭發披肩了,再找一串帶流蘇樣式的耳墜橫插做頭飾,叮叮當當很像白娘子的金簪。再用鉛筆畫上眼睛嘴巴,大功告成,還挺像那麽回事的。
做完白娘子,依樣畫葫蘆,柳采雪又找綠色的紡紗做了一個“小青”。
兩個醜醜布偶還挺像那麽回事的。柳采雪輕輕碰著沒有手腳,隻有軀幹的“白娘子的金簪,非常滿意。
第二天上學,柳采雪便跟陳月如炫耀自己的布偶娃娃,興奮的模仿著白娘子的樣子,雙手食指相交,低頭在麵前默念咒語,再把兩手食指分別頂到太陽穴上,左手搭右臂,右手指著地上的石頭,法海,你不仁別怪我不義,今天我就要水淹了你金山寺。
陳月如被柳采雪的表演逗的東倒西歪,哈哈大笑。
柳采雪表演完了,興致勃勃的挽著陳月如的胳膊,你做了什麽啊?
一隻孔雀。陳月如故意賣關子。
孔雀?什麽樣的?我看看?柳采雪很好奇,想翻陳月如的書包,看看啥樣的孔雀。
鉛筆屑做的,就是用轉筆刀削出來的鉛筆屑,轉的一圈圈,層層疊疊粘紙上,做成孔雀的模樣。陳月如放下書包,拿出手工袋子。
綠色的鉛筆皮,灰色的鉛筆內屑,一圈一圈半圓層層縮小,最上麵是一小瓣錐形的鉛筆屑應該是孔雀頭,孔雀頭上單獨三片細細的鉛筆皮應該算孔雀三根毛了。
好像孔雀啊!柳采雪發出由衷的讚歎,比自己那個假模假式的布偶漂亮多了。
我削了好幾根鉛筆呢,我媽說我浪費,淨弄些沒用的。陳月如心有餘悸的嘀咕。
你這個肯定可以展覽,比我的布偶娃娃漂亮多了。柳采雪也從自己書包裏拿出來白娘子和小青的娃娃。
你的也不錯啊,挺像那麽回事的。陳月如一如既往的商業互吹。
哎呦,做的什麽呀?
一雙胖乎乎的手從陳月如手裏搶走了小青的娃娃,陳月如機警的藏起來白娘子的娃娃,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王菲菲。
這是什麽啊,這麽醜。王菲菲使勁扯了扯小青的綠色的披紗。
還給我,那是我的手工。柳采雪擔心王菲菲扯壞自己的作品,著急索要。
就不給!就不給!這麽醜的東西拿學校不丟人麽,不惜要吧。說著,王菲菲就用力扯小青的披沙。
柳采雪也不敢搶,眼睜睜看著小青就要被扯散架了。
你幹什麽?!
柳金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從王菲菲手裏把小青奪了過來,披紗已經歪歪斜斜,快掉了。
你多什麽事?!關你什麽事?!王菲菲很不爽,高聲嚷嚷起來。
你搶我姐的東西,怎麽不關我的事?!柳金雖然比王菲菲要矮一些,但氣勢洶洶,一副打架的樣子。
你姐?王菲菲看看柳采雪,又看看柳金,狐疑的咂摸這句話。
嗯,我姐,想打架?柳金給了一句肯定句,又逼近王菲菲一步,看上去真要動手了。
早說啊,王菲菲本能的退後一步,勢單力孤,見情勢不妙,先溜為上。就是看看而已,你急什麽。
給你!柳金把娃娃扔給柳采雪,便轉身繼續往學校方向走了,柳采雪還吃驚柳金的出現,更奇怪她為什麽要幫自己。
把娃娃的披沙整理好,柳采雪還在回味柳金那句我姐,血真的濃於水?
