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迎娶

 

鼓樂齊鳴響絕塵，史家今日去迎親。

滿天喜鵲隨行叫，左家莊上接新人。

經過兩個多月準備，二爺父子倆人緊忙快忙，終於把祝善的新床、新櫃、新桌、新凳子都做好了。隻是大蘭的箱櫃還未完全做好，三爺說：“這沒關係，大蘭的婚期還沒有定下來，這事可以往後麵放放。”

大蘭、小蘭和張二姐姐妹三個也日夜加工把新郎新 娘的衣服，鞋襪做好了。三娘檢查一遍，感到還滿意。

三娘把祝善喊過來，讓他穿上新衣服試試，看合適不合適。

祝善穿上了新衣服，大蘭又把新買的禮帽給他戴到 頭上。

三娘左右前後看了一遍，覺得還合適。

“媽，這是你照著大哥身材剪裁的，還能不合適嗎？”小蘭說。

“這也說不定，裁剪好，你們要縫不好，也是白搭。”三娘說。

“媽，你太小看我們了，俗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也不看看我們是誰的閨女，在你親自指導下我們能縫不好嗎？敢縫不好嗎？”小蘭這幾句話說得三娘心裏甜甜的，暖暖的。

三娘對祝善說：“喜日子快到了，這幾天不要再背著糞箕子拾糞了。身上臭哄哄的，讓人看著不好。”

大蘭說：“大哥，我那裏有一瓶香水，還沒有用， 到那天給你灑一點到身上，保證沒有臭味。”

“胡扯！”三娘說：“那是買給你的，留出嫁時用的。”

“先給大哥用，大姐到時候再買。”小蘭說。

“不不不，哪裏有男子漢灑香水的，別讓人笑掉大 牙。”祝善堅決不同意，接著說：“俗話說，臭男人，臭男人，臭一點怕什麽。拚得一身臭，換來大餅香。”

祝善這幾句話一出，引得小蘭和張二姐放聲大笑。

三娘氣得用指頭往祝善腦門上一戳，說：“臭小子，你就是幹活的材料。”

祝善說：“娘，我一字不識，不幹活，還能幹什麽？ ”

此話一出，大家都啞然無聲。

三娘去請二嫂當全麵奶奶，給祝善套棉被。

二嫂說：“我都五十多歲了，眼睛花了，怕縫不好啊，你不如找四娘去。”

“我也想過，覺得還是二嫂你合適，有經驗。”三娘說：“眼睛不好，我讓小蘭幫你穿針引線。”

其實，做全麵奶奶是有條件的，不管兒女多少，首先得有兒有女，這才叫全麵。四娘有兒子，卻沒有女兒，所以不能叫“全麵”。

二嫂推辭不了，隻好答應下來。

二娘給祝善去套被，三娘讓小蘭在一旁幫忙。小蘭幫著把藍色的被裏子鋪好，在上麵再鋪兩層棉花，而後再把大紅緞子的被麵覆上，四角疊好。二娘叫小蘭去向三娘要來八個紅棗，八個白果。在被的四個角裏各放兩枚棗子和白果。

小蘭問：“二娘，這叫什麽意思？”

二娘說：“這叫紅紅火火，早生貴子。白白胖胖，生個才子。”

小蘭說：“這叫迷信，迷信！”

二娘說：“不，這叫吉利吉利。”

“這些東西放在被裏，黴了，壞了，生蟲了，怎麽辦？”小蘭有些擔心。

“你真傻，不會老放在裏麵的，過幾天就拿出來了。”二娘笑著說。

“行，過兩天我就把它偷吃了。”小蘭說。

“鬼丫頭，恐怕不等你去偷，早被新娘吃了。”說完又笑起來。

小蘭把針線穿好，遞給二娘去縫。

二娘眼睛確實不行，眯著眼左看右看，慢慢地一針一針地縫，小蘭有些急了，說：“二娘，你歇著吧，我來縫。”

恰巧，這時三娘走過來，聽小蘭說要縫被，連聲說 ：“去去去，這不是你幹的活。讓你二娘慢慢縫是了，急什麽？亂插手！”

