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高揚改革歌,東中策馬上雲坡。
下鄉入廠調研緊,全校師生細琢磨。
社教運動結束後,學校領導把精力轉向了教學,並且大力推行教育改革。改革的依據是中央領導人的春節講話。重點是加強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要求廣大師生積極去接觸農民和工人。教的和學的,要與生產勞動密切結合起來。
為了使教改有的放矢,學校派施惠雨、王長新、胡家耕三位老師到煤礦和東山村了解過去在東中畢業的學生,詢問他們當年在學校所學的知識和走上工作崗位以後的運用情況,並且征求他們對學校教育教學的意見和建議。根據這次調查,學校領導針對教育教學上存在的問題和根據上級領導的要求,研究決定由點到麵試行教學改革。
在教導處萬主任具體安排下,王長新在數學課上增加了實用數學的教學,很受學生歡迎,同時也提高了學生學習數學的興趣。
胡家耕在化學教學中,強調了化學知識在生活中和工農業生產中的作用。例如工業堿的生產,醋的生產、化肥的生產。以及農業生產中如何使用化肥、使用農藥。這些都是學生走上社會所必須知道和掌握的普通知識。
施惠雨在語文教學中加強說、寫能力的訓練。他在課堂上縮短老師的講授時間,而讓學生到講台上訓練口頭表達能力,有的回答問題,有的朗誦課文,有的講和課文相關的故事。
在作文教學上他進行了較大改革。首先把作文分成大作文、小作文。大作文兩周一篇,當堂完成。小作文每周一篇,課後完成。由學生自由選材,自由命題。大作文命題,多數也征求學生意見,根據學生的意見,選材,出題。一改過去由老師主觀命題,學生硬著頭皮寫作的做法。由學生討論命題,他們感到有東西可寫,有話可說,而由老師命題,他們感到不熟悉,無感可發,寫不出來。
小作文隻寫不改,目的是練筆。大作文的批改方法,也作了改變。過去一直是老師批改,改完,學生看看分數便放到一邊,連改了什麽?為什麽要那樣改?也不思考思考。所以學生沒看,老師白改,作用不大。現在改變了做法。在兩節課完成作文以後,讓學生先互相修改,從主題、結構、詞語三方麵考慮,並提出意見。而後老師再批改。批改後再讓學生自己看,寫出感想,找出優點和缺點。甚至可以對老師的批改進行反批改。最後老師再進行評講。
為了檢驗這種方法是否可行,施惠雨召集部分學生開座談會,征求意見,並請來了萬主任旁聽。學生認為這樣做有以下一些好處。第一,提高了學生寫作興趣。過去學生最怕寫作文,寫不出,卻又不得不寫,真是趕鴨子上架。現在這樣做,學生想寫,有的寫。第二,認為學生互相批改,可以逼著自己動腦筋,斟酌詞語,分析結構,總結主題思想。第三,促進互相學習,提高對問題的認識。學生說:“過去全由老師批改,我們看看分數和批語就完了。現在可不能那樣了。替人家批改,得反複推敲,怕改錯了,被同學恥笑。審查別人對自己的批改,也很仔細,想看別人改了什麽,提了什麽意見。”還有的學生大膽建議:“語文課,老師可以把每篇教材,也讓學生先查字典,識別生字,解釋生詞,先進行初步分析,而後再由老師在這個基礎上進行簡單的講授。這樣既可以發揮學生的學習主動性,又可節約老師的講授時間。”
施惠雨覺得學生這個建議很好。隻有發揮教與學兩個積極性,才能把教學搞好。
教導主任萬寶珍聽了學生的發言,也很受啟發,充分肯定了施惠雨的教學改革。並指出:“這一改革,符合教育部的要求,要進一步搞好。一定要在教師的主導下,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和主動性。”
有了教導主任的支持,施惠雨決心把教改繼續進行下去。這次初步教改,他很有體會,寫了一首詩:
莫謂群生己不如,
許多見識越過吾。
應知教學雙增長,
可補心中無字書。
為了進一步在全校開展教育改革,學校黨支部和校長、主任召開聯席會議,共同討論研究,決定進一步開展社會調查。會上決定派施惠雨、康安泰、江曉蕙三人到南山村去慰問並了解前年東中下放的八個學生。時間是一個星期,他們的課由教導處安排別的老師代上。下鄉的老師由校長直接找談話,交待具體任務。
星期一,早上五點鍾,施、康、江三位老師便背著行李,去趕火車上澎州。到了澎州,已是上午八時。他們沒有停留,便直奔南山村。由於到南山村沒有汽車,他們隻好徒步前往。從市區到南山村,有十裏之遙,途中還得翻過兩個山頭。
出了城,走了不到兩裏路,前麵便遇到一座山。康安泰說:“前麵是山。”
施惠雨說:“沒關係,爬過去!”
