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反師被逮,學生多議猜。
書迷殊不解,發語問如來。
兩年來,城鄉一直在抓肅反工作。其中不少是舊社會留下的殘渣餘孽,也有少數是解放後革命隊伍中的變質分子。學校的老師,多數都是從舊社會走過來的。他們中不少人或出身於地主、資本家家庭,或在舊政府中當過差。解放後,他們參加了工作,有的交待了問題,有的則沒有交待清楚,或者說當初對其沒有審查清楚。因此在肅反中又重新審查。漁鎮中學第一個被查出的是醫務室的王醫生,他原是軍隊中的衛生員,解放後被安排在學校醫務室工作。開始工作也還不錯,比較認真負責。後來思想長毛,竟在女學生中打起主意,被當作壞分子抓了起來。師生們知道後,都拍手稱快,要求重重處理。接著被抓的是一個姓洪的體育教師,據說他原是國民黨中的教官,是被當作反革命分子抓捕的。此人個子高大,力氣過人,抓捕時公安局來了四個帶槍的人,在辦公室就把他拷走了,嚇得老師們出了一身冷汗。第三個被抓的是導演《白毛女》的教音樂的李老師,什麽原因,人們不知道。他的被抓,對學生影響很大。同學們都認為他教學水平高,對學生很和氣。又長得白白淨淨,清秀儒雅,人們很難把他和反革命壞分子聯係在一起。老師接連被抓,學生嚇懵了。都有些惶惶然,摸不清個中緣由。校領導也沒有對師生們作詳細說明,所以大家隻能瞎猜。“書迷”更加不理解,他一向認為老師都是好人,卻原來這麽複雜,叫人看不透。不了解也就算了唄,可他卻不斷在思索。而且寫道:“夜間風雨來,花落滿塵埃。小鳥園中語,無知隻議猜。”
許多同學看了,不理解,便去請問“老古人”。老古人解說:“昨天夜裏下雨了,雨後園中落了許多花片。可惜小鳥不知什麽原因,便紛紛議論起來。”
學校郭主任的妹妹郭琴說:“書迷真是迷了,傻了,花落了關你什麽事?小鳥知道什麽,還說會議論呢,真是想入非非。”
丁小蘭說:“不得了,書迷要成為書呆子了,我們要關心關心他,幫助幫助他。”
“小蘭,你不要瞎咋呼,沒事的,是我們不理解他。”一向少言寡語,老實憨厚的女同學李如華說。
大家都覺得奇怪,這個一向不喜歡議論事情的人,今天怎麽會說話了。
“老古人”金啟枚作了解釋以後,又去找史維華,對他說:“你寫這詩幹什麽?自找麻煩啊?”
史維華說:“我不過說說自然現象,會有什麽麻煩?”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嗎?小鳥能議論嗎?這也是自然現象嗎?人們會亂分析的,不要以為人家都是傻瓜。”
“我隻是寫著玩玩,小鳥議論,也隻是個擬人手法。”維華仍不經意地說。
金啟枚進一步說:“孔老夫子說詩言誌,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你忘記曆史上的文字風波嗎?”
經“老古人”這麽一提醒,維華忽然想起上小學時,朱校長在曆史課上講過的清朝文字獄中的“清風不識字,何必亂翻書”的故事,不禁打了個冷顫。連忙說:“謝謝老兄提醒,以後多多注意。”
自從薑二舅搬到社房住以後,維華從學校回家總會到社房看看他,問問情況,閑聊閑聊。二舅問:“維華,你看我住在這裏怎麽樣?”
“還好,隻要心情舒暢就行。隻是這床太硬,要多鋪點草。最好叫維新大哥家給你做床褥子。”維華說。
“你這孩子倒想得美,現在農村有幾家有褥子的。棉花憑票供應,有錢也買不到。你們學生有褥子嗎?”
維華說:“學校人多,無法供應褥子,我們鋪的是稻草。”
“冬天冷嗎?”二舅又關心地問。
“到冬天,同學們大都合床睡,兩人通腿,互相取暖,倒也不冷。”維華回答。
二舅說:“小時候受點苦不算什麽,可以鍛煉人。老了受苦,就難過了。像我這樣,靠誰啊?”
維華說:“二舅,你放心,我爸說了,像你這樣,國家會全力照顧的。現在有了合作社,更有保障了。再說還有維新大哥,還有我們呢!”
“那就太阿彌陀佛了!”二舅高興地說。
維華問:“二舅,什麽叫阿彌陀佛?我一直搞不懂。”
二舅說:“傳說,過去有個小孩,名字叫阿彌。很窮,但心地很善良。有一天,莊上來了個瘸腿討飯的,穿著破衣服,虱子都往外爬,滿身疥瘡。誰都不願意靠近他,不敢給他飯吃。阿彌見老頭可憐,回家端了一碗飯倒到他的碗裏。吃了飯,老頭說還要到別的莊子去,隻是腿走不動了。阿彌說,不要愁,我來背你。老頭聽了,也不客氣,便趴到阿彌的背上。阿彌馱起乞丐就走,剛走了十幾步,人們就發現阿彌飛了起來,一直向天上飛去。大家見了,都大聲喊叫:看啊!阿彌馱佛了,阿彌陀佛了!”
維華聽了,這個故事分明是叫人做好事,不是阿彌陀佛的原來意思。但他不願和二舅辯論,姑且言之,姑且聽之。
一老一年少,興來說佛神。
勸人做好事,傳說亦為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