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相差大,性情各不同。
生於舊社會,家境俱貧窮。
拔除了巴集國民黨反動據點以後,六塘河南岸的宋集、史集等國民黨據點裏的敵人也惶惶不安不可終日。他們提心吊膽,掐著指頭過日子,再也不敢肆意到河北掃蕩搶掠了,河水也似乎暫時風平浪靜了,兩岸人隔河罵架的事情也沒有了。
兩岸人民都抓住這個平靜的時期,抓緊春耕、春種,春風也比往日溫暖了許多。春草也都紛紛冒出頭來,伸著腰舒開身子往上長。吹鼓手門前的兩棵杏樹已經有一個個紅色的花蕾,有的已咧開嘴笑了。小鳥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上,跳著唱著。農家院子裏的雞也都沒有閑著,走裏走外,在禾場上,在籬笆邊,刨一爪,啄一下,在不停地尋食。
祝賢家的維恕,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早早就挑起了家中農活的擔子,學會了耕種,犁耙,收割,碾壓全部農活。其中最突出的是耕地和打場。從牛一開始走動,他那囉囉號子便開始吼叫起來,洋洋灑灑,飄飄蕩蕩,像上萬字的長文,中間連標點符號都沒有。時不時還在牛的左右前後甩幾聲響鞭,牛聽到後便沒命似的往前跑,有人誇張地說“牛見了維恕都淌眼淚”。
維恕比他祝安小爺家的維華大了整整12歲。兩人都屬虎,但明顯的很,維恕像一隻騰挪跳躍的下山老虎,維華像一隻連老鼠都害怕的貓。
維恕對耕地打場特有興趣,從十歲開始,從莊東頭走到莊西頭,再從莊西頭走到莊東頭,來來回回使喚牛的號子,不絕於口。路上見到維華,總要伸出手,往他頭上摸一把,嘴裏還取笑說:“大毛,你簡直像個大姑娘。”所以維華見了他便遠遠的躲開,雖然是大哥,但不敢親近。
這位大哥還有一個特點,喜歡湊熱鬧。以前說過,維華舅爹在仰順家烤火聽書,他和幾個孩子,繞著房子奔跑,謊報軍情,說鬼子來了,把老頭子嚇跑。第二天被小爺祝安臭罵一頓,那時他才八歲。
如果莊上來了賣貨郎或者補鍋賣盆的,買與不買,他都擠到跟前,跟人討價還價,吸引不少人。結果買賣是做成了幾樣,但最後人們往往都搞不清,他是幫了賣主,還是幫了買主。像這樣的事,這位大哥是樂而不疲。
一次,國民黨過來掃蕩,揚言要捉拿史維恕,說他是史渡村村長。其實不是,當時村裏幹部們覺得他熱情活潑,便想讓他當個副村長。但小爺祝安說這個孩子火燒火燎,不踏實,便沒讓他當。雖未當上,但消息傳出去了,國民黨過來便指名要逮捕他。幸好那天他逃到劉大莊翟大姑家去了。不過倒黴的是他母親,二大娘被吊打了一頓。
維恕的大哥維商,身體不大好,小時感冒咳嗽,拖的時間長了,沒有治愈,結果到了三十歲後變成了慢性氣管炎。雖然這樣,他卻愛上了賭錢、看麻將,但因眼力不行,腦子不靈,往往贏得少,輸得多。
老婆阻止不住,便央求祝安小爺幫忙勸阻。小爺脾氣不好,經常幫著找,找到就吆打吆喝的把他從賭場轟走。小娘見了感到好笑,說你祝安過去不也好賭嗎,現在倒管起別人來了。於是她又念叨著說:“還是八路來了好,土匪沒有了,賭錢禁止了。”
其實土匪好辦,打掉就行了,賭錢是種惡習,禁而不止,又不好繩之以法。
這位大哥比維華年齡更大,所以他更不願多接觸,因為談不來,無話可說。
維商的弟弟維業比維華大九歲,小時耳朵上戴著一個銀墜子,因此人們就叫他“小墜子”。小墜子有股強脾氣,常喜和人頂嘴。十八歲那年,報名參加了縣大隊,成了一名戰士。經常背著槍回到家看看,有時連飯都來不及吃就走了。維華見了,喜歡湊上去。其實他湊上去的目的主要想摸一下槍,並不是真正喜歡這個二哥。
維恕、維商、維業兄弟三個都曾在史祠堂小學讀過兩年書,可惜祠堂被日本鬼子燒了以後,他們便都輟學了。真正有學問令維華崇敬的是祝本大爺家的維新大哥。可惜這位大哥比維華大了三十歲,隻比祝安小四歲。令維華感到有些望塵不及了。後來在胡祠堂小學又做了維華的老師,於是維華更隻好敬而遠之。
維新讀過四書五經,又教過私塾和新學,在史渡村,除了宏二先生,就數維新有學問了。維華經常見到維新大哥坐在他門前,搖頭晃腦,背詩背古文。開始維華遠遠的好奇地看著,後來豎起耳朵聽著,雖聽不懂,但覺得很有意思。
後來維新見他總是在傾聽他吟詩,便招手說:“來,大毛。”
大毛見了,不敢不去,因為不光是大哥,還是老師哩。大毛膽怯地走到跟前,小聲問:“老師大哥,做什麽?”
“大毛你喜歡詩嗎?”大哥問。
“我不懂詩,不過聽你哼,像唱歌一樣,很好聽。” 維華實話實說。
“那好,你有興趣我就教你背詩。”大哥說。
“我不懂怎麽辦?”小弟有些擔心。
“沒關係,我講給你聽。”老師大哥說完便教維華背《春曉》。
“春眠不覺曉。”大哥教一句。
“春眠不覺曉。”小弟跟著學一句。
“處處聞啼鳥。”老師教第二句。
學生跟著學了第二句。
“夜來風雨聲。”大哥教第三句。
小弟跟著學第三句。
“花落知多少。”老師教第四句。
學生學第四句。背完以後,老師大哥又簡單地做了解說。這些就是史家第三代中大大小小的五兄弟。
大哥文化高,小弟樂其教。
跟著把詩學,從今意氣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