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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校園夜巡

(2023-10-16 03:48:03) 下一個

 

秋瑟瑟,夜沉沉。蟋蟀牆邊屈賦吟。

校舍學生皆入夢,謹防狐鼠夜來臨。

         ————《深院月》

東山中學遠離市區,又位居山村,確有許多不安全的因素。按書記的話說,外有外患,內有內憂。內憂是指校內階級成分複雜,所以階級鬥爭這根弦得緊抓不放;外患也很突出,既有城鄉矛盾,也有社會矛盾。

據說東山村在解放前有三多,即:窮人多,土匪多,漢奸多,因此階級鬥爭相當激烈。臭名遠揚的漢奸頑匪李聾子、朱大鵬就出在這裏,而且由他們網羅了一批無賴惡棍,平時欺壓百姓,魚肉鄉裏。俗話說,有壓迫,就有反抗。窮苦百姓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也會揭竿而起。抗戰時期,這裏有不少人參加了運河遊擊隊,和日寇、蔣匪作殊死的鬥爭。

解放後,鎮壓反革命運動時,東山村五百戶人家,就有六十多人被鎮壓。直到現在,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匪氣。

據說1958年因為爭種校門前的土地——這塊地本來屬於學校,雙方發生了衝突,東山村人便來圍攻學校。尤書記嚇得把大門緊閉,命體育老師袁有法率領射擊訓練隊的學生拿著小口徑步槍,趴在牆頭上準備抗擊“侵略者”。此事驚動了地方政府和市教育局,他們連忙派人來調解。後來根據市教育局的意見,把原屬學校的那塊地交由農村耕種,因為那時正逢自然災害襲擊中國,到處是缺衣少食,為照顧農民,政府動員學校把地交給東山村民。由此矛盾才算解決,“戰火”才告熄滅。所以,後來尤書記一提東山村,就忍不住要罵“土匪!”

也就是從那時起,學校加強了保衛工作。除了從市武裝部領來幾支步槍和數百發子彈,還準備了一些棍棒。白天加強門衛——姚三就是那時加強到傳達室去的。晚上增加巡邏——所有教工輪流安排巡夜。

這天輪到了齊力舉、王長新、施惠雨三人值夜班。三人都是住校單身漢,沒有任何牽掛。他們從晚上八點鍾開始上崗。組長是齊力舉,沒有固定的值班室,誰是組長,值班室就設在誰的辦公室。

齊力舉是一個十分認真負責的人,也是一個十分能吃苦耐勞的人,又是一個十分能幫助別人的人。他個子不高,但力氣不小。人們經常見他對著牆壁,對著樹幹,練拳頭,練手掌,練得一手好力氣,平時人們都不敢和他握手。

王長新,教數學,年紀不大,但身體已經發福,已經開始有將軍肚了。他好在人多的地方高談闊論,而且特別喜歡批評別人。

“今年學校來了十五個新老師,真是五花八門,長短不一。”他又要開始評論了。齊力舉和施惠雨不知他又要拿誰開涮。

“兩位政治老師處處都突出政治,行動說話都那麽政治化。”評論家正式宣布評論開始,沒有想到他竟敢先從政治老師下手。

“四個語文老師,皇白南方人方言太重,普通話差得很。柳紅基礎差,教材中還有字不認識。諸丘山藝術才能高於語文水平,我以為教音樂更合適。”說到這裏,他望一望施惠雨,“書癡”正等著看他怎樣評價自己,不料他竟客氣地說“老兄除外。”除在什麽之外,施惠雨一頭露水。

“許台成有些粗野,令人不敢接近。“好像他什麽時候碰過壁,心有餘悸。

“杜誠、杜蓮,本家兄妹倆。杜誠心太細,不像男子漢。杜蓮太嬌氣,扭扭捏捏。“看來除了自己,他要把所有新老師都評論一遍。

“屠凱臉上總有股殺氣,好像屠岸賈的後代,上課學生能不害怕嗎?印甲岩像個瘦猴,大眼睛,尖下頦,五官極不相稱。“品評已經近乎人身攻擊了。

“君子應該嚴於律己,寬以待人。你這樣吹毛求疵,糟蹋別人,能叫道德嗎?”施惠雨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起而批評。