曾經他們彼此視作對手,水火不相容,隨著時間流逝,小孩子的計較慢慢褪色,原來那些齟齬那樣渺小,在人生的長河裏不及一朵浪花。
同位,這個題我不會,你再幫我講講吧?王菲菲低聲下氣的詢問柳采雪,一臉討好逢迎,一改早上的凶狠霸氣,仿佛一切不曾發生過。
王菲菲學習成績太差了,每每作業都是滿篇紅叉,上課又總是打瞌睡走神,下課玲一響,跟同小組後排的王永亮秒失蹤。而柳采雪是小組長,又是同桌,老師安排她和周凱一對一幫助王菲菲和王永亮,柳采雪和王菲菲一對,周凱和王永亮一對。
每次語文課文或者古詩詞需要背誦,老師都讓小組長檢查組員,全員背誦情況跟老師反饋,王菲菲和王永亮上課溜號,下課瘋鬧,自然每次都拖後腿,背不出來,柳采雪如實向老師匯報,倆人就每每挨批受罰,被罰站被罰抄幾乎是家常便飯;數學課也好不到哪去,錯題不會,改半天改不對,作業交不上來,每次都得拿柳采雪或者周凱的作業抄,有時候,抄都不抄,直接空白作業本上交,被老師訓無比避免,監督他們改進自然又落到了柳采雪頭上,誰讓她是組長。
(3+5)*6=?
加法的分配律,可是柳采雪給王菲菲講過五六次類似題型,可是,換幾個熟悉,王菲菲就懵圈了。
柳采雪看著王菲菲蓬鬆烏黑的短發,一臉無辜的表情,鉛筆還抵在嘴唇上,被野蠻的啃咬,實在很難把她跟校園一霸聯係起來。
無論是同桌還是小組長的身份,又或者迫於王菲菲的事後找碴,柳采雪隻能再次給王菲菲輔導解題思路,希望大家得過且過,畢竟朝夕相處,武力無法戰勝,隻能舉旗投降。
音樂老師讓買笛子,你買不?
周凱用筆輕輕戳戳柳采雪後背,小聲問。
柳采雪已經給王菲菲講完題,正打算收拾好書本,出去透口氣,太悶了。
買了,你也要買?
周凱好像對音樂不是很感興趣呀,咋突然對買笛子這麽上心了。柳采雪回頭看周凱漫不經心的用鉛筆在紙上亂塗。
沒買,就是問問,記得你說過你想吹笛子來著。能學會嗎?別買回來,學不會,不是白買了……周凱一臉壞笑,嬉皮笑臉的打趣。
不知道能不能學會,試試唄。
柳采雪心裏也沒底,畢竟從來沒學過,可是,吹笛子吹好了,可以參加慶回歸文藝匯演,可以上台表演……她能站到台上嗎?
過了幾天, 豎笛終於到了,班長周海到辦公室領回來笛子,按照報名繳費名單把笛子發給同學們。
這次訂購的豎笛都是乳白色的塑料款,裝在一個藍色防雨綢的袋子裏,內附一張說明書,吹奏示意圖和指法分解圖。
豎笛總體由笛頭、笛身組成。笛頭上端最前麵是吹口,笛頭下端處有出音孔,笛身上有六個發音孔,自上而下依次數起,第一孔至第六孔。
拿到笛子的同學紛紛試吹,一時間,整個教室響起此起彼伏的笛聲,有的尖銳,有的嗚咽,好不熱鬧。柳采雪按照示意圖吹了幾下,聲音很清脆響亮。示意圖上左右手的食指中指無名指分別按住笛身的六個孔,可是,是左手上還是右手上?示意圖沒有完整的人身像。
翻過圖解背麵有一張人像圖,一個小姑娘右手三指按在笛子的上三孔,左手按的笛子的下三孔,頭平視,笛子和身體 垂直與胸呈小於45°角,手指自然彎曲。
按圖索翼,有樣學樣,柳采雪也按照圖示練習吹奏,雖然還沒曲譜,胡亂翹指,吹的斷斷續續,一會尖銳刺耳,一會低沉悲鳴……
太難聽了!!周凱誇張的捂住耳朵,不要再吹了,我耳朵都快振聾了,太難聽了。
我也不會,回頭練會了,再吹給你聽。柳采雪收起笛子,打算晚上回家練習。她還是很喜歡跟周凱打打鬧鬧的。從四年級分班以來,倆人分在一個小組,一直沒拆開過,雖然每個班每學期學生座位都會不斷調整位置,但從教室的最左麵,左中,右中,最右麵,再周而複始。柳采雪,周凱,王菲菲,王永亮四人小組一直都是水平平移,沒有人被調整出去,自然成員一直很穩定。
