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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走進東中

(2023-10-04 01:24:54) 下一個

 

辛苦寒窗十六年,今朝始見燕衝天。

心隨駿馬杏壇上,為國為民育俊賢。

中午,在火車站門前停著一架老式馬車,車轅上套著一頭皂紅大馬。體肥肢壯,全身油光發亮,耳如竹簽,呈倒八字形伸向天空,眼如金球,閃閃發光,尾巴像大姑娘的烏發,瀑布似的流下,這頭馬齒齡大約在十五六歲,正值青春年少。

馬車旁站著一個五十來歲的車夫,手裏拿著馬鞭,不停的向著出站口張望。他叫史大公,是奉校領導之命來接新老師的。他是位名人,整個礦山,村鎮的男人們,女人們都認識他。礦長,鎮長,村長,校長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認識的,因為他們忙著大事,又輕易不出門,即使出門辦事,也往往是行走於政府機關。而小人物則不同,他們雖然也終日忙忙碌碌,但大多穿行於市井,混跡於老百姓之間。

“喂,史大爺,你站在這裏幹嗎?”一位四十來歲的婦女問。

“接人!“

“還沒有吃飯吧,到我家吃塊煎餅壓壓餓。“

“吃過啦,謝謝!“

“史大爺,馬車接誰啊,是接新媳婦嗎?“一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問。

“滾蛋,兔崽子,想吃鞭子嗎?“老史邊說邊揚起馬鞭。

“嘻嘻嘻······”小青年笑著一溜煙地跑了。

老史的婆娘前年因病去世了,隻留下一個八、九歲的女兒。曾有人想給他介紹一個對象,他堅定地說:“不要!”他斷定沒有一個後娘能好好照顧前娘子女的。他視女兒如掌上之珠,處處嗬護有加。

“嗚嗚嗚————” 一聲長鳴,火車進站了。車剛停穩,車門一開,旅客們便爭先而下,像潮水一樣向出站口湧來。老史立刻緊張起來,他踮起腳尖,睜大眼睛向站口搜尋。

“喂,老史——” ,隻見站口一個大胖子,把門堵得嚴嚴實實的,一半身子在門外,一半身子在門內,舉著手扯著喉嚨喊。

“來啦——”老史一見笑容滿麵,也舉起手,大叫一聲。

胖子費了好大勁才從門內拔出身來,雖然已是滿頭大汗,還不忘回頭對驗票員發兩句牢騷:“站口為什麽這樣小,不能開大點嗎?”驗票員還沒有來得及回答:“為什麽?”老史已經一手接過胖子的包,一手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從站口拖了出來。

胖子身後跟著七、八個年青人,有的提著箱子,有的扛著包,隻有一個戴眼鏡的空著手站在後麵。等前幾個青年人把包和箱子都放到馬車上以後,眼鏡才說:“我的木箱還在站內,一個人搬不動,還得請諸位幫忙。”於是胖子請幾位身強力壯的年青人返回站內,幫眼鏡把箱子連拖帶拽的拉了出來,又七手八腳的抬上了馬車。大家都在猜,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麽?為何這般沉重?因為互相還不大熟悉,不大好問,隻有各自在心中畫著問號。

 “到齊了嗎?“ 老史問。

“還沒有!“胖子回答:”不過乘這趟車的都到了,據說明天還要來一批。“

“好了,我們上車走吧!“老史招呼大家坐上了車,自己也縱身坐到前麵車轅上,揚起鞭子,大喊一聲”駕 “!皂紅馬便撒開蹄子歡快的跑了起來。

請你不要小看了這輛馬車,連趕車的共載了十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大胖子——一個頂倆,還裝這許多行李,其中還有一個大木箱——一件頂五件。比任何吉普車,小汽車裝的都多,真是偉大啊,我們的馬車!