“我這是說著玩。”王長新不以為然。

“你這種口無遮攔很不好,說著玩可以當麵說,背後說就是攻擊人。”齊力舉聽著也很生氣,便也批評他幾句。

“好了,不說了。”王長新不得已才收起了豬八戒的長嘴巴。

也就是在別人的幹預下,胡家耕、江曉蕙、王左圖才幸免於難,逃過了王長新的牙齒和舌頭。

學校對值夜班有個規定:每隔一小時,在全校範圍內巡查一遍。重點地方是檔案室、實驗室、倉庫、食堂、水塔、學生宿舍。

他們三個人隻有齊力舉是去年來校 的,對環境比較熟悉,而王、施兩人都是生來乍到,摸不著鍋碗盆灶。別看王長新,說起來頭頭是道,其實也是三斤鴨子二斤半嘴,若叫他夜裏單獨巡邏他也沒那個膽。所以三人商量還是一起行動。

晚上九點鍾學生晚自習結束,九點半學生熄燈就寢。齊力舉他們三人開始巡邏。他們先去查看學生宿舍,看有沒有按時熄燈。女生宿舍的燈是熄了,男生宿舍燈還亮著,還有亂哄哄的說笑聲。齊力舉走上前去,敲敲窗戶,大聲說:“到時間了,快熄燈就寢,不要影響別人。”

隻見有幾個男孩子,像老鼠一樣,爬上床鑽到被窩裏去了。燈隨著也熄了。

他們又走向檔案室,檔案室門窗關的很好,沒有什麽問題。

到了食堂,發現有一盞燈還亮著,徐解放師傅正在燈下點飯菜票。每天晚上下班後他要把當天收的飯菜票分開、查清。捆紮好。他一個人,又高度近視,所以總要忙到十一點鍾左右,別人想幫忙他,他又不願意勞累別人,總讓別人下班後快回家休息。

“這麽晚了,徐師傅怎麽不回家?”施惠雨問。

齊力舉介紹說:“徐師傅也是單身,就住在食堂保管室裏。”

“這麽大年齡了,還單身啊?”王長新聽說感到奇怪。

齊力舉於是把他知道的情況向施、王二人作了介紹。

原來徐師傅名叫徐剛,解放前娶過老婆,後來被日本鬼子殺害了。此後,他又被國民黨抓了壯丁。在濟南戰役時,他棄暗投明,投到了解放軍裏,索性改了名叫徐解放。此後,便參加了淮海戰役、渡江戰役,一直打到上海、福建,抗美援朝又去了朝鮮戰場。在朝鮮腹部受傷,傷好後回國,已是二等殘廢軍人。因為文化水平低,又無其他技術,便被安排到學校食堂當工人,後當了班長。他在部隊上入了黨,作戰勇敢,遵守紀律。到了學校,工作認真負責,十分關心教工生活。有時老師因為工作,下班晚了,到食堂吃飯時,食堂已經關門了,這時你隻要喊一聲“徐師傅,我還沒有吃飯。”他會立刻開門給你做飯。因為身有殘疾,說話又有些口吃,複員後便沒有再結婚,現在已經五十來歲了,家中還有一個老母,暫由妹妹照看。

施惠雨聽後,很受感動,牢牢地記住了徐師傅的名字。

他們繼續往前巡邏,路過水塔,望望安然無恙,仍像巨人矗立在那裏。走到倉庫門前,見門鎖得好好的,無異常現象。到了物理實驗室,見燈還亮著,仔細一瞧,原來是物理老師嵇書賢在準備明天的物理實驗。他們三人走進實驗室,對嵇老師說:“十點多了,你該休息了。”

“不行啊,明天上午兩節物理課,學生要做分組實驗,今天晚上必須準備好。”說完,又忙著繼續準備。隻見他把實驗所需器材,一份一份地分發到各個桌上,而後對每組儀器又做了檢查,在確定沒有問題以後才罷手。

 施惠雨伸頭看看他桌上的備課本,字寫得足有拇指大,而且三行藍字一行紅字。嵇書賢見有人看他的備課本,似乎很不高興,連忙將本子拿走,而且嘴裏扔出一句“請尊重別人!”