江曉蕙望一望,有些膽怯,但看那山並不太高,也就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施惠雨老家,連拳頭大的山都沒有,所以他喜歡山,一見山就激動,就來精神。
現在正是春天,山上開滿了野花。紅的像火焰,白的像星星,藍的像眼睛,黃的像金珠子。
他們三人沿著山坡往上爬。山坡上除了稀稀疏疏的柏樹以外,還有一些矮小的酸棗樹,上麵長有針刺,稍不留意就會刮破衣裳。澎州市周圍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山上石頭多,樹木少。近城邊的一些山,長有一些鬆柏樹,都是解放後,人民政府組織群眾栽的。有的地方已經連成片,遠遠望去,遮住了山石。
在山坡上攀登了二百多米,江曉蕙就累得張著嘴直喘,要求坐下休息。大家隻好停下。歇了一會 ,又起身往上爬。康安泰接過江曉蕙的行李,讓她空著手走。正走著,從草叢裏突然竄出一隻野兔,嚇得江曉蕙驚叫起來。
施惠雨說:“是兔子,又不是狼,怕什麽!”
“這裏有狼嗎?”提起狼,江曉蕙更怕了,不敢再往前走。
“遠郊有,近郊沒有。這裏離城近,來往行人多,狼不敢來。”康安泰是澎州地區人,他比較了解情況。
他們翻過山頭,很快下了山。山腳有一片樹林,穿過樹林,有一條小道。順著小道往前走,走了不到三裏路,麵前又有一座山擋住去路。他們見這座山不大,便打算循著山下的小路繞過去。轉過小山坡,見前麵的山路上有幾個人迎麵走來。走到碰麵的時候,康安泰滿麵笑容的向來人詢問到南山村怎麽走。
“從這條路向南,就到南山部隊營房了。”一個戴草帽的五十餘歲的農民指著來路說,他以為這幾個年青人是到部隊去的。
“大叔,我們不去部隊。我們是到南山村生產大隊去的。”施惠雨怕走錯路,連忙解說。
“南山生產大隊就在營房旁邊,順著路往南走沒錯。”一個青年農民說。
“你們到大隊找誰?”一個十七八歲的農村姑娘問。
“我們是去看望插隊勞動的學生。”江曉蕙當仁不讓地回答。女孩子和女孩子說話,最適合了。
“那太好了,我們幾個都是南山村生產大隊的。”那個青年農民高興地看著施惠雨三人,像看著遠道而來的朋友一樣。
“你們放心,學生們在我們那裏表現很好,也很能吃苦,老年人都把他們當成自己孩子一樣看待。”那個戴草帽的大叔說,滿麵笑容。
“你們幾位到哪裏去啊?”康安泰關心地問,他是本地區人,和本地人講話,語言沒有障礙。
“我們進城,下午就回去。”草帽大叔說。
“你們趕路吧,下午回去再見。”青年農民熱情地說。
和幾位農民告別後,他們便直奔南山村而去。
到了南山村大隊,他們找到大隊書記董良說明來意。書記一聽很高興,表揚了東山中學的幾個下放勞動鍛煉的學生,並立刻叫人安排幾個老師的食宿,老師們婉言謝絕,提出和下放學生同吃同住同勞動。書記覺得也好,老師們可以更多地了解學生。
出了大隊辦公室,書記把三位老師一直送到學生住地。正巧學生也剛從農田下班回來。
學生聽說母校派老師來看望他們,都很高興,一下子都圍攏過來。但一看都是陌生的老師,他們又立刻收起了笑容。