縫好了被子，二娘又幫著縫好了一對紅布枕頭。其實枕頭早就縫了，隻是留下口沒有封，專待全麵奶奶來封口。封口時，二娘又往枕頭裏塞了幾個栗子和花生。栗子，意味著吉利；花生，意味著又生男又生女，花色品種齊全。

封好枕頭，三娘又檢查了帶給新娘的紅棉襖，紅棉褲和花粉。

結婚前一天，三娘又指揮三爺帶著祝善到祖墳上燒 紙，預先向祖先報告大喜事，讓他們也高興高興。高興之餘，還求他們多多保護全家平安幸福。

晚上，三娘又安排祝賢、祝安為新郎壓床。

壓床，為什麽都使用男孩子？據說男孩子陽氣旺，生氣勃勃，能驅除房裏的陰氣、潮氣、黴氣，而帶來喜氣、生氣、陽氣、盛氣。

祝安對此事十分有興趣，這已經是第二次執行任務

了。第一次是給祝本壓床。

“大哥，對不起了，這新床小弟先享用享用了。”祝安高興而又驕傲地說。

“小鬼頭，你先別神氣，等你結婚時，我也先享用你的新床。”祝善想報複祝安。

“你胡說什麽？哪有大伯子給弟弟、弟媳壓床的。再說，結過婚的人是沒有資格給人壓床的。”三娘聽了，連忙斥責祝善。

祝善聽了，有些不滿，嘰咕道：“難道結過婚的男人就不值錢了！”

“大哥，再過兩天你就掉價了，沒人要了。”祝賢在一旁瞎咋呼。

“早知道我不娶媳婦了。這不變成了殘廢人嗎？”祝善不滿的說。

“去去去，說什麽憨話。”三娘聽了，生氣地說。

同時向祝賢、祝安揮揮手說：“你兩個小子快滾，幹你們事去！”

晚飯後，四娘、二娘都到三娘家來幫忙。大蘭、小蘭、張二姐也都一齊動手。她們刷鍋、洗碗、洗碟、洗盆、抹桌子，煮豬肉，宰雞、殺魚。屋裏屋外，叮叮當當，形成了一曲鍋碗瓢盤交響樂。

豬肉是昨天宰殺的自家那口一百多斤的肥豬。雞是 二爺、四爺家送的幾隻公雞，魚也不是買的，是四爺這幾天捕撈的。這樣一算，就省下了一大筆錢。

洗好了碗碟，她們又和好了三大盆麵。三娘說：“二娘、四娘，天不早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請你們過來，幫著燒鍋、蒸饅頭，廚師來了，可能你們還得幫幫忙。”

大蘭說：“這些雜事，有我們姐妹三個就行了，不要再勞累兩位嬸娘了。”

“看你這丫頭說的，這不是辦喜事嗎？辦喜事不累。”四娘說。

二娘說：“等你們幾個丫頭辦喜事時，我們還來幫

忙。”

     二娘這幾句話，說得幾個丫頭紅著臉跑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花轎和吹鼓手就來了。為了這頂花轎，三娘十幾天前就催著三爺到孔圩去租了。三娘對這 件事特別重視，她要補一補當年自己沒有坐花轎的遺憾。 她決心不讓史家新一代人娶媳婦還用小毛驢。一定要讓 史家改變改變麵貌。對三娘這個意見，二娘、四娘都堅決支持。

三娘見花轎來了，走過去圍著看了看，頂蓋是金黃 色，頂子是大紅色，頂邊是用翠綠的絲綢布包沿了一圈。 周圍則是垂下一尺長的黃色長穗子。下麵轎子主體的轎 裙是紅色的緞子布。轎杠是紅漆刷過的，顯得光滑明亮。 三娘看了一圈，表示滿意。覺得三爺這件事幹得還算漂 亮，轎主讓三娘把轎中的鳳冠拿了出來。鳳冠裝在一個木盒子裏，單這一鳳冠就租了一塊大洋。

吹鼓手是河西趙莊的王結巴那班人，在本地是小有 名氣的。他們吹了兩排以後，負責支客工作的四爺便叫準備起轎。二娘連忙帶著大蘭、小蘭把新娘的紅棉襖、紅棉褲包好抱了出來，張二姐則捧著花粉盒子和兩條甜糕跟在後麵。