齊力舉見狀,連忙說“對不起!”拉起施惠雨,示意王長新,迅速離開實驗室。老齊害怕喜歡挑剔別人的王長新和嵇老師爭執起來。

據齊力舉介紹,嵇老師脾氣怪,不喜歡談別人,也不喜歡別人談他。在他身上有許多奇怪的行為。例如,備課本字寫得那麽大,他說是因為眼睛近視度數高,字小看不見,有藍有紅,他說藍紅分明,突出重點,不易混淆。晚上在寢室看書,他把凳子放在桌上,靠近燈去看。人家建議說:“與其坐得很高,不如把燈往下放一放,他說燈是學校安的,高低已定,我沒有權力改變,凳子是我自己的,可上可下。其實凳子也是學校的,不過”杠子李“不在,沒人和他抬杠。

他上課從頭講到尾,也不提問,也不讓學生議論。領導指出,課堂上要有雙邊活動,他說一活動就亂,耽誤時間。領導說,有些問題應該讓學生討論,啟發學生思維活動。他說讓學生討論,還要老師幹什麽。所以,他的學生做實驗,隻能有一種結果——嵇氏結果;解題隻能有一種解法———嵇氏解法。

有一次,他路過菜園子,見趙望馳老師在那裏搞嫁接。老趙把辣椒芽嫁接到茄子上,想讓椒子長得大一些。嵇書賢看了看,突發奇想,問老趙,向日葵的頭可以嫁接到狗頭上嗎?老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他胡說八道,植物和動物是不同類別,怎麽嫁接?

此事後來傳到領導耳朵裏,便找嵇書賢談話。問他那話是什麽目的?他說沒有目的,是隨便說的。

領導說:“有首歌唱到‘葵花朵朵向陽開‘,大家都知道葵花比喻人民大眾,太陽比喻共產黨。你要把葵花嫁接到狗頭上,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一分析,嵇書賢慌了,過去那種牛脾氣沒有了,連忙分辨說:“是我胡說,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怎麽證明你沒有別的意思?”領導窮追不舍。

“如果我有別的意思,就讓天打五雷轟。”他急了,沒有辦法證明,隻有賭咒發誓。但領導是不迷信的,當然不會相信他的誓言。

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也許隻當笑話聽聽就算了。然而出在嵇書賢身上就不一樣了。

嵇書賢的父親,原是國民黨軍隊裏的小軍官。解放後,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是死了,還是跑到台灣去了。一直沒有搞清楚。

嵇書賢其實也是解放後,在新中國上的中學和大學,也算是共產黨一手培養起來的知識分子。但因為家庭曆史不清,便長期背著沉重包袱。而領導對他也常持懷疑眼光,對他的怪行也常有反感。而他自己就更感到自卑,更想離群索居。所以他的活動場所一般是宿舍、辦公室、課堂、實驗室和食堂,其他地方不大去。偶爾出去一次,由於不善交際,不善言辭,還會鬧笑話,出問題。例如和老趙在菜園子裏的談話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

領導在通盤考慮嵇書賢以後,認為平時也沒有聽他說過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話,也就把他在菜園說的話,當作“胡說八道”算了。

這件事以後,嵇書賢更謹慎了。備課時,盡量把每節課要講的話全部寫在備課本上,所以他的備課量超過別人三倍。上課時,備課本上沒有寫的一句不敢多講。所以學生都說他的課幹巴巴,沒滋味。

 這也許就是他不讓別人看他備課本的原因之一。

子夜之後,天氣有些寒冷,肚子也有點餓了。還好,學校領導早就考慮到了,每晚值夜班人員,都發給兩個饅頭,一份鹹菜。這份飯菜不在國家計劃之列,它來自學校的自留地。這就是東中特殊之處。

吃著饅頭鹹菜,喝著開水,他們身上漸漸來暖了。飯後,趁著一股熱勁,三個人又提著棍棒去巡查。

學校很靜,隻有蟋蟀在草叢裏鳴叫。梧桐樹上的宿鳥,偶然發出一兩聲撲動翅膀的聲音,但立刻又安靜了。路燈比較昏黃,照著三個人的影子,在石頭路上慢慢蠕動。他們沒有講話,隻注意觀察著四周情況。月亮還沒有出來,天幕上綴滿閃閃的星星。像一幅無邊無際的藍底白花的大花布,如果是布的話,全國女孩每年就可以多發幾尺布票啦。遠處,群山像一個個巨人在夜空下沉睡,東山村也一片寂靜,聽不見狗叫,沒有雞鳴,全部睡著了。隻有東山坡上的化工廠,還有幾點燈光。路過馬棚,隻聽馬輕輕地打了兩聲噴嚏,表示自己還未完全睡著,尚有幾分警惕性。看看豬圈,幾頭豬擠在一起,睡得呼呼的,有人走過渾然不知,真是名副其實的懶豬。豬與人不同,越懶越肯長。俗話說吃過就睡,肉長十倍。