康安泰知道個中原因,便向他們解釋說:“我們三人都是1964年新分配到東中的。沒有和你們接觸過,所以有些生疏。這次學校領導派我們來看望大家,和你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希望得到你們的幫助。”政治教師的話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你們在這裏能住幾天?”學生關切地問。
“準備住上一個星期。”施惠雨回答。
學生聽說不是來看看就走,都鼓起掌來。
大隊書記叫學生吃過午飯到大隊辦公室抬幾張床,拿幾床鋪蓋來。
施惠雨說:“有床就行了,鋪蓋和生活用品我們都自己帶了。”
下午,安排好床鋪,老師們放下行李,打開鋪蓋。
五個男生住的是原生產隊的兩間辦公室。平房,比較矮小,但還算幹淨,牆壁是粉刷過的。屋裏拉了一根鐵絲,供學生掛衣服。牆上楔了一些釘子,可以掛些小物件。門兩邊有幾個盆架,學生的臉盆、腳盆就放在上麵。盆架兩邊有兩張桌子,桌子上放著學生的茶杯、牙刷、肥皂盒之類。屋子中間還有一張四方桌,桌邊有幾條凳子。桌子的上方有一盞電燈。不問而知,這是供他們看書寫字用的。兩位男老師被安排住在這裏。
三個女學生住在原生產隊的倉庫裏,和男生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便於互相照顧。
女學生們生性愛美,也會料理。所以一走進她們的住處就有一種清新的感覺。她們的床鋪整理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杯子、碗筷、梳洗用具,都分類擺放,像當初在學校生活那樣。四方桌中間,放著一瓶花。花是從山上或田野裏采的野花。蔫了再換新鮮的,既不花錢,也不費時間。下田勞動時順便采摘就行了。屋裏牆壁上還貼了一些畫,有梅蘭芳、常香玉的劇照,有劉胡蘭、趙一曼的畫像,還有幾幅山水畫。江曉蕙被安排和她們住在一起。
第二天吃過早飯,三位老師隨霍新銳、劉凱昂、趙榮三個學生去挖地。澎州山地多,土質粘而硬。所以挖地工具也很笨重,一般鐵叉、鐵鍬、鐵鍁鋼火都很硬。施惠雨、康安泰都出身在農村,挖地的活都幹過,不過這裏的地太硬,所以幹得也很費力氣。至於江曉蕙長期生活於城市,又是柔弱女子,所以幹這種泥土活就顯得太吃力了。不過她沒有叫苦,仍堅持幹下去。學生們在農村已經鍛煉了一年多 ,所以幹起活來就顯得輕鬆而從容。施惠雨問霍新銳他們累不累?
劉凱昂說:“初來時,不會幹,體力又小,所以幹不了半天就幹不動了。經過一年多的磨煉,現在天天幹也不感到多麽累。”
霍新銳說:“幹活要有竅門,得會使巧勁,使蠻勁,硬幹不行。”
“幹活不能性子急,一急,不累也得累。”趙榮頗有經驗地說。這個學生在農村各項工作中都很積極,思想上也積極要求進步,不久前,大隊還派他去培訓班學習過。
挖了兩小時地,他們便坐下休息。
他們勞動的地方正在山腳下麵,野草樹木多,山鳥也多。嘰嘰喳喳,時起時落。忽然有一隻鳥飛得很高,搖搖擺擺,邊飛邊叫。江曉蕙問這叫什麽鳥。
康安泰說:“這叫七七搖。”
施惠雨反駁說:“我看它邊飛邊搖,何止七搖。”
康安泰說:“你這叫抬杠,是不是向李老杠學的?”