一陣子忙過去了,現在大家都坐到了同一輛車上,得互相認識一下了,免得諸位和讀者都犯嘀咕。我們的胖子姓馬,單字羽。馬羽先生是地理教師,住在市內,校領導特意安排他迎接新老師。現在他把青年老師送到學校,三個小時以後,還得乘晚班火車趕回澎州,明天上午還有接送任務。坐在車子前麵的是兩位政治老師,在我們的國家處處都要政治掛帥,不過今天絕對不是領導的刻意安排,而是湊巧。他們兩個中,有絡腮胡子的姓汪,名月輪。另一個老是挺著胸脯,圓臉膛的姓康,名安泰,他們兩人都是來自江南大學。坐在兩旁的,左邊兩個是一男一女,男的叫皇白,女的叫柳紅,他們都是南方人。右邊的兩個,瘦高個的叫諸丘山,無錫人。戴眼鏡的——就是那個帶著大木箱的,叫施惠雨,淮陰人。左右四個人都是平江大學中文係畢業。坐在車後的三個人,一個濃眉寬肩,姓許,名台成,桃源縣人,畢業於金陵體育學院,自然是教體育的了。另一個大眼睛,尖下巴的,姓印,名甲岩,句容人,是教物理的。還有一個,就是馬羽老師了。因為天氣熱,又兼旅途勞累,不便多作介紹,至於各人詳情,請讀者以後慢慢往下看。馬車出了礦山,穿過了黑鬆林,上了排洪道大橋,下了橋,沿著東山溪直奔東山中學。車上的青年們,剛從城市大學畢業,踏出校門,走上社會,進入廣闊的天地。就好像池魚進入了大海,籠鳥飛上了天空,歡快的遊,盡情的飛,說啊,笑啊,聲音伴隨著溪水聲,馬蹄聲在田野裏激蕩。青年們在說笑著,馬車在前行著,溪邊是兩行高高的白楊,路邊是一塊塊綠油油的玉米,青蟬在樹葉下悠悠的唱,野雞在草棵裏咕咕的叫,誰家鴨子在溪水裏啄食,何人山羊在溝底下吃草。

“駕,駕!” 老史吆喝著牲口,隨手在空中”叭叭“的甩了兩鞭,車輪便轟隆轟隆地飛轉起來。鴨子伸起脖子望了望,繼續在水裏覓食,山羊抬頭看看,”咩咩“兩聲作為回答,仍舊低頭吃草。它們都認識史大爺,互不侵犯,相安無事。

青年們在熱烈地議論著,獨有眼鏡在沉思中,他完全被這大自然地風光迷住了,好像進入了陶淵明的田園境界。他在捕捉意象,推敲詩句。因此,馬車快到校門了,他還沒有醒過來。

學校的門有些特別,開門時,好像沒有請風水先生看過,弄得南門不像南門,西門不像西門。西門開在西南角上,南門開在東南角上,西門是正門,通向市場,通向車站,師生出入皆由此門。南門開在東南角上,通向教工家屬宿舍,僅供教職工上下班方便。所以社會上有好事者嚼舌頭說:“東山中學的門是左道旁門。”

老史的鞭哨聲和馬車的隆隆聲早就驚動了學校的領導。等到馬車將近校門時,領導們已打開大門,站在門口笑臉恭迎。

“籲——”, 老史輕輕吆喝一聲,讓馬車在門前停了下來。青年們見狀紛紛跳下馬車,領導一見也連忙上前一個個握手,並且一個個連聲說著 “歡迎, 歡迎 ······。”在“歡迎” 聲中大家相擁著進了校門。青年們立刻感到像進了一座園林。

在大門的右邊有兩間房子,是打鍾人住的。在大門的左邊也有兩間房子,是傳達室。對著校門是一條通向教學區的石子路。路兩旁是高聳的法國梧桐,涼風一吹,葉子沙沙作響,好像都在夾道鼓掌歡迎。樹枝間鳥兒們在飛來飛去,向青年們呼叫著”歡迎,歡迎······。”路的右邊是東山中學的大菜園,這是全市其他學校所沒有的。他們不是不想有,是沒有條件有。菜園裏有波浪卷的大白菜,有橫七豎八像枕頭一樣躺著的毛冬瓜,有像戴著小紅帽似的朝天椒,還有一呼它的名字就會咧嘴笑的茄子,還有大半截露出地麵的青青的紅紅的東山中學有名的大蘿卜。

還有一處得先介紹一下,好讓勞累一路的馬和車夫先休息休息。不要讓其總跟在眾人的屁股後麵。在大門的右邊,菜園的西邊有兩間小房,是車夫和他的女兒住的。還有兩間棚房,是屬於馬和馬車的。在馬房和菜園之間有一口井,是為飲馬和灌園開鑿的。

沿著法國梧桐大道往前走約三十米,路的左邊便是學校廚房。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所以食堂裏便早早地散發出了菜肴香味,令一路勞頓的青年們感到有些肚饑。但誰也不好意思說。隻是瞅了一眼,便走了過去。

青年們跟隨校領導走到了教務處的隔壁——會議室。會議室裏早已打掃得窗明幾淨。幾個女同學正在往桌子上擺著水果——桃子、蘋果、葡萄——全是東山中學品牌。她們見來了許多青年教師,連忙轉過身來,退向兩旁,一個個笑容滿麵,垂手而立,靜待領導發話。