 當他們走過水塔的時候,突然從牆邊草窠裏竄出一隻黃鼠狼,把施惠雨嚇得幾乎叫出聲來。還是齊力舉眼力好,他立刻發現不遠處的牆頭上有一個人,便彎腰拾起一塊石頭飛砸過去,隻聽“啊”的一聲,一個人從牆頭上掉了下來,他們便連忙跑過去,還沒有等那人爬起來,齊力舉一伸手就把他按住了,再提起來。那人拚命的想掙脫,老齊的手像鐵鉗一樣,鉗得死死的,掙了幾次也沒有掙開。這時王長新見了,也連忙上前,抓住那人另一條胳膊,於是那人就變成甕中之鱉,再也無法逃走了。施惠雨看見牆邊還躺著一個口袋,拎起來,沉甸甸的,總有四、五十斤,於是,他們便提著口袋,押著那人到值班室去。

到了值班室,關上門,齊力舉與王長新才鬆開了手,那人見無處可逃,呆呆地站在那裏。施惠雨上前解開了口袋,隻見從裏麵滾出了一堆蘿卜。

“原來你是來偷蘿卜的,說,你們一共來了幾個人?”齊力舉開始審問。

“沒有別的人。”小偷說。

“我不信,這麽多蘿卜,一個人怎麽送出牆頭?”王長新加入審問。

施惠雨拿出兩張紙,準備作記錄。

“確實隻有我一個人。”小偷再次申言隻有他一個人。

施惠雨見這個人長著四方臉,眉毛上有寸把長的傷疤,鼻子矮矮的,嘴巴尖尖的,看上去就像婁阿鼠,估計他已不是第一次做賊了。

“暫時不問你來了幾個人。先回答,你姓什麽,叫什麽名字?”齊力舉問。

“我姓朱。”小偷遲遲疑疑不肯說。

“什麽名字?”王長新催問。

“我叫朱長守。”小偷戰戰兢兢地說。

“是真名嗎?有沒有撒謊?”施惠雨追問,怕被蒙騙,怕記錯了名字。

小偷害怕,連忙說:“確實是我的名字。”

“什麽shou?”施惠雨問,不知怎麽寫。

“遵守的守。”小偷回答。

“好一個遵守的守,你遵守什麽啊?幹脆叫朱長手算了。手真長啊,竟伸過這圍牆,伸到我們菜園來了。”王長新平時就喜歡挖苦人,這時可找準了對象。

“家住哪裏,老老實實說清楚。”齊力舉進一步追問。

小偷又不言語了,隻是低著頭。

“說啊,不說明天早晨就把你送派出所去。”王長新發狠說。

這一句震動了小偷,他害怕了。但還是不願說。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老老實實交待清楚,我們可以放你回去。”齊力舉向小偷宣傳政策。

 小偷抬眼望望,將信將疑,還是不敢說。

 “你不說也罷,明天送到派出所去看你說不說。”王長新又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

小偷還是猶豫著不敢說,他怕說了,學校找上門,連親戚朋友的臉都丟了。

“你想想,假如送到派出所,就麻煩了,一天兩天出不來,人還得受罪。不如在我們學校把問題交待清楚。”施惠雨耐心規勸他。

小偷抬頭四周看看,見門窗關得嚴嚴的,眼前又站著三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想逃也逃不了。咬咬牙,交待出自己是東山村第二生產隊人。

“有沒有說謊?”齊力舉問。

“沒有騙你們,是真的。”

“騙也騙不了,我們隻要到你生產隊問一問就清楚了。”王長新說。

“你們可以去調查,如果說謊,罪加一等。”

“我再問你,你來學校偷幾次了?”齊力舉開始向煤深層挖掘。

“我隻來這一次。”小偷立刻回答。

“不對,前天你還來過一次,拔了蘿卜,摘了辣椒。”

“沒有,絕對沒有。”

“從腳印還可以看出,今天穿的鞋就是那天穿的鞋。鞋印還在菜園裏,不說實話,拿去對照一下。”王長新連嚇帶蒙。

“如有隱瞞,送派出所。”施惠雨也跟著嚇唬。

“我說,我說,前天我來偷過一次。”

“偷了多少?“

“三十斤辣椒,二十斤蘿卜。“

“偷的東西哪裏去了?“

“吃了。”