康安泰說:“明朝有個解縉大學士,一天與皇帝出行。皇帝見了這種鳥,便問解縉是何鳥。解縉答曰:七七搖。皇帝和你老施想的一樣,說不止七搖。解縉隨口說道:七七搖,七七搖,搖搖上九霄。今日見天子,外加搖三搖。解縉這一掌馬屁拍得皇帝心裏癢癢的,美滋滋的。”
政治老師說得三個學生都笑起來。施惠雨說:“看來解縉拍馬有術,既掌握時機,又拍得有方。”
晚上,施惠雨與秋連琴、劉凱昂、趙榮閑談。談到了東中情況。他們說以前由於受尤天罡的欺騙宣傳,對艱苦奮鬥沒有充分的思想準備,所以剛下鄉時思想不穩定,情緒低落,終日沉默。後來又聽說東中出事,書記、老師被逮,自己也覺得身為東中學生麵子不好看,精神上有壓力,也期盼母校有人來看看我們。現在你們來了,我們都很高興。
第三天早晨,三位老師和李祥、楊習習到葡萄園拉耙子,播種豆子。江曉蕙沒有見過耙子,不會拉,叫她撒播化肥,她又撒不勻,最後隻好讓她把種好的豆子用土掩蓋好,可是蓋土又蓋不平,高高低低,坑坑窪窪。兩個學生看著,隻是想笑,又不好意思說。隻好跟在她後麵進行修整。
下午,幾位老師跟隨王芸芸、朱民、翟蓉、張逢玉、趙世英五個同學去栽山芋。這種工作既是體力活,也是技術活。學生怕老師辛苦,讓他們遞送山芋秧。但三位老師不願意,一心想插秧。
插秧要把秧苗底部彎成八十度角壓進土裏,再用拳頭使勁一按,上麵蓋上土,用兩個手指拔不起來才算栽好。施惠雨、康安泰兩人 在農村都幹過這種活,江曉蕙別說幹過了,連見過也沒有,所以她栽的山芋秧一提就起來。女學生王芸芸把著手教她,好大一會才學會方法,但因力氣小,總也壓不緊。最後沒有辦法,隻好動員她去散秧。她也不好意思再堅持下去,便同意了。
幾個學生動作嫻熟,插得又快又好。尤其是王芸芸、翟蓉兩位女同學,插起秧來非常靈巧。朱民、張逢玉、趙世英三個男同學年輕力壯,秧一插,拳頭一使勁壓下去,回手再按把土就完成了。他們說,下鄉以來這是第三次插山芋秧了,有些經驗了。
“栽山芋為什麽要起高壟?”江曉蕙不知道栽山芋是這種栽法
“山芋是根塊作物。起壟通風得太陽,便於根塊生長。“翟蓉說。
江曉蕙雖然沒栽過山芋,但她吃過山芋,那是在大學實習的時候,晚上要開夜車備課。餓了,又沒有糧票買糕點,隻好到街上買煮熟的藕或者山芋。她覺得山芋比藕好吃,又甜又香又壓餓。隻是吃後肚子有些脹氣。那時她還以為山芋是樹上結的果子,今天才知道是土裏長的,但她還不知道是怎麽長的,就又問學生。
張逢玉同學告訴她:“山芋秧苗長大以後,它的葉子經太陽一曬,進行光合作用,變成澱粉糖分,維生素等,通過根莖輸入根部,凝結成塊狀。”
趙世英又告訴她:“東山中學西門外就有村裏人栽的山芋,老師你以後可以經常去觀察它是怎麽長的。”
“這一棵山芋苗能長多少山芋?”江老師又問,看來她對山芋情有獨鍾。
“那需要看地勁大小,施肥多少,雨水和陽光是否充足。過去東中菜園的趙老師通過嫁接培育,一棵山芋長有五十來斤,刨出來有一籮筐。”朱民說。他很喜歡趙老師,是趙老師的忠實信徒,走到哪裏都要宣傳趙望馳的事跡,而且覺得自己作為趙的學生也沾上了光彩。
施惠雨、康安泰雖然會栽山芋,但畢竟不常幹這種彎腰曲背的活,所以一小時以後,就感到腰酸背痛,老想直起腰來喘一口氣。學生們見了,便都拉著老師們坐下休息。
田頭,他們一邊休息,一邊閑談。老師問學生們在這裏生活習不習慣,和農民相處如何。王芸芸說:“乍從城裏來的時候,覺得農村髒, 蒼蠅蚊子多,實在有些受不了。想逃回去,又不好意思。咬牙堅持了兩個月,也就慢慢習慣了。認為農民能生活,我們也能生活。”她講得很直率很誠實。
“我們總感到有些農民很自私。分工時,有的人嫌多不怕少,分東西卻揀好的拿,特別是記工分時爭多怕少,常常吵吵鬧鬧,分東西時,斤斤計較,這個說缺斤,那個說少兩,搞得人頭疼。”朱民是隊裏記工員,有時還得參與分糧分草工作,在這方麵很有苦衷。
