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鈴響破清晨,戶戶門開急出人。
早飯未餐先幹活,年年日日足精神。
史莊生產隊長史維桑,每天早晨天一亮就到隊房打鈴,催隊員下田幹活。說是打鈴,其實就是一塊破掉的犁頭,掛在一棵歪脖子的柳樹上。本來樹上有一個喜鵲窩,後來因為掛上了犁鏟頭,天天至少三次敲打,結果把喜鵲也嚇跑了。於是樹上就隻剩下一個鵲窩。有段時間斑鳩見鵲窩裏空蕩蕩的,便飛進去下蛋。成了典型的鳩占鵲巢。斑鳩蛋也下了,甚至幼鳥也孵出來了,可是實在受不了敲鈴的震動,沒等小鳥長大,老斑鳩便飛到另一棵樹上,遠遠的望著鵲巢。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早晨的鈴聲又不斷地響起來。一聽這聲音,人們就知道是急性子隊長敲的。
聽到鈴聲,社員們便拿著生產工具,紛紛趕往隊房。喜鴨爹家侉姑正在幫著小女兒穿衣服,還沒有穿好,便催著鴨爹說:“你快去,我隨後就到。”
“敲,敲,敲他媽喪鍾,催得人連拉屎撒尿的時間都沒有。一年忙到頭,從早忙到黑。忙得像孝子一樣,還他媽穿不夠穿,吃不夠吃。越窮越忙,越忙越窮。”鴨爹扛著工具,一邊往隊房走,一邊不斷地發著牢騷。
欽喜爹和欽航爹兩人是親堂兄弟。都是莊上的老長輩,所以平時罵罵嚼嚼,也沒人放在心上。他是個老慢性子。走路幹活都比別人慢三拍。人們記憶中隻有一次,他顯示出急性子。那是日本鬼轟炸史家祠堂的時侯,他冒著燃燒的煙火,衝進祠堂,搶出老祖的神主牌位,頭發被燒去了一大塊。
“喜爹,你又遲到了。”隊長笑嘻嘻的說。
“混蛋,你們還沒有開工,我遲到了嗎?”鴨爹絲毫不接受。
“侉奶奶怎麽還沒有來?”隊長又問,心想這回總算抓住把柄了。
“ 給小孩穿衣了,馬上就到,你望望,已經出門了。”喜爹不急不慢地回答。
人們都轉頭望望,卻不見人影。
“不等了,現在分工。”隊長說。
“你分吧!你大奶不會誤工的。”鴨爹肯定地說。
於是隊長開始點名。點到最後的時候,侉奶奶五十米之外便大聲叫:“維桑,你大奶來了!”
今天是給玉米澆糞水。男社員負責挑糞,女社員負責給玉米澆糞水。結巴仍去放豬,結巴家高大嫂,仍和珠二爺負責菜園澆水上肥。高大嫂其實不姓高。因為個子在莊上女人中是第一高,因此人們就稱呼“高大嫂。”晚輩們則稱呼“高大嬸。”
菜園的蔬菜長得很好,經常由珠二爺挑到附近集市上去賣。賣的錢都交到了隊裏,用來買農藥、買化肥。
結巴老好人,除了養幾頭肥豬,還放一窩小豬。每天背著糞箕子,趕著老母豬和小豬到六塘河邊溜食。因為有事情幹,罵女人,罵小孩的事也就少了。莊上人都說隊長會用人。
史大膽現在身體不大好,重活是不能幹了,平時隻是在家裏擺弄擺弄門口的自留地。好在他的兒子史如山如今出落成一條漂亮的大漢。個子和他父親一般高,力氣不亞於其父當勁的時候,膽子也不比他父親小,各種農活也都會幹,是生產隊一個勞動骨幹,耕種犁耙、扒河打堤都少不了他。人們都說:“史如山,就是史大膽一個翻版。”
珠二爺說得更是直接了當:“這叫什麽種出什麽苗。”
史欽航因為放手讓各生產隊學著史莊隊養豬、養鴨,被公社書記找去談話,勸他停止搞副業。史欽航回答說:“群眾都積極支持搞,為什麽要停?”
“農業以糧為綱,種地是主要的。”書記說。
“我們在種地之餘,搞點副業,增加生產隊和社員一點收入,有什麽不好?”史欽航辯解說。
“你糊塗啊。這是搞資本主義,犯的是方向路線錯誤。”書記說。
“我不相信,養兩頭豬,養幾隻雞鴨就會變成資本主義。”史欽航不相信書記的話,覺得有點聳人聽聞。
“直接了當,你說,你們大隊的副業,要不要取消?”公社書記不耐煩地說。
“不能取消。這是群眾擁護的事,對社員有益的事,我無權取消。你去問問社員,他們願意取消就取消。”史欽航決心堅持到底。
書記批評道:“要你們這些大隊幹部幹什麽的?就是要你們掌握黨的方針政策,不是讓你們做群眾的尾巴,他們往哪裏走,你們也就跟著往哪裏走嗎?”
“你們領導經常強調走群眾路線,為人民服務。現在按群眾想法辦了,又說做群眾尾巴,到底該怎麽辦啊?”史欽航不服氣地說。
“你不要強詞奪理,路線錯了,一切都錯。不和你廢話了,回去好好寫檢討,改正錯誤。不的話,就等候處理。”書記最後說。
史欽航回去,把書記找談話的情況向大隊主任、會計都說了,問怎麽辦?
主任說:“搞副業,群眾正嚐到甜頭,現在叫停怎麽停得下來。”
會計維憲說:“大老爹,你不要怕,我們一齊頂著,就說是群眾自己要幹的。社員養豬養鴨還犯法嗎?我們又不是為自己,一分錢也沒有上腰包。心裏沒有病,不怕鬼敲門!”
副業如今搞也難,豬羊雞鴨禁登壇。
都言資本尾巴壞,發展成風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