王菲菲和王永亮早出教室瘋了,柳采雪和周凱除了上廁所,很少出教室,一般就在教室裏說話聊天,倆人學習都屬於中遊偏上,平時不懂得題目指不上另外的倆同位,隻能內部探討,課文檢查一般都柳采雪檢查周凱,周凱代為檢查王永亮,柳采雪檢查王菲菲。每次王菲菲和王永亮作業做的不好,都被老師叫到教室最前麵罰站,一些課堂練習需要互相檢查的,就隻能柳采雪和周凱搭配來做,倆人學習水平相近,搭配完成任務速率要比四人搭配好太多了,每次二人搭配可以領先全班完成任務,四人搭配卻要全班都快完成了,他們小組還在磨洋工。。慢慢的,柳采雪和周凱感覺同病相憐,巴不得每次王菲菲和王永亮都被罰站,這樣就不用不厭其煩的輔導同桌做檢查練習。
學校六一豎笛演出定下的演奏曲目是《隻要媽媽露笑臉》和《在希望的田野上》。所有希望成為演藝團的小朋友都開始摩拳擦掌,回家勤學苦練,希望可以被挑選上。柳采雪也不例外。
35 55 56 5 | 33 23 1— | 22 23 22 5 | 2 .1 61 5— |
35 55 56 5 | 35 61 6— | 56 55 35 3 | 21 56 1— |
這段旋律很簡單,隻用了幾天,柳采雪就可以熟練的吹奏了,歡快明朗,餘音嫋嫋。
可是,當柳采雪和陳月如互相練習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問題:柳采雪的左右手姿勢貌似錯了-學校老師教的指法是左手三指按上三孔,右手三指按下三孔,柳采雪完全反了。
老師教錯了?還是說明書放錯指示圖片了?
等老師開始挑豎笛演奏演員的時候,柳采雪已經改不過來左右手的姿勢了。
難道又要失之交臂?
柳采雪很失落,可也無計可施,悶悶不樂的坐在座位上,看著音樂老師一個個檢閱待選的同學。
你咋了?周凱用手戳戳柳采雪的後背,你不是吹得挺好的嗎?怎麽垂頭喪氣的?
估計又要落選了。我手的姿勢跟老師教的不一樣,估計沒戲了。柳采雪頭也不回,趴桌子上甕聲甕氣的回答。
啊?!你沒注意老師教的姿勢啊?周凱很意外,聲音立馬高了幾度。
嗯,沒注意,隻想著練熟練。沒想到……哎……柳采雪拿著笛子在桌子上滾來滾去,像可以把壞東西通通壓碎多好。
哎……別難過了,說不定老師不在意姿勢呢?周凱沒話找話,努力找理由安慰柳采雪。
怎麽可能呢?演出都是整齊劃一的,我的姿勢跟別人不一樣,會很紮眼的。柳采雪心裏空落落的,練了那麽久,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
說不定呢。。馬上到你了,別想那麽多了,好好吹,說不定可以呢?周凱瞄到音樂老師快過來了,悄悄用手戳戳柳采雪,在她後背寫“加油”。
柳采雪沒動彈,周凱寫的啥她不用感覺也知道是什麽,平時沒事的時候,周凱經常在她後背上寫字讓她猜,已經習慣了。
希望吧,破釜沉舟一試吧。音樂老師馬上到柳采雪這邊了,柳采雪坐直起來,把豎笛上下揉了揉,像上戰場的女戰士一樣,視死如歸。
柳采雪很流暢的吹著兩首預訂的曲目,音樂老師一手抱胸,一手托著下巴,看著柳采雪吹奏,眉頭微皺。
兩首曲子吹完了,柳采雪默默垂下笛子,等著老師最後的宣判。
音樂老師半天沒出聲,似乎在思考什麽。
柳采雪心跳越來越低,也不敢看老師,低頭兩手擺賣著笛子,心想真的沒戲了。
你的姿勢好像不太對啊……半天,音樂老師才出聲。
嗯,我看錯說明書了,改不過來了……柳采雪用蚊子叫的聲音答道。
不過,吹的還不錯,……你也算上吧,每天放學到音樂教室集合吧。音樂老師似乎做了艱難的選擇,丟下話就繼續考核下一個同學了。
聽見沒,你選上了!周凱又悄悄戳了戳柳采雪的後背。
借你吉言了!柳采雪很意外這個結果,真的被選上了?!慢慢用腳拉一下凳子,直直地坐下來,輕輕的說。沒想到這樣也可以?柳采雪感覺像做夢一樣。臉慢慢感覺熱熱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我終於有機會登上舞台了?