“祝安過來！”

祝安正在看吹鼓手的樂器，聽三娘喊，立刻跑過來問：“三娘，什麽事？”

“你先到轎裏坐一坐。”三娘說。

“這是幹什麽？”祝安不理解。

“這叫壓轎。”

“把我抬著嗎？”

“想得美，進去坐一坐就出來。”

祝安進了轎，坐在紅墊子上，感到又軟又舒服，裏麵還有一股微微的香氣，他左瞧右看。

“行了，快出來吧！”二娘叫著。

“我還沒坐夠呢！”祝安說。

“滾出來吧，好事都給你占了。明天我就告訴新嫂子，等著挨罵吧！”祝賢揶揄地說。

祝安下了轎，二娘叫把新娘衣服和戴的鳳冠以及花 粉、糕盒都放進轎內，而後叫起轎。抬轎的是史大膽、仰珠、仰品和祝本四個人。抬嫁妝的是六個人。

吹鼓手立刻吹起喇叭，祝賢點起了鞭炮。霎時鼓樂齊鳴，炮聲震天。周圍三裏地都知道史欽雲家娶兒媳婦 了。

跟著護轎去的是二爺。

花轎一路上吹吹打打到了左老大莊頭，二爺便立刻 點鞭炮，足足放了有一袋煙工夫。

左家聽到鞭炮聲，知道花轎來了，親朋好友都一起走出門來迎接。

二爺拜見了左老大，左家大娘帶著兩個女眷出來把 棉襖棉褲和花粉、甜糕接了進去。

大門口擺了兩張八仙桌，上麵的茶壺、茶碗都已擺 好。抬轎的和吹鼓手分別坐到兩個桌子跟前。吹鼓手為了顯示自己的藝術水平，都在盡量的展示著自己。樂曲一支接著一支地吹。《百鳥朝鳳》、《抬花轎》、《喜洋洋》、《彩雲追月》接連不斷地吹，把全莊人都吸引來了。

飯後，二爺便放了第一支催轎的高升炮，過了一袋煙工夫，又放了第二支高升炮，再過了一裝煙工夫又放了第三支高升炮。這種高升鞭炮就是中國的最早火箭。火箭的發明就是根據中國高升鞭炮的原理製造的。

三聲炮響以後，新娘便開始上轎。新娘上轎時先穿了母親的鞋，登轎以後才又換上新鞋。按規矩閨女不能把娘家的土帶到婆家去，那會損失娘家的財氣。

抬花轎的仍是大膽等四個人。抬櫥櫃的兩個人，抬箱子的兩個人，抬臉盆和毛巾、花粉的又是兩個人。

送轎的是新娘的弟弟，一切安排停當以後，二爺便放鞭炮起轎。

於是，人們又抬著花轎，吹吹打打地往回走。

大膽抬著花轎想走快一點，但新娘的弟弟手扶著轎 杆，故意慢慢地走。他怕轎子顛暈了自己的姐姐。他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到劉大灘才戀戀不舍地回去。

花轎到了莊頭，二爺又放起鞭炮，家裏人知道花轎要到家了，史家的親戚朋友又都一起出來迎接。大蘭、小蘭、二姐在二娘帶領下，早早地站到大門的兩邊，四娘則忙著把火盆放好。

花轎直接抬到了門口，前麵兩抬轎人馬上退出門去。

 二娘在門裏高聲喊道：“請新娘下轎。”

這時後麵抬轎的兩人把轎杆慢慢抬起，新娘這才起身下轎。大蘭連忙上前攙住新娘，小蘭和二姐立即把兩邊的門縫擋住。大蘭挽起新娘跟著二娘往堂屋走。

外麵有小孩叫：“三奶奶，把門放開，讓我們看看新娘。”

三娘說：“現在還沒到時候，明天看吧！”

小蘭和張二姐一直等到新娘跨過堂屋門前的火盆， 進到房裏，才離開大門。轎子也才完全退到門外。接著新娘的嫁妝也都抬進了院裏。

秋風颯颯送秋涼，轎裏新人愁肚腸。

未識廬山真麵目，不知此來吉和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