“同學們,快端水,拿毛巾,讓老師們洗洗臉,涼快涼快。” 教導主任指揮著,自己也跟著動了起來。我們的教導主任姓萬,名寶珍,是位女同誌,年紀大約在四十歲左右,生得明眸皓齒,頎長的身材,行動輕快,一看便知是位精明強幹的人。

“同學們,快倒茶!“團委書記胡新憲也跟著忙了起來。胡書記,二十多歲,雖然身材不高,但聲音宏亮,精力充沛。講話每到激情洋溢的時候,就像機關槍一樣”嘟嘟嘟——一梭子,”嘟嘟嘟——又一梭子。“令對方無暇還手。所以有調皮的學生送了他一個外號”機關槍“。青年團是青年之家。今天迎接新老師到校,況且來者當中還不乏共青團員,所以團委書記不能不來。

待青年老師們都洗漱之後,教導主任便招呼大家一一落座。團委書記熱情地請大家品嚐水果,而且特別申明“這都是學校自產的” 。

此時,一直在聽胖老師馬羽匯報情況的校長也中斷了談話,轉身坐到桌邊來。校長姓果,名正。年齡大約在五十歲上下,鬢角已見稀疏白發。

團委書記見眾人已經就坐,校長已聽完匯報,便請果校長講話。於是一陣掌聲過後,校長便打開了話匣。像所有這類會議,所有這類情況一樣,他先對青年老師的到來表示“熱烈地歡迎,由衷地高興。”高興以後,便開始簡介學校的情況。這些“情況“作者在沒有經過校長的許可下,已經在“楔子”中先作了介紹,所以這兒就略而不書。介紹學校情況以後,便請總務主任對老師們的食宿安排作簡單說明。總務主任一聽,便立刻從桌子邊上站了起來,手裏拿著一張紙。這位主任姓惠,名立孝,長方臉,紅麵孔,像關雲長的兄弟,看上去,也年近五十。他先按名單對住房作了分配,而後給每個人發了一個月的飯菜票,票證已事先包好,並且寫上了數量和姓名。不用多問,一看便知。最後,他特別關照,如誰有困難,可在會後向他提出,盡力給以解決。主任的話不多,但幹淨利索,明明白白。

歡迎會進行到這裏,大家都在左顧右盼,政治掛帥的在哪裏?校長好象看穿了人們的心理,便告訴大家,黨支部書記和秘書還在市教育局裏,繼續索要新教師。此外,還有兩位副校長住在市裏,因年齡較大,又未到開學時間,故尚沒有到校。

會後,校領導帶領老師們,拿著行李,一個個安排住進宿舍。宿舍早已打掃幹淨,板凳,桌子,床鋪均已安排停當,兩人一間,不擠不鬧,寬敞舒適。

新來的老師大都已經安頓下來,隻有那個戴眼鏡的施惠雨還坐在大木箱前,怔怔地發愁。領導見狀,上前用手搬了搬,箱子紋絲不動。於是吩咐總務主任,叫上兩個工人,拿著繩子、扁擔把木箱送到宿舍去。偏偏這位老師被安排在家屬宿舍的房子裏,從會議室到宿舍足有五百米。工人們來了,用繩子把木箱捆上,穿上扁擔,彎下腰,兩人一挺身,木箱卻賴在地上,沒有起來。他們有點小看這個木箱了,直了直腰,看一看箱子問:“這裏裝的是什麽啊?”

“書!” 眼鏡回答。

“全是書嗎?“又問。

“是!“又答。

“好像有石頭似的。“工人們開玩笑地說。

“沒有!“眼鏡認真地否定。

“書怎麽會這樣重?”工人們有些懷疑。

“知識是重的!”眼鏡認真地說,不像是開玩笑。

“好,再重的知識我們也能抬起來。”工人們似乎有些開玩笑。

 於是兩位工人再一次彎下腰,大喝一聲“起——”,果然把知識抬起來了。不過從學校裏到宿舍,他們整整歇了五次。

書進了宿舍以後,因為地方小,又沒有書架,隻好仍躺在木箱內休息。

木箱內的書,具體有哪些,別人都不知道。據眼鏡自己說:三教九流,古今中外都有。古代有《易經》、《左傳》、《論語》、《孟子》、《詩經》、《楚辭》、《史記》、《漢書》;現代的有周立波的《暴風驟雨》、巴金的《家》、《春》、《秋》、茅盾的《子夜》、魯迅的《呐喊》、《彷徨》;外國的有《莎士比亞全集》、巴爾紮克的《高老頭》、托爾斯泰的《複活》、普希金的詩集,高爾基的《母親》等等。甚至連《柳莊相法》、《本草綱目》都有,就連1946年上小學時的油印課本還保留著,據他說,那是他的啟蒙課本,又是解放區印的,所以很有保存價值。但別人都說他是“敝帚自珍”。

