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狂暴的西風,
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無形,但枯萎的落葉被你橫掃,
有如鬼魅碰上了巫師,紛紛逃避。
黃的、黑的、灰的,紅得像患肺癆,
啊,重染疫癘的一群。
西風啊,是你
以車駕把有翼的種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
史維華正在校園操場邊的樹下朗誦著雪萊的《西風頌》。這時,譚學珍走來對他說:“我們班上的張發樂檢查出肺病,馬上請假回家休養,你不要再朗誦了,我們得送送他去!”
張發樂平時學習刻苦認真,為人老實。正在與同學羊心琴談戀愛,偏在這時得病,多麽不幸。維華聽到消息後,立即隨學珍回到寢室。見張發樂正在整理行李,羊心琴也在那裏幫忙。有好多同學圍在那裏安慰他,鼓勵他。史維華見了,忙上前問明情況。又問:“醫生說需要休養多長時間,才能痊癒?”
張發樂說:“醫生說,至少半年以上。我想半年過去了,我也就無法和你們一起畢業了。看來得休學一年,轉到下一屆去了。”說罷長長歎了一口氣。
維華說:“事情有緩有急,遲畢業一年沒關係。眼前治病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身體是根本,最為重要。”
“現在也隻有這麽想,這麽安排了。”張發樂無奈地說。
見狀,史維華在桌上寫了一首小詩為他送行。詩曰:
人生多困厄,遇事要心寧。
待到康強後,揮鞭再馬鳴。
寫完遞給張發樂說:“緊忙之下,我沒有什麽東西送給你,隻送你幾句話,祝你早日康複,回校繼續完成學業。”
張發樂握了握史維華的手,說聲“謝謝!”
同學們幫著張發樂拿著行李,一直將他送到校門口。而後羊心琴拿著他的行李,陪同他一起去火車站。
送走張發樂,史維華心緒不寧,便約譚學珍一同到觀前街去。他們過了望星橋,順著十梓街前行,到了鳳凰街,轉而向北。
路上譚學珍說:“如果休學一年,轉到下一屆,他和羊心琴的關係還能保持下去嗎?”
“這就要看他們是否真心了,是否有深厚感情了。若有,即使二年、三年、五年也散不了。否則兩個月就黃了。”史維華皺著眉頭說。
“這幾年,我們中文係已經有五六個因病休學了,有的幹脆宣布不上了。什麽原因,身體這麽差。”譚學珍不解的說。
“你看,現在生活也不好。有的同學吃不飽肚子,便喝醬油湯填肚子。蔬菜,經常吃的是水芹,茭白。油水又少,能有多少營養,再者,平常也很少搞體育活動。身體能不出毛病嗎?”史維華如是說。
“也許這是原因之一。老史,你也要注意身體。你學習太刻苦了。整天不是看書,就是抄寫,整理資料,還擠時間練習書法,這樣長期下去是吃不消的。還聽說,你把平時的糕點券節省下來,放假時買糕點帶回家去,這樣會搞壞你的身體的。”譚學珍關心地說。
史維華說:“你不知道我們蘇北農村眼下多麽困難。父母親年近花甲了,他們還得為我上學縮衣節食。兩個小妹,都還沒有完全長大成人,還得在生產隊拚命幹活,掙工分,想讓家裏少出點錢。我每次放假回去,見他們是那樣的生活,那樣的幹活,真的心疼,有時甚至想像金源那樣退學不上了,但又想到父母是那樣千方百計,堅持讓我上高中、讓我上大學。要是不上,又對不起他們。”
“你千萬不能這麽想,困難是暫時的,生活總會好起來的。不要思想負擔太重。這是全國性問題,相信黨中央、毛主席,情況一定會好起來的,前途肯定是光明的。”譚學珍是共青團員,又是班幹部。她的覺悟比史維華要高一些。
維華聽了,也隻好點點頭,表示讚同。
當他們走到幹將路,向西時,隻見前麵不遠的地方圍了許多人,又聽見一個女人撕心裂肺地痛哭,他們連忙跑過去,伸頭往人群裏一看,隻見街心路上躺著一個被壓死的小孩,小手伸在血泊裏。人們說,小孩才兩歲,剛會走路,被汽車壓死了。
史維華聽了,大聲說:“趕快送醫院啊!”說著他就想往裏麵擠,把小孩抱到醫院裏去。
有人說:“不用了,醫生來過了,說孩子死了,沒救了。他們也走了。”
“那怎麽辦啊!就放在這大街上嗎?”史維華急著說。
“已經有人找孩子父親去了。肇事司機也被公安局帶走了。等著處理呢!”有人說。
譚學珍見這血淋淋的場麵,嚇得全身發抖,忙拉著史維華的手說:“我們趕快回去吧!太慘了!”
維華回到學校,心裏久久不能平靜,眼前一直是那孩子躺在血泊裏的場麵。他拿起筆在紙上寫道:
一輛公共汽車,斷氣似地停著不動。
車的後麵,圍著悲傷的人群。
我的心抖動不安,
擠進去望了一眼,
天啊,就像一根針,紮進我的胸膛。
一個幼小的女孩,
可憐的身體下,一片血水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