 “胡說,是豬啊,兩天能吃了五十斤蔬菜嗎?”王長新立刻抓住了小偷話中的漏洞。

 “到現在你還不老實,說一說,東西到底怎麽處理的?”齊力舉厲聲地責問。

 小偷見不能自圓其說,想滑也滑不過去。隻好承認前天偷的菜拿到礦上賣去了。

 “真行啊 ,朱長手,偷了不光自家吃,還拿去賣錢。學校菜園是你家的嗎?如果周圍有十個八個像你這樣偷雞摸狗拔蒜苗的家夥,學校連一顆蔥也長不住啊!”王長新越說越生氣。

 "我可沒有偷雞摸狗!“小偷連忙否認,好像他抓到了對方話中的漏洞。

 “我們學校沒有雞狗,你想偷也偷不了。但你在別處有沒有偷過,隻有你自己知道。在這上麵我們也不打算讓你交待什麽。要弄清楚這個問題,隻有去派出所。“王長新向他展開了攻勢。

 小偷一聽到派出所又慌了,不再辯解。

 “除了偷菜,你還到學校偷過什麽?”齊力舉覺得這個家夥不老實,肯定還偷過別的東西。便繼續追問。

 “不老實,明天讓你在全校師生麵前低頭認罪。”王長新緊跟著說。

小偷一聽要讓他在全校師生麵前現醜,著實害怕了。因為東山村不僅有幾人在學校當工人,還有許多小孩在東中上學。如果讓他們知道,臉還往哪裏放。想到這裏,他哀求道:“請你們千萬不要讓全校人都知道。”

王長新沒想到這一著很厲害,居然讓狡猾的小偷像遭霜打的茄子低下頭來。於是決心猛打落水狗,用眼睛盯著小偷:“不想在全校師生麵前出醜,你就老老實實,把這幾年偷學校的所有的東西,全部說出來。”

小偷見逃不了,也滑不過,隻得繼續交待一些問題。據他說,這幾年偷過學校的蘋果、葡萄、豆角、玉米、南瓜,還曾光顧過食堂,因為食堂門從裏麵插上了,又有徐師傅住在裏麵,便沒有能夠得手。

施惠雨聽著,覺得又可氣又好笑。便斥責小偷:“你怎麽一點道德也不講,一點良心也沒有,太貪婪了。偷了一次兩次還不行,竟然偷了十次八次。偷了蘿卜青菜還不行,還偷豆角,偷玉米。好吃的東西,你都想偷。其他的蟊賊都像你嗎?太可惡了!”

“我算什麽?我隻偷了一些蔬菜水果,其他人還偷豬羊、偷車子、偷電線。”小偷反而覺得施惠雨好笑,認為他沒見過世麵,少見多怪。在真正的強盜麵前,自己根本排不上號。

齊力舉、王長新也覺得施惠雨那番話沒有殺傷力。和小偷談道德,談良心,豈不可笑,不僅教育不了小偷,還被小偷奚落一遍。

齊力舉叱責小偷說:“你不要以為小偷不算偷,性質卻是一樣的,都是賊。看來你對自己的行為還認識不清,還沒有悔改的意思。是不是還要繼續偷下去?”

小偷連忙說:“我不偷了,不偷了,以後再不到學校偷了。”

“不到學校偷,再去別地方偷,是不是?”王長新腦子快,話也跟得快。

“哪兒也不偷,哪兒也不偷。”小偷連忙回答。

“將來我們學校再丟東西,就找你算賬!”施惠雨這句話很有力度,起到了威懾作用。

小偷聞聽,哭喪著臉告饒說:“大哥,求求你們吧,我們村手腳不幹淨的不隻我一個人,我可擔不了那麽多責任。”

“這得看你以後能不能改邪歸正,能不能向我們檢舉別的小偷,我們會調查的。”王長新說。

齊力舉看看小偷一副可憐相,便開導他:“年青人,應該學好。要靠勞動生活,不能靠偷過日子。今天偷把豆,明天就能偷桶油。今天偷隻雞,明天就能偷條牛。越做越大,越陷越深。最終被辦罪坐牢,毀了自己,也害了一家老小。”

小偷似乎聽得很認真,表示今後“一定聽大哥們的,不再去偷了。”