這些書中有很多都是別人舍棄的敝帚,有的是在鄉村收集的,有的是在舊書攤上購買的。他的家庭比較貧寒,本來無錢買書。但他太過於愛書,於是他硬將學校所發的每月2元錢積攢了去買書,有時為了買書寧可餓著肚子,四年下來竟然積累了一千餘冊書,所以同學們都說他是 “書癡。”

“書癡”在畢業時,寧可丟掉碗盆、床席,卻不願丟掉一本書。他竟然跑到商店裏花了兩元錢買了一個廢棄的包裝木箱,把書統統塞進裏麵,這也就是木箱所以那麽笨重的原因。木箱從平江乘火車到澎州,再轉車到礦山車站,而後坐馬車來到學校,一路上不僅“書癡”勞力傷神,就連別人也跟著受累。現在終於到家了,“書癡”看著木箱,美滋滋的,完全忘掉了一路上的麻煩。在瞑目沉思之後,他低聲吟出了一首詩:

人道吾癡吾不癡,詩書與我命相依。

愁來讀它排憂悶,餓後持其療苦饑。

自然“書癡”以書為樂,樂在其中,別人也就無話可說了。

現在我們該騰出手來,介紹與書癡同寢室的另一個老師。這個人就是前麵所說的諸丘山,細高個子,長方形的臉,中間有點凹,像鞋拔似的。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這個諸老師絕對是個好人,而且多才多藝。不僅語文學得好,還會書法、篆刻、棋道、胡琴。這次來校,除行李以外,還帶來一把胡琴,當然比木箱可輕多了。

在進了宿舍以後,諸老師就把行李打開,取出被褥鋪好床,而後拿出幾根釘子,到屋外找了一塊石頭,在牆上楔了兩顆釘子。一顆掛上了胡琴,一顆掛上了書包。而後他又取出一根繩子,在外間牆上左右各選了一個點,再楔上兩根釘子,拴上一根繩子,既可掛衣服,又可掛毛巾。所有這些,好像他早有考慮,早有準備。做完自己的事以後,他又轉身對“書癡”說:“老施,這裏還有幾根釘子,你也楔上兩根,掛掛東西。”

這時“老施”——也就是那個戴眼鏡的“書癡”,剛剛吟完了詩,一聽諸老師的話,便連忙站起身來,取過釘子,拿過石頭,在床邊的牆上,楔了起來。他知道,大木箱是沒有辦法掛的,所以隻楔了一根,留著掛書包。

看著“書癡”楔好釘子以後,諸丘山看看手表,已經下午六點鍾了,想想總務主任說的開飯時間,便對“書癡”說:“到點了,吃飯去吧!”於是兩人出了宿舍,鎖上門,向食堂走去。

進了食堂,看見同來的新老師們已經在那裏開吃了。

今天食堂做的是紅燒肉、炒三丁、麻醬蒸茄子。後兩種他們在平江大學裏從未見過。至於紅燒肉,在三年自然災害時,也是極其罕見。記得有一次吃紅燒肉,班上有位同學一進食堂見有紅燒肉,便驚喜地大叫一聲:“啊,今天吃紅燒肉呀!”這一句簡直比馬雅科夫斯基的詩句還令人激動。雖然每位同學隻有一塊肉,但也聊可安撫一下肚中的饞蟲。今天,雖然困難時期過去了,紅燒肉已不稀罕,但其香味還足以誘人。

食堂的師傅們見來了這麽多新老師,都十分高興。一個個笑容滿麵,十分殷勤。又盛菜,又裝飯,服務周到,不厭其煩。使青年們真有回家的感覺。

晚飯後,天已近黑。諸,施 二人一起回到了學校宿舍,開始洗臉、刷牙、洗澡、泡腳。說是洗澡,其實是擦澡,因為學校無澡堂。說是泡腳,其實是用冷水洗腳,因為他們還沒有買暖水瓶,無法到食堂提開水,好在天氣熱,水不冷。

吃完飯,肚不饑了,擦完澡,身上舒服多了。他們打開燈,都坐到床上,商量明天到街上買些日用品。但這荒山野村,卻又不知街市在哪裏,也不知道附近是否有商店。兩人我問你,你問我,都不清楚,隻好約定明天早飯後一起上街,準確地說是一起去尋街。

