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農事急,老者發牢騷。
教訓謹須記,無糧心內焦。
結巴改名後,引起莊上許多人笑談。但大隊主任史欽航卻說:“你們切不可當作笑話,這說明結巴在一天天尋求上進。改叫維好,表明他想學好,做好事。近來他在生產隊養牛工作上做得很好,就說明他在進步。其實這好與不好,與思想有關,與名字沒有多大關係。我聽說莊上還有人想改名,我看就不要脫褲子放屁,費二茬事了。想好,就改一改思想,拿出不怕苦,不怕累的勁頭,把地種好,把家管好。至於維鬆新改的名字,公社承不承認,還得報批。所以勸大家不要再動腦筋了。”
主任的話,給那些想改名的人潑了盆冷水。
學榮說:“過去取名字不講究,隨口就來,也不管意思好不好。就如我吧,小名叫二早。是早晚的早,還是棗樹的棗,我想兩個意思都不好。”
珠二爺說:“你這名字也不是隨便起的。當初,你爸推鹽上泗洪毛圩去賣,早上你媽拉車送行,到了莊灘你就出生了,你媽沒有辦法,用衣衿把你包回來了。起名二早,一是標明你是早上生的,二是怪你出生早了,等你媽回家後再生多好啊!”
周圍人一聽想笑卻又笑不出來,過去人怎麽這樣窮,這樣苦啊!臨產了,還要去拉車幹活。
學榮聽了,心裏也酸酸的,覺得自己出生的不是時候,實在對不起母親。
正在大家閑議的時候,隊長維桑風風火火地走來,急急忙忙地叫道:“天氣預報說,明天早上有霜凍,大家快回家拿工具,到田裏割藤子,搶收山芋。”
大家一聽,都紛紛回家拿著鐮刀,扛著爪鉤,推著車子,趕往田裏。
到了地頭,隊長又說:“大家注意,山芋藤上的葉子不要丟了,攄下來,明春沒吃的時候,還可以充饑。”
祝善說:“你他媽現在會過了。前兩年大躍進時,山芋花生丟得遍地都是,你們一點不珍惜,以為吃大鍋飯,不要錢了,天上要掉餡餅了,結果挨餓了好幾年。現在會過日子了,連山芋葉子也舍不得丟了,早幹什麽去了,還他媽是隊長呢!做當家人,就得前望一千,後看八百。”
維桑說:“大伯,你不說好不好?這叫右傾言論,要挨批的。”
“我不說,心裏憋的慌。昨天那樣搞,今天又這樣搞,沒有長遠打算。什麽左的右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怎樣把地種好,怎樣吃飽飯,怎樣過日子。”祝善生氣地說。
“好好好,隻要你能讓莊稼長得好,讓生產隊人人都能吃飽飯,我這個隊長就讓你當。”侄兒維桑也有些生氣了。
祝善說:“不就是個生產隊長嘛!十年前我照當。現在老了,幹一點重活就上氣不接下氣,一到晚上就想睡覺。再說,我要當隊長,人家會笑話我們史莊沒有人了,找一個老頭當隊長,你們全莊人都沒有麵子。我看,還是你小子幹吧!不過,幹不好的話,你大伯還是要發牢騷。”老頭子把話撂下了。
養珠說:“你大伯說了,擔子還得你來挑,挑不好,還得打屁股!快收山芋吧!天不早了。”
維桑知道善大伯大兒子兩口去世後,心情一直不好,常發脾氣,所以也不想再惹他生氣,便叫大家趕快收山芋。
今年的山芋長得還可以,每棵藤子下麵都能刨出一斤半以上的山芋,加上一個月前從山芋地裏收的芝麻,今年的畝產量比去年要高出三成,見此情景,社員們臉上都綻開了笑容。
山芋收了以後,便都先運到隊房,等全部收完以後,才好分配到各家。為了防止損失,維桑便請養珠二爺和維騰一起到隊房看守山芋。
見天氣變涼,近日又要下霜,史祝安也要求各大隊抓緊搞好秋收,不要讓到手的糧食再有損失。史渡大隊今年的秋收都比較好,估計明年的春天,社員的生活要好一些,這與大隊搞密植,搞套種有關係。公社知道後,便讓大隊主任史欽航和會計史維憲兩人去作了匯報,讓他們總結經驗,明年在全公社推廣。
史維桑見生產隊各家都分得了許多山芋,便對社員們講,鮮山芋不好長期存放,建議大家曬一部分山芋幹,存放到夏天也沒有問題。養珠二爺說:“這小子,被他善大伯一批評,腦子開竅了,會過日子了。”
於是家家都在晚飯後,忙著切山芋幹,第二天各家門前場地都擺滿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新鮮山芋幹。
收完了山芋,便準備犁地種麥子。一天,南莊生產隊歪頭趕著牛,拖著犁到史莊北邊耕地,不小心把史祝善家西邊的大路中間犁了一條溝,祝善見了不樂意了,便攔住歪頭不讓走,一定讓他把路鋪墊好。歪頭不願意,兩個老頭便站在大路上吵了起來。歪頭地也不耕了,祝善糞也不拾了。一個擋住去路,叫鋪路;一個歪著頭不承認錯誤,寧願回去,也不鋪路。兩個倔老頭站在那裏,指手劃腳地吵。吵到最後便罵了起來,開始罵娘,後來上升到奶奶一輩,再後來就罵到老太太了,罵到這個份上,兩人的火就冒到頭頂上了,於是兩人準備開打了。一個揚起糞扒子說“再罵,我就把你的腦袋打歪到另一邊去!”
另一個舉起牛鞭子說:“再罵,我叫你天靈蓋開花!”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大隊主任史欽航來了,還沒有走到跟前就大聲吆喝:“你們兩個老頭喝醉酒啦!瘋啦!癡啦!都是一個家族的,罵到什麽份上啦,再上一層就罵到自己頭上啦!長了六、七十歲,還像小孩子一樣,白活這麽大年紀了!”
被大隊主任一吆喝,一批評,兩個老頭好像醒過來了,便都熄火了。於是一個趕著牛拖著犁回家了,一個背著糞箕走了。
吵架氣如牛,兩人昏了頭。
一聲大吆喝,烽火黯然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