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聲討

 

堪歎宗祠人，一生情義真。

檄文討賊寇，全族祭英靈。

宏二先生從族長家中回去以後，向史仰紹等交待拆收祠堂材料後，第二天又聽說守護祠堂的史仰橋被炸死，悲痛不已，便寫了一篇“討寇文”讓人貼在祠堂的銀杏樹上。文曰：

惡虎凶狼，據我城邦。申城內外，哭聲淒涼。揚子江邊，鮮血流淌。屠我黎民，掠我錢糧。焚燒村落，毀我祠堂。漢奸國賊，為虎作倀。天人共憤，江河哀傷。此若可忍，國豈久長。舉我刀矛，齊唱《國殤》。驅除倭寇，衛我海疆。華夏子孫，同赴沙場。滅此朝食，慰我炎黃。

此文一貼，全鄉人聞訊趕來。史仰嵩老師站在銀杏樹下高聲朗讀，作了講解。大家聽了，紛紛感歎。

鄉長史金玉站到祠廟廢墟上，說：“鄉村父老們，宏二先生是位鄉賢，他雖然年邁，但仍然有一顆火熱的愛國之心。他這篇討伐日寇的文章，代表我們全鄉，全區，全縣，全國人民的心聲。我們要一齊來抗日，向日本侵略者發起猛烈的進攻！”

“我還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學校義務校工，我們祖祠的守護人史仰橋，為保護祠堂犧牲了，犧牲時還緊緊抱著老祖的塑像。父老鄉親們，他守護的不僅是史姓家族的祠堂，他守護的是中華民族的國土，他擁抱的不僅是史姓老祖的像，他擁抱的是中華民族的根。我們要為他哀悼，向他學習。他無兒無女，我們姓史的都應該是他的親人，明天一起為他送葬。”

“我還得向大家宣告一件大的事件：史莊史仰炳這位老人，他勸阻兒子當漢奸，兒子不聽，被他殺了，而後他又被偽軍殺了。殺了漢奸兒子，這叫大義滅親，我們予以肯定。他又被敵人殺了，這叫不幸，我們給以哀掉。所幸的是殺他的那個偽軍已被我們捕獲，現在區政府裏正被審訊。”

站在群眾中傾聽史校長講話的有許多是他的學生。一個學生大聲說：“校長，我們聽你的，向史大爺學習，向二先生學習。堅決參加抗日活動，有多少力出多少力。”

校長說：“好，讓我們站到同一條抗日道路上去！”

第二天，大家集資為史仰橋買了一口大棺材，將其裝殮好，送往史姓家族老祖塋，準備葬在老祖墓的旁邊，讓他永遠守護著老祖。

正在準備將棺木下葬的時候，忽然傳來消息，漢奸史仰高和殺了史仰炳的那個偽軍已被判了死刑，槍斃了。

大家說：“好啊！這就為兩個老人報仇了。”

史仰炳大兒媳婦帶著女兒從逃難的地方回來了，見公公和三毛已裝在棺材裏。問明情況，便在莊鄰的幫助下把兩人埋了。

史維照母親聽說老頭子被判漢奸罪槍斃了，和兒媳商量，要不要通知兒子回來。

兒媳說：“你糊塗啊，他也是漢奸，敢回來嗎？你想死了一個，再饒上一個啊！”

老婆子一聽，不吱聲了。

兒媳又說：“我勸他不投靠日本人，你們老倆口不聽，還一個勁地慫恿。去了，當了個什麽維持會長，像搶了狗頭金一樣高興。怎麽樣，成了漢奸了。家也回不來了，我也成了寡婦了！老頭子都那麽大年紀了，還不安分守紀，還和那邊人勾勾搭搭，也變成漢奸了，槍斃了，好了吧！俗話說：不作不死！作啊！再作啊！好了，一家都成了漢奸了，我也陷在漢奸窩裏了，還怎麽過啊！”說了一大通以後，兒媳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老婆子一見慌了神，被兒媳嘟囔一通，頭腦發脹，不知怎麽辦好了。忙說：“你別聽外麵人瞎說，你公公不是漢奸。”

“人家都拿到了他給日本人的兩封信，這就是鐵證，你還說不是。告訴你賴不悼的！”兒媳婦駁斥說。

“這是哪個混蛋陷害他，栽髒他！”老婆子仍在替死鬼開脫。

“白紙黑字，都寫在紙上，他自己都承認了，你還替他掩護。你到外麵說說看，說不定政府把你也抓起來。我聽說，已經抓了好幾個與他有聯係的人，還在審問呢，有的放了，有的還關著。”兒媳說。這個女人是從哪裏知道這些情況的，是不是二混子說的，不得而知。

老婆子聽兒媳這麽一說，真害怕了，也不敢再替死鬼解脫了，也不說了。

老婆子雖然把嘴閉上了，但兒媳婦餘氣未消，還要說：“你們這一家，我早看透了。老的渾，小的也渾。過去當了個鄉長，就覺得上天了，不得了了。耀武揚威到處想欺負人，敲竹杠，連吃人家小油坊的油都賴賬。你家真窮嗎？買不起二斤油嗎？沒出息，貪便宜。你走出門看看，村裏有幾個人理睬你們啊！反正我也是跟著倒黴，這輩子是掉進糞坑裏了。洗不掉，涮不清了。”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老婆子被兒媳的話搞得六神無主，她想，小妖精嘴怎麽這樣厲害，過去我怎麽就沒有發現呢！她哪裏知道，過去有鄉長管著，有老頭子鎮著，她敢說嗎？今非昔比了，現在爆發了。她知道管不了了，還得順著她哩！

老婆子緩緩地說：“阿寶娘，不要報怨了。眼下看怎麽把老頭子的屍首弄回家，孬好得埋了，不能暴屍荒野啊！”

“你讓我有什麽辦法，你兒子不在家，你孫子幼小，你兒媳一個女人家有什麽辦法？”兒媳說著，兩手一攤，像美國人一樣，表示束手無策。

“那就找人幫忙吧！總不能讓野狗吃了。”

“你想想，一個死漢奸，誰願幫忙，人早就得罪光了。我看還是花點錢，讓人拉回來埋了吧！”兒媳最後還是出了個主意。

“隻好這樣了，就照著你說的辦！”老婆子一輩子愛占人便宜，這次占不著了。

昔日精神足，如今歎落空。

漢奸被處決，婆媳怨相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