張逢玉說:“在這裏學習條件太差,想找本書看都不容易。能見到的隻是一些小人書、連環畫或者《三俠五義》、《包公案》、《施公案》之類。” 張逢玉是愛學習的人,還常寫寫文章,向報刊投稿。
“農村文化生活太差,想看場電影都難。一兩個月才有電影放映隊到山村來一次,看電影時都是站著看,前三層後三層,嘰嘰喳喳,看不清也聽不清。”趙世英在學校是文娛委員,會吹笛子,會拉胡琴。所以到農村來感到很寂寞,滿足不了自己的興趣愛好。
“也難怪,農村經濟條件太差,農民生活艱苦。一年分的糧食,隻夠吃七個月,其餘的缺口都靠瓜菜代。他們自然斤斤計較。連飽暖都達不到,哪兒有心思娛樂。”翟蓉是團支部書記,她分析得比較實際,符合現實。
施惠雨說:“飽暖知榮辱。財富多了,自然就不會點滴計較了。如果大家都為生計忙著,哪還有心思和時間搞娛樂。”
大家聽了,都有同感,心裏都有些酸酸的。
晚上,三位老師分別找一些學生談心。
江曉蕙和秋連琴坐在宿舍外麵的樹幹上,聞著村莊裏炊煙中飄出的草木味,聽著巷子裏的狗吠聲。江老師問秋連琴在鄉下一年多來有什麽收獲,有什麽想法。
秋連琴說:“在鄉下,學會了生活,學會了勞動,比以前能吃苦了。農民都比較樸素,有什麽情緒都表達出來,敢說、敢吵、敢打。和他們相處就要真誠、平等,否則他們就遠離你,甚至生你的氣。”
“你和他們發生過矛盾嗎?”老師問。
“沒有,平時我老老實實幹活,不惹他們,更不占他們便宜。”秋連琴為人內向,不多說話,做事踏實,任勞任怨,所以同學們選她管理夥食。帶領其他兩位女同學給大家做飯。因為年齡也大些,同學們都把她當大姐姐看待。
“看來你已適應農村生活了,也沒有什麽思想包袱了。”
“不,我有思想包袱。”
“什麽包袱?”
“家庭出身不好。”
“什麽出身?”
“地主。”
“你年輕,這對你沒有什麽影響。你還是個共青團員嘛!”
“我這個團員也是經過很長時間的考驗才被批準的。在高中三年,我一直爭取入團,就因出身不好,比我表現差的都入團了,我卻被拒之門外,直到下放勞動,去年才入了團。”
“出身是沒法選擇的,但幹革命卻可以自己選擇。出身不會影響自己的前途。你看我們許多老一輩革命家,他們原來都不是出身工人、貧下中農,但他們背叛家庭,起來帶領工農幹革命,出生入死,英勇奮鬥。終於獲得了勝利。贏得了廣大人民群眾的尊敬和愛戴。”江曉蕙雖然這麽說,但內心卻另有一種隱痛,她就是因為出身不好,學習成績雖然很好,卻沒有被名牌大學錄取,雖然表現也不錯,卻沒有入團。但作為教師,她今天必須這麽說,也必須這麽想。既是鼓勵學生,也是鼓勵自己。
康安泰和劉凱昂一起到門外去散步。兩人邊走邊談。劉凱昂父親是煤礦工人,兄妹三人。他是老大,在政府號召知青下放勞動時,他父親支持他第一個報了名。到了農村,不怕苦不怕累,各樣工作積極幹。半年以後,大隊讓他半天勞動,半天教民校。在民校他教數學和政治兩門課。課本不深,相當於初中一年級水平。康安泰問他政治好不好教。他說:“說不好教也好教,都是一些時事政治,講給他們聽就行了。說好教也不好教,教材都是報紙上的社論或者中央有關文件。學員們聽起來不感興趣,課堂上講話、打瞌睡的都有。”
康安泰是教政治的,很會說,學生都說他是“康鐵嘴”。今天聽到劉凱昂這麽一說,他便把自己的看家本領教給學生。他說:“平時你要多注意大隊裏的好人好事和一些落後的事情,講課時聯係實際,聯係身邊的事,聯係農民們關心的事,保證他們不講話,不打瞌睡。另外再引入一些有關的趣事、故事。肯定他們對你的課感興趣。”
劉凱昂一聽,茅塞頓開,覺得老師講得很有道理。
施惠雨在院子裏和楊習習、李祥、趙榮三個學生在閑談。
楊習習說:“我喜歡文學,特別喜歡古典文學,但這裏條件差,一沒有書籍,二沒有人教。 學起來相當困難。”
施惠雨說:“你可以買一本帶注解的《古文觀止》和《唐詩三百首》,對好的篇幅記憶背誦。你就可以初步打下古典文學的基礎。讀書不在多,而在精,在熟。到一定程度後,再去博覽群書。簡而言之,叫先精後博。”
李祥說:“老師,我將來還想考大學,你看有可能嗎?”