我說嘛,手勢問題不大,隻要吹的好聽不就行了,陳月如擺弄著自己的笛子,試著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吹笛子,可惜,手指不聽使喚,吹了幾個音,就支離破碎了。
陳月如也入選了,十八人的樂團練了半個小時了,趁老師宣布休息的間隙,陳月如和柳采雪開始聊天。
所有人都是一個樣,就我的姿勢不一樣。柳采雪用笛子撥弄地上的落葉,老師應該也是覺得紮眼才把她排在最後一排最邊緣的位置吧。
沒事的,大家不會看的,吹笛子不就聽聲音麽,聲音一樣不就得了。陳月如滿不在乎的安慰。
真的不會有人看嗎?柳采雪感覺心裏有個東西咯噔了一下,隻是聽聲音?
期盼已久的六一兒童節文藝演出終於來了。
柳采雪和陳月如已經畫好舞台妝-白白的粉底,紅紅的腮紅,粉嫩粉嫩的唇彩,黝黑黝黑的眉線,和其他豎笛演奏同學一起在後台候場。前台已經開始報幕了,右起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一身粉紅色的蓬蓬裙,白色連體襪,腳蹬著一雙黑色的小皮鞋,像童話裏的小公主一樣站在舞台上,在她左邊是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上身白襯衫,下身白褲子,襯衫和褲子的邊線是閃閃發光的金線,腳上依然是黑皮鞋,英姿勃發,在男孩的左邊是穿著民族服飾的音樂老師,她今天應該有節目吧,她身穿粉色的綢緞衣服和褲子,腳上是乳白色的芭蕾舞鞋,亭亭玉立,最左邊是體育老師,比音樂老師略高一點,穿著一身黑色衣服,白襯衫打底,鞋子應該也是黑色,遠遠望去,像王子一樣玉樹臨風,英姿颯爽。
柳采雪沒心情聽報幕內容,隻感覺心跳加速,掌心也汗津津的,這是她第一次登台,好緊張。
你咋啦?緊張了?陳月如用手肘碰碰柳采雪。
嗯,有點,你去不去廁所?柳采雪感覺有些尿急。
第一個節目就是我們了,馬上就報完幕了,來不及了,忍忍吧。陳月如一直都是這樣沉穩,不急不慢的,一會就完了,吹完咱一起去。
嗯,好。柳采雪擦擦手心的汗,努力站直一些。等待出場表演。
下麵請欣賞新月小學豎笛演奏團帶來的豎笛演奏:隻要媽媽露笑臉和在希望的田野上,大家掌聲歡迎。
體育老師的結尾陳詞擲地有聲,磁性的聲音渾厚有力,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十幾個孩子從舞台兩旁魚貫而入,迅速找好自己的位置,擺好姿勢,等待指揮的指示。
幾分鍾的表演很快就結束了,柳采雪渾然忘記了尿急的感覺,隻一心吹奏那熟悉的樂曲,大腦也不需要回憶每個音符,手指已經本能的按住鬆開每一個孔洞,眼睛隻看到前麵同學的後腦勺-高高的馬尾被風輕輕吹拂著,很輕柔得飛舞。
表演結束了,大家按排練好的依次退場。
去廁所不?下了台,陳月如小聲問柳采雪。
嗯,走。柳采雪放下笛子,拉著陳月如直奔衛生間方向。
後麵的節目柳采雪和陳月如基本沒再看,取了笛子,倆人準備偷偷溜回教室,演出的節目排練的時候都看了好多遍了,沒新鮮感了。
柳采雪,你們要不要拍照?被抓了現行,原來是負責拍照留念的周海。
拍什麽照?柳采雪看著周海給其他演員拍照,大家都穿著表演的服飾,畫著很誇張的舞台妝-好像猴屁股。
就是留念一下,聽說升五年級就沒有六一匯演了,大家還會分班,紀念一下。周海手腳都不閑著,一邊給演員拍照,一邊解釋。你們要不要拍個?
