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說驚魂膽,偷偷過六塘。
通風兼報信,又獻計謀長。
史仰高對兒子很不放心,便暗暗地渡過六塘河,到了巴集,找到了史維照,對他說:“你們要千萬小心,現在鄉村裏那些窮人在共產黨鼓動下,聲勢越來越大。又建農會,又建遊擊隊。不知從哪裏還弄來幾支快槍,白天黑夜在訓練。連祝安的父親,那個瘸腿的史欽龍也參與活動了,還成了什麽教練。”
史維照聽了,把嘴一撇說:“就憑他那樣,也能當教練,你放心,他們成不了氣候,一堆土包子,折騰不出道道來。放心,他們成不了氣候。”他連著說了兩次“成不了氣候。”
老頭子見他不放在心上,又報告說:“聽說鬼子到汪集掃蕩……。”
“停下,停下,在這裏你千萬不能這麽說,應該稱皇軍,或者太君。”史維照看看四周,還好沒有皇軍在。
老頭了也看看四周,忙說:“好好好,就叫太君,不過這裏沒有皇軍,不要緊。”
“那也不行!隔牆有耳。如果有人報告了,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兒子提醒說。
老頭子又看看四周,說:“中國人還會有這樣拍馬屁,打小報告的人嗎?”
“那有什麽奇怪,誰不想討好討好,往上爬。”兒子說。其實這也是他自己一貫的想法。老頭子不會不知道,不知這會兒怎麽犯糊塗了。
兒子望望老頭子,又問:“你剛才想說什麽的?”
老頭子見問,才又想起剛才想說的事,便低聲說:“聽說鬼,不,皇軍到汪集掃蕩,不明不白地死了兩個太君,內髒被,被狗掏吃了,頭被掛在大樹上。”
兒子聽得有些毛骨聳然,老頭子好像沒有發覺,繼續說:“奇怪得很,不知是誰幹的。而且,而且連鬼子,”老頭子知道自己又說錯了,連忙用手拍了一下嘴說:“你看,真他媽老了,嘴不聽指揮了。”但故事還沒講完,他還得繼續往下說:“喂,我剛才說到哪裏了?”老頭子有些接不上了,轉頭問兒子。
“你好像說到“而且,而且連鬼子……,”提示到這裏兒子也忽然停下,拍了一下嘴,生氣地說:“都怪你,把我腦子也搞亂了。”
“不要急,不要急,我想起來了……而且連皇軍也不知道是誰幹的,而且丟了兩個大活人還不知道,你說奇怪不奇怪?”老頭子一邊說,一邊摸著腦袋,好像他此時還正在奇怪著。
“總會有個原因,難道就沒有人知道嗎?”兒子急著問。
“傳說可多了,有的說是一個騎白馬的俠客幹的,有的說是一個賣柴人幹的,有的說是神仙幹的,還有的說是一個年輕女子幹的,總之說不清,搞不明白。”老頭子無奈地說。
“有的,有的,有的,我認為都是胡說八道,根本沒有這回事,隻是嚇唬人罷了,不要相信。”兒子肯定地說。
但老頭子可不敢肯定,他還是提醒說:“凡事小心點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像你們這個地方,連個炮樓也沒有,很不保險。”
“這倒是真話。皇軍也說了,要築炮樓。隻是缺少磚石木料,暫時沒有動手。”兒子說。
老頭子把腿一拍說,你傻啊,老家史祠堂不是現成材料嗎?”
“那不是我們史姓家族祠堂嗎?你還是主事呢!”兒子覺得老頭子是不是真糊塗了。
“過去是,現在不是了。已經把我們開除了,你還管他媽那麽多幹嗎?”老頭子憤憤地說。
史維照覺得老頭子好像又不糊塗了,但仍覺不妥說:“不要信他們鬼話,說開除就開除了。我們祖祖代代姓史,開除,老祖宗同意嗎?嚇唬人罷了。”
“他們無情,我們就不義。還管什麽老祖,拆了算了,永別了。不把我們當人,我們也就不把他們當回事。不讓我們舒服,我們也得讓他們難受。不要藕斷絲連了。”老頭子越說越恨。
兒子覺得老傢夥比自己還激進。要是把史圩鄉也占領了,幹脆讓他爹當維持會長,準能幹得好。他越想越興奮,便說:“這事,我得先向皇軍提個建議,看他們是不是同意。”
史仰高見兒子接受了他的意見,便站起來準備回家。正在這時,皇軍小隊長鬆井來了,問:“這個老傢夥是誰?”
史維照慌不擇言,說:“這個老傢夥是我父親。”
老頭子一邊聽了,氣得半死,自己竟然成了兒子口中的“老傢夥。”但他當著皇軍麵,不敢生氣,連連向太君點頭說:“是是是!”
太君看了一眼,指著老傢夥說:“他他他,是幹什麽活的。”
“我是是不幹什麽活的。”老頭子有些發慌,順著太君的話回答。
“太君,我爸沒有事,他趕集,順便來看看我。”史會長忙解說。
“他是良民的不?”太君懷疑的問。
“太君,我爸,他絕對的良民,比我的良民,還要良民。”這回會長有些慌了,害怕惹上麻煩。
“良民證的有?”太君還是不放心,伸手要看良民證。
史維照徹底慌了。他爹是河北人,不在皇軍治下,不在自己維持內,哪有良民證。他真氣老頭子來找麻煩。他見太君兩眼一直盯著他,等他回答,沒有辦法,隻好實話實說。告訴說,他爸不是本地人,沒辦良民證。
“不行,可疑可疑的。這裏的,軍事重地。外人不得進入。快讓他滾,滾,滾!”
“好好好,太君,滾滾滾。”史維照連忙揮手讓他爸走。
老頭子隻好連忙滾了,心裏罵道:“真他媽是鬼子,六親不認。”
兒子站在後麵,出了一身冷汗,連送幾步都不敢。
一對烏雞蛋,雙雙醜跳梁。
低頭事鬼魅,處處小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