“大哥們”似乎感到累了,便不再審問,都想休息一會。同時也讓小偷坐下歇歇腿,估計兩小時之內他也爬不了牆頭。

天快亮的時候,他們留下大力士齊力舉看守小偷。王長新和施惠雨兩人提著棍再去巡邏。淩晨,天氣寒冷,他們披上學校發的粗布灰大衣。此時,月亮剛剛從東方升起,房子和樹木都披上了銀色的月光。天上的星星漸漸稀了,星光似乎也暗了。校外家屬宿舍,有幾家已經開了燈,大概是準備做早飯了。當他們走到倉庫的時候,樹上的鳥忽然撲騰起來,嚇得他們趕快握緊棍子,但四麵看看,又沒有發現什麽。大概是月亮驚動了宿鳥。路過菜園的時候,他們特地多看了幾眼,沒有再發現小偷。繞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了值班室,齊力舉沒有睡,小偷還在那裏坐著。

第二天早晨,齊力舉三人把夜裏捉到小偷的情況和審問的記錄,一起向校長、書記作了匯報。書記又把負責保衛工作的向秘書找去,讓他對小偷再作一次審查,叫齊力舉參加審問,防止小偷對夜裏發生的一切進行抵賴。

再次審問,又花了兩個小時,情況和夜裏三個老師審訊的情況基本相同。

向秘書把記錄的口供拿來對小偷宣讀一遍,問他有沒有出入。小偷說:“沒有。”秘書叫他在上麵按了指印。按過指印,小偷苦苦哀求,請學校領導千萬不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去,說家裏還有老母、孩子,全靠他一人維持生活。秘書沒有當場表態,告訴他說得研究研究再說。

學校領導對此事進行了討論研究,看如何處置為好。尤書記認為東山村小偷太多,必須送派出所,繩之以法。果校長和兩位副校長認為,通過審查,這個朱小偷偷來偷去也就是偷些瓜桃李棗,青菜蘿卜,即使送派出所,批評教育以後也會放出來。不如交地方管教。

“問題是地方能管得住嗎?”秘書懷疑。

“派出所放出後,也還得地方管。不如上來就交給地方,還算送個人情。”

“這怎麽算是人情?”書記不理解。

“你想想,不把東山大隊的事情抖出去,不是照顧了他們的麵子嗎?這還不算人情嗎?”果校長進一步解釋自己的看法。

“好吧,就交給地方罷了。“書記想一想,校長說得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怎麽交法?不能就這樣輕易放了。”秘書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看,最好把他們村裏的大隊長請來,說明情況,讓他把人領回去。”榮副校長出主意說。

“大隊長要是不來呢?”秘書有些擔心。

“不會不來的,畢竟是他村裏人,能不關心嗎?要是送派出所,上級政府知道了,肯定要批評他沒有教育好社員。所以,我估計會來的。”王副校長作了合理的分析。

於是大家形成了一致意見,決定讓能說會道的袁有法前去通知。

大隊書記知道此事後,很氣憤,不讓大隊長來領人。

袁有法說:“書記,這是我們學校照顧朱長守,考慮他一家老小,沒有送他去派出所。再說,他到了派出所,派出所最終也還是要找你們去進一步了解情況,你想,那樣不是更麻煩嗎?”書記一聽,思考一下,覺得真會如此,便同意大隊長到學校去領人。

大隊長隨著袁有法到了學校。校長客客氣氣地把他迎進屋子,忙遞煙倒茶。而後,把朱長守常到學校偷東西和昨夜被捉的情況對他說了一遍,並將朱的口供給他看了。

大隊長就像看到自己孩子當了小偷被捉一樣難為情。

校長看出隊長的心情,便為他遮麵子說:“一個大隊幾千號人,有幾個不聽話,犯錯誤是難免的。請你把他領回去,好好教育,我想以後可能會改好的。”

聽校長如此說法,大隊長表示:“謝謝學校,幫我們教育這個社員,回去以後,我們一定會好好管教的。”

就這樣,學校放走了小偷。就這樣,大隊長體麵地領回了自己的社員。

幾天以後,學校傳開了三個青年教師夜捉小偷的故事,而且使故事變得越來越豐富,越來越驚險,越來越神奇。

學校領導對三位老師也進行了大會表揚,稱讚他們表現勇敢,工作認真負責,為保衛學校作出了貢獻。

施惠雨覺得這次巡夜很有收獲,感觸很深,便寫下了一首《秋夜巡邏》的詩,作為紀念。

夜來奮勇擒蟊賊,三個青年特認真。

莫道校園清似水,小偷也會手常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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