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上相門橋,鴨鵝水麵漂。
西風吹爽氣,蔬菜綠東郊。
譚學珍見史維華的三塊瓦帽子,一塊瓦片搭拉下來,一走一晃悠怪難看的,吃午飯時對史維華說:“下午三點鍾你到相門去,我幫你把帽子縫好。要到冬天了,不要凍著耳朵。”
史維華點頭表示答應。
蘇州相門在蘇大北麵不遠處,緊靠護城河,原叫匠門。因這裏曾住著許多手工匠人,故有此名。也有傳說吳王闔閭曾命鑄匠高手幹將在此處設爐,為其鑄劍,故又叫幹將門。今天所說的“相門”,實際是“匠門”字音之訛。不過,“相門”似乎意思更好。幹將路即由此向西直通人民路。
史維華和譚學珍出了相門,過了外城河的大橋。外城河十分清澈,風平浪靜。河裏有幾隻白鵝在遊泳,見有人過,便哦哦哦的叫了幾聲。譚學珍便想起了唐朝駱賓王的《詠鵝》詩,隨口吟道:“鵝,鵝,鵝,曲頸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史維華說:“這首詩寫得太美了。字數不多,形象生動。有形有象,有聲有色。朗朗上口,易於朗誦。也簡單易懂,孩子們最喜歡了。”
過了相門撟,便是一片廣闊的農田。田裏栽種著油菜。東北角正在建造著廠房,聽說是紗廠,也有說是紡織學院,但沒有確實的信息。他們兩個找了一個沒有油菜的地方坐了下來。
譚學珍取出了針線,在針上穿好了線,叫史維華把帽子遞給她。
她接過帽子說:“你應該注意一下形象,這帽子老是搭拉一塊,好看嗎?本來很簡單,縫幾針就行了。這點事自己也不會幹?”
她一邊縫著帽子,一邊低聲地批評著,好像不敢高聲語,恐驚身邊人。
史維華說:“我應該會縫的,但是沒有針線。”
“沒有,你可以向人家借啊!”譚學珍說。
“男同學多數不帶針線。”史維華說。
“男同學沒有,你可以向女同學借啊!”譚學珍又說。
“班上十幾個女同學,我隻和你、章梅有過接觸,其他很少講過話。借東西,不好意思張口。”史維華回答,說得似乎有道理。
譚學珍低聲笑道:“你不是大姑娘嗎?大姑娘向大姑娘借東西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史維華被說得臉上發熱,心想肯定紅了。他看看譚學珍,正在低頭縫帽子,沒有注意他的臉,也就放心了。他在一旁端詳著譚學珍的動作神態,忽然想起小時候,姐姐紡紗,做針線活,他就坐在旁邊看著,有時把他拉到跟前,替他縫衣服,釘扣子,和今天的情景何其相似啊。
很快,帽子縫好了。譚學珍抬起頭見史維華正在用小手指頭掏耳朵,便問:“你耳朵怎麽了?”
“我的耳朵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響,癢癢的。”史維華說。
譚學珍說:“你坐過來,我給你看看。”
史維華聽說,便坐了過去。
譚學珍便扯著史維華的耳朵,用眼睛往耳窩裏麵仔細地看了一下說:“難怪!裏麵有很多耵聹,早該清理了。真奇怪,你怎麽還能聽見人說話。來,坐近一點。我替你打掃打掃。”
說著便從頭發上拔下一根發卡。
史維華聽話地往前麵又靠近一些。譚學珍用發卡小心地在史維華的耳朵裏掏著耵聹。這活比縫帽子難多了。得小心翼翼的,聚精會神的,手指輕輕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往外掏。如不小心,便會刺破耳膜,造成嚴重後果。這活雖然不重,但譚學珍的頭上都有點冒汗了。
史維華望望譚學珍那樣的細心,那樣的專心,那樣的耐心,那樣的關心,他覺得眼前的這位就是自己的姐姐,他被感動了,真想一頭紮進她的懷裏,喊一聲“姐姐”。但是理智立刻讓他鎮定下來,在這樣光天化日之下,絕不能如此失態。他忍耐著,隻是心裏感激著。
大約花了一個多小時,譚學珍才把史維華的兩個耳朵內的耵聹清理完畢。累得頭上冒出許多細小的汗珠。
史維華見了,掏出手帕要替她把汗擦掉,被譚學珍推掉了,說“我自己來。”隨手拿出手帕把汗擦掉。
史維華忙說:“今天要特別謝謝你!”
“小事一樁,無須言謝。不過今天,我從生活委員變成了衛生委員了。”譚學珍說。
“不過,這兩件事,也還都是在生活委員的工作範圍之內。”史維華也半開了一句玩笑。
這時,太陽已將落下,西風吹來,有些涼意。他們站起來,從田邊走過,見田埂上有一些菊花,史維華順手摘了幾朵送給譚學珍說:“今天借相門的花送佛。以表謝意。”
譚學珍拿了過去,放在鼻下聞了聞,笑著說:“黃黃的,怪香的。”
“我幫你插到頭上,更好看。”史維華要幫她插花。
“不行,不行,這個玩笑開不得。你想讓我被批判,被說成有資產階級思想啊!你看全校有哪個女老師,哪個女同學戴花,戴首飾的。想都不要想。”
譚學珍畢竟是共青團員,對自己要求很嚴。
他們一邊說著話,一邊過了相門橋,順著一條南北街巷,到了苕溪,過了望星橋,向左一轉,進了校門。
河水清如鏡,黃花分外香。
相門橋接野,青鳥入雲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