是啊,又要分班了。不知道還能不能一個班了,要不拍一張吧。陳月如挽著柳采雪的胳膊,若有所思的說著,仿佛倆人馬上就要分別。
這麽醜的妝,洗了再拍吧?柳采雪看著正在拍照的柳金的誇張的妝容,有些猶豫。
不醜啊,這不是挺好看的麽?來啦!柳金已經拍完了,陳月如瞅準空當,拉著柳采雪衝到充當背景的鬆樹前,來,快拍。
陳月如右腿膝蓋跪地,左腿半蹲,柳采雪彎腰雙手撐在陳月如的肩頭,右腿後撤,露出微笑。
哢。
好了。周海比了一個ok的手勢。
陳月如站起來,拉著柳采雪正要走。
我們倆也拍一張吧?柳金還沒走,原來她一直站在不遠的鬆樹那裏等著。她也是豎笛表演,演出結束了,就過來跟其他候場的演員合影了。
柳金看著柳采雪,不算大的眼睛卻炯炯有神。
好像他們倆的確從來沒合影過,家族聚會也隻是吃吃喝喝,玩玩鬧鬧。
柳采雪正打算走,被突然叫住遲疑了一下。
我們也拍一張吧?柳金又重複了一遍,慢慢走到了拍照的鬆樹前麵。
柳采雪腦子裏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返回鬆樹旁,站到柳金右側,兩隻手不知道該放那裏,隻能垂著手。
哢。
洗出來回頭給我一張,柳金衝周海喊了一聲就大步流星的走開了,留下呆呆的柳采雪迎風佇立。
你們倆啥時候化敵為友了?陳月如看柳金走遠了,用胳膊頂了柳采雪一下。
不知道啊,就那次她幫了我一次,我們再沒交集了啊。柳采雪也雲裏霧裏,搞不清楚柳金的怪異行為。
那時候的他們還少不更事,青春飛揚,剛剛離開家庭的氛圍,走進的朋友世界,隻是,他們不曾覺察朋友也是來來去去,他們隻想飛得更好高,看得更遠,而不曾駐足回望自己一路走來的印記。幸而那些泛黃的舊相片記下了曾經的珍貴瞬間。
生命無常,福禍未知
隨緣而來,隨緣而散,分分合合,終究一場夢。
1998年暑假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席卷長江中下遊,20世紀最後一次大洪災,受災麵積非常廣,而最為凶險的九江流域甚至出現了決堤的警報。在那時,我國抽調了幾十萬解放軍官兵,奔赴各地抗洪搶險的第一線,而當時各方麵的技術落後,不具備大型器械,地質結構又複雜,很多工程器械根本無法使用。在這樣的情況下,眾多的官兵都是采用肩背人扛的方式,才把眾多的物資運到了抗洪第一線。可是堤壩缺口處的水流流速快、衝擊力大,很多器械剛剛扔進缺口,就被水流迅速衝走。被逼無奈,眾多官兵跳入水中,用自己的身體組成了人牆,阻擋洪水衝擊。而其他的官兵們,則迅速使用鋼筋、沙包等圍堵缺口。為了抗擊洪水,幾十萬官兵付出了巨大的犧牲。由於降雨一直繼續,洪峰一輪輪的出現,為了確保堤防的安全,官兵們日夜守護大堤,吃住都在大堤上。那一年,中國全國上下都深切體會八個字:萬眾一心,眾誌成城。
天佑中華,多難興邦。
國難無情人有情,在最困難的時候始終有解放軍戰士出現在我們身邊,替我們遮風擋雨。一場大劫不僅團結了中華兒女的心,也讓幼小的柳采雪對那身翠綠的迷彩產生了深深的眷戀。
漫長的暑假終於結束了,炎熱的天氣卻還在繼續。
開學了,柳采雪要升入五年級了,學校又要分班了。
暑假柳采雪一直在姐姐工作的城市度假,姐姐柳晨霜從初中畢業後,換了幾份工作,慢慢也在西明市站穩腳跟了,暑假柳采雪在家百無聊賴,姐姐便帶她去市裏見見世麵,畢竟她從來沒走出過新月鎮。
西明市是沿海城市,雖然不是一二線大城市,但相比落後的農村,還是繁華的城市。
姐姐上班的時候,柳采雪就在姐姐租的出租屋看電視,姐姐下班了,姐姐就帶柳采雪逛夜市,趕海,洗海澡,日子也過的好不愜意。
快開學了,姐姐才把在煙台瘋玩了半個暑假的柳采雪送回到家,柳采雪也準備收拾收拾,迎接開學。
可是,陳月如去哪兒了?
從煙台回來後,一連幾天,柳采雪去隔壁找陳月如,她家都是鐵將軍把門。
直到開學了,陳月如都沒有出現。
柳采雪感覺空落落的,陳月如去哪兒了?