說完了話,諸丘山從牆上取下了胡琴,調了調弦,定了定音,便拉奏起來。曲調是《賽馬》。隻聽歡快的琴聲,清脆的馬蹄聲,不斷地從窗戶飛出,飛向夜空,飛向遠山。窗外正是東山溪水流經的地方,隻是隔著一道圍牆,無法接近。不過,可以清楚地聽到潺潺的流水聲,時而高唱,時而低吟,有時還聽到溪邊青蛙的鳴叫,樹上鳥兒的撲騰,不知它們是受室內琴聲的幹擾呢,還是要與琴聲唱和。

兩位老師,一個在拉,一個在聽。一曲終了,他們都感到有些累了。雖然時間才剛到九點,要是在學校,他們還在學習。不過這兩天他們確實有些累了,前天下午,他們從平江乘火車,昨天上午到了澎州市,中午,市教育局領導把他們安排住進了局招待所,晚上,東山中學的書記到了住地,和他們這批青年老師拉起來家常。這位書記姓尤,官名天罡,四十六、七歲,很熱情,也很健談,從他所在的學校,談到澎州市其他各個學校。說來說去,還是東山中學好,好就好在兼有城市中學和農村中學的兩重優點。從教育局的領導談到了學校的領導,談來談去,他的資格頗老,老就老在解放前他就是某解放區的革命幹部,澎州解放後又是教育係統五人接收小組成員。青年們聽了,便肅然起敬。特別是聽到他說,在抗日戰爭時,身上被鬼子一顆子彈穿了四個窟窿。青年們都睜大了眼,覺得他們的書記簡直是大英雄。讀者們,你們知道嗎?毛朱時代出英雄。那個時代,青年們最崇拜的就是英雄模範,最追求的是思想進步,是入團入黨。不像現在,有許多青年在追歌星,追影星,由此還產生了許多“粉絲“。據說,去年有個追星的女孩,拋棄學業。追隨一個歌星的足跡,從南到北,想和這個歌星近距離接觸。父母急了,變賣家資,又到處追尋女兒,後來追尋到了,但女兒卻死活不願回去,揚言”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結果把父親急死了。即使死了父親,女兒也不回頭。這種追星精神比當年青少年追慕英雄模範瘋狂多了。

尤書記海闊天空談了將近兩小時,末了,囑咐青年們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安排一位姓馬的老師接他們到校。但沒有說東山中學離市區幾多路程,青年們也沒有問,心想,既然叫澎州市東山中學,肯定不遠。

青年們的熱情被點燃起來了,巴不得立刻趕到學校報到。遺憾的是沒有向書記問清學校地址在哪裏,向哪個方向走。沒有辦法,隻好等明天姓馬的老師來領了。

但大家仍然睡不著覺,都在想尤書記那四個槍眼在什麽地方?鬼子是怎麽打的,怎麽會一槍穿了四個槍眼?青年們談論著,並且作了幾種推測,但是最後還是拿不準哪一種是合理推測。後來大家累了,猜想也就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結束。

現在,諸、施二位老師都躺下了,但卻遲遲不能入睡。諸丘山又想起了昨晚尤書記的談話,又想起了尤書記身上的四個槍眼,究竟是怎麽打出來的。想著想著也就入睡了,嘴裏還低聲的嘀咕“怎麽打的,怎麽打的······?“

施惠雨則在想,中午從礦山往東山中學來時的一路上的所聞所見:得得的馬蹄,滾滾的車輪,塊塊的玉米,棵棵的白楊,緩緩的流水,悠悠的蟬鳴,鴨的高歌,羊的低鳴,還有學校裏的果木菜園,領導們的笑臉,一幅幅的畫麵再次在腦海裏浮現。像是一隻隻小鳥要從腦子中飛了出來,關都關不住。於是他決心把它寫下來。想到這裏,他坐起身,拿出筆,鋪開紙,便寫了起來,此時諸丘山已經睡著,嘴裏也不再嘀咕了,他興奮不已,連續寫了三首絕句:

一條棉被兩身衣,唯有書箱大出奇。

害的車夫流汗雨,無何我亦愧隨之。

 

得得馬蹄行似龍,車輪滾滾到東中。

參天桐樹聞蟬語,瓜果滿園香正濃。

 

校長聞聲出校迎,團幹主任笑盈盈。

葡萄串串甜如蜜,領導關懷處處情。

寫罷,擲筆,施惠雨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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