“有可能!你這個抱負很難得。希望你把高中課本放在身邊,閑下來時多複習複習,不要忘了。學習時,要注意抓重點,抓難點,克服一個難點就前進一步。”施惠雨把自己過去的學習經驗毫無保留地傳給他。
“我想好好學農業知識,提高糧食產量,讓人人能吃飽肚子。老師你看該怎麽努力?”趙榮問。
施惠雨對這個學生的想法很感興趣。吃飯問題是全國人民的大事情,國家也正在謀求解決。所以他感到學生有這種想法,難能可貴,便對他說:“你的想法我積極支持。目前,第一你要學習農業知識,找些有關書籍認真閱讀。第二向老農請教,他們很有實踐經驗。第三聯係實際,選定項目,爭取大隊支持,搞科學實驗。”
“有些書看不懂,此地又無人可請教。”
“你是東中學生,把問題集中起來,回母校找老師,誰不接待?況且東中又有農業專家趙老師。多向他請教,有好處。“施惠雨向學生指出了路子。
趙榮聽了老師的話很受啟發,也有了信心。
第五天上午,澎州市委書記杭然、教育局長王翰卿陪同中宣部李副部長及其夫人來南山村大隊看望插隊知識青年。同學們一聽都奔走相告,連同附近幾個大隊的知青都圍攏來了。李副部長和學生們握手、談話。問青年學生在農村勞動苦不苦,累不累,生活如何,能不能吃飽飯。劉凱昂說:“剛下鄉時,有些受不了。經過半年鍛煉就行了。現在農民能幹的活,大部分我們也能幹了。”
李副部長說:“青年人要經過磨煉,將來才能擔負起重任,建設好我們的國家。”
“我們這裏有許多知青,今天來的就有五十多人。是不是全國各地都有?”霍新銳同學問部長。
李副部長說:“全國各地都有。這是黨培養接班人的一項政策。你們看,劉主席的女兒、周總理的侄女都下放農村鍛煉了。我的女兒也在你們澎州市某個縣插隊勞動。”知青們一聽更活躍了,更感親切了。
翟蓉說:“部長,我提個要求。地方政府能不能給我們創造一個較好的學習環境。”
李副部長聽了以後,轉頭對市委書記和教育局長說:“你們聽到了,這個要求很好,青年人好學,應該給他們提供好的學習條件。”
兩位地方領導一聽,不管能不能做到都立刻點頭答應,表示將很快落實。會很快到什麽程度就不知道了。
李副部長聽說還有三位教師來慰問看望學生,又一次與他們握手,並表揚他們關心學生,有一種負責到底的精神。
接見完以後,部長和夫人及市裏兩位領導分兩批和幾十個知青照相。
李部長特地把劉凱昂拉到自己身邊,他的夫人把秋連琴拉在自己身邊,其他幾個東中的學生也都緊緊圍繞在部長和市領導周圍,三位老師也站在他們身後一起照了相。
和部長等領導分別以後,學生們還久久地熱烈地議論著。
王芸芸和李祥,這天早晨被派到市裏買菜去了,沒有見到部長。待他們中午回來,領導已經走了。他們懊悔不已。忽然王芸芸拍著手高興地說:“我們在路上正好碰上李部長,還和他拉了一會話,照了相,他的夫人還把我誇了一番。”大家一聽都愣了,但立刻又為她高興起來。不過,她卻偷偷地跑了,偷偷地坐在牆邊淌眼淚。李祥偷偷地告訴大家:她是自我安慰,其實沒有見著李部長。翟蓉聽了後,立刻去安慰王芸芸。
星期天三位老師便戀戀不舍地告別學生們回校。一周時間和學生們朝夕相處,一起生活,一起勞動,已經熟悉了,已經有了感情,他們很喜歡這幫學生。而學生也都很喜歡這幾位老師,認為他們沒有架子,年齡又與他們差不多,很合得來,也有共同語言。很不想讓他們走。但也知道老師們還有教學任務,必須回校。他們臨別時,隻是希望老師們以後常來。老師們也叮囑他們常回母校看看。學生把老師一直送到山腳下,才一起唱著《送君》那首歌目送老師回校。江曉蕙回頭望望學生,眼淚禁不住地淌下來。施惠雨也眼圈發紅,康安泰也心潮澎湃。
回校後,為了記住這難忘的一個星期,施惠雨寫了一首詩作為留念,並登載在學校黑板報上。
五月鮮花遍地香,探望學子到山鄉。
談心解困同勞動,常見師生笑語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