開學第一天分班,柳采雪分到了五四班,周凱分到了五一班,王菲菲分到了五三班,柳金分到了五二班。陳月如還是如人間蒸發一樣,不見蹤影。。。
好朋友失蹤了,死黨又分別的班了,討厭的人終於也分到別的班了,悲喜交加,卻無人分享,柳采雪無聊的坐在新班級新座位玩轉筆。
剛分完班,排好位子,班裏亂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聊天吵鬧。
哎……你知道不,咱村的李玉波暑假掉園的井裏淹死了!後位的張海林跟同桌柳靜靜在竊竊私語。
聽說了啊,聽說他媽找了好幾天,村裏廣播了好幾次,他們家親戚滿村找人,都沒找到,前幾天王大頭抽水澆地,結果水泵堵了,抽不上水,下去修水泵才看見屍體,都泡爛了,喬白喬白的……
我媽說他可能在井邊玩,不小心掉裏麵了……
應該是,我媽也這麽說,讓我別再去井邊玩呢!……
好可憐啊,怎麽會掉井裏呢,井口不就那麽大……
誰知道呢,要不,你去問問他?柳靜靜不懷好意的逗引張海林。
你好惡心,他估計早就變鬼了,我都不敢再去那個井邊了。。。張海林嘟嘟囔囔。
李玉波……柳采雪仔細想了想,都快想不起來他長什麽模樣了,東離村不大,但村裏孩子不少,柳采雪家住在村東頭,李玉波住在村西頭,兩人好像就幼兒園的時候在一班過,上小學了就沒在一班過,平時也沒啥交集,柳采雪對這個孩子印象很模糊,隻朦朦朧朧記得他胖胖的,總是吸拉著兩股鼻涕,擤不幹淨的樣子。
好可憐啊,聽說他媽哭的都暈厥過去好幾次。……他家就他一個孩子,好不容易養這麽大,一下就沒了……柳靜靜還在八卦。
是啊,好可惜,暑假我們還一起玩了呢,誰知道就這麽幾天,人就沒了……張海林也隨聲附和。
難怪媽媽不讓我去園子玩,讓我離井邊遠一點,原來如此。柳采雪這才想起來剛回來的時候,媽媽就神經兮兮的囑咐她別去園子裏。
世事無常,福禍難料,生命何其脆弱!不過一個暑假,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難道陳月如也出事了?
柳采雪心裏咯噔一下,不會吧?
方小彥,晚上你爸來不來接你啊?來接你順路捎著我唄!隔著走廊過道,柳采雪聽到一個清脆的男聲在叫喚。
不知道,我爸這幾天忙,不知道有沒有空。有些空靈的嗓音,像女孩子的腔調的男聲。
柳采雪循聲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藍白校服,剪著頭寸,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眼尾略微上翹,鼻梁骨直直的,纖細如利刃,嘴唇薄薄的,不算英俊,但嗓音很特別。少年坐的直直的,白淨的右手握筆在剛發的書皮上寫著什麽。
哎,你暑假上哪兒去了?找你好幾次,都不在家。
後麵的人用筆戳戳他的後背,伸頭看前麵少年在寫啥。
去我姥姥家了,我爸幫我姥姥家收拾家,我就跟著去了。少年寫完了,伸個懶腰,把筆一甩,回過頭,跟後麵的少年對視。
哦,以後一個班了,作業記得借我抄抄哈!省的我爸天天催我寫作業,玩都沒法玩。後麵的少年理了一個有點像筍尖一樣的發型,圓圓的眼睛,軟塌塌的鼻梁,嘴巴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格子衫,灰褐色的運動褲,藍色運動鞋。
我還想抄你的呢?方小彥左手托頭,右手擺弄後座的鉛筆盒。這個角度,柳采雪正好可以看到方小彥的全貌,一個清清爽爽的男孩子,校服的拉鏈剛好拉到脖頸下。
哎,就知道你不吃虧,回頭我把我的漫畫書借你看,成不?後座少年繼續討價還價。
成交!方小彥放下鉛筆,右手熟稔的打了個響指,慢慢轉正身體,正好跟柳采雪打個照麵。他看柳采雪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微微一愣,咧開嘴傻傻的笑笑,又恢複原來的坐姿了。
柳采雪也報以微笑,轉過頭,一邊轉筆,一邊暗暗重複:方小彥,挺好聽的名字。
總有一些人會不經意走進視野,也總有一些人不動聲色的離開,甚至連告別都沒有,他們急急忙忙的奔赴自己暢想的未來,卻不知命運早已畫好了軌跡,等候主人的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