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遮日月,土匪日橫行。
掠奪鄉村裏,殺人鴉雀驚。
大蘭嫁到張家以後,生活還說得過去。雖不富裕,衣食還可湊合。丈夫張金鬥長得膀大腰圓,臂力過人。家裏僅有兩畝薄田,一點農活不夠金鬥一個人幹的。因此,大蘭不需要下田,隻在家裏做做家務,照看三歲的女兒。公婆都不在了,過得倒也輕鬆。
張金鬥性子直,替別人家幹活,有多少力出多少力,從不偷懶。但看不慣的事,管不住嘴,就想說。遇到不平的事,控製不住手,就想管。母親在時,常對他說:“禍從口出,閑事少管。”但金鬥秉性如此,口雖答應,但一遇事情便忘得一幹二淨,還是我行我素。
金鬥住的莊子鄰近土匪窩。土匪頭子史三麻早就看上他,覺得他是一個好的打手,多次派人勸他入夥。但都被他拒絕了,還說:“當土匪,挨人罵,祖宗要翻跟頭,兒子要成王八。”史三麻聽了,恨得咬牙切齒。
史三麻死後,其接班人史仰建又幾次派人拉張金鬥入夥,甚至答應讓他當個小頭頭,但仍被他拒絕,還說:“傷天害理事我不幹,得為子孫積點德。”於是又得罪了史仰建。
一天,史仰建手下土匪張小三到張金鬥弟弟張銀鬥家,要史祠堂的地租。
他弟弟說:“請緩一緩,暫時口糧緊,連飯都吃不上了。”
張小三說:“種地交租,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說完他忽然見院子裏還拴著一頭五十多斤的小豬。便轉過頭對張銀鬥說:“人都沒有吃了,還能養起豬嗎?算了,拿豬抵租吧!”
張銀鬥說:“不行,不行,我還指望它賣錢修房子呢!”
“房子也緩一緩再修吧!”說罷,張小三便去牽豬,張銀鬥媳婦見了,連忙上來阻攔,搶奪拴豬的繩子,卻被張小三抬起一腳,踢倒在地,頭正巧撞在水缸上,霎時就流下血來。
這時,正巧張金鬥從弟弟家門前過,見弟媳被張小三踢倒在地,頭上流了血,便竄進院子,對著張小三的臉,啪啪啪,就是三個耳光,打得張小三鼻青臉腫,口中流血。
張小三想反擊,抬頭一看是張金鬥,嚇得夾著尾巴逃走了。
張金鬥這才連忙扶起弟媳,叫張銀鬥趕快找塊幹淨布把傷口包好。
張銀鬥把媳婦頭包好以後說:“大哥,你打了張小三,他不會善罷幹休的,你得小心點。”
“你放心,我不怕他!”說完,張金鬥便回家去了。
你想張小三是什麽東西,當了多年土匪,隻有他打別人,哪有自己被打的。他知道自己力氣不如張金鬥,所以灰溜溜地走了。但走了之後並不甘心,而且心裏的氣越積越滿。
史仰建知道後說:“小三,你他媽真沒用,被人搧了幾個耳光就算了?”
小三摸摸自己的臉,隱隱感覺還在疼,被史仰建這麽一說,火便在心中升了起來,憤憤地說:“等著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居然認為自己是君子了,真是天大笑話。
一天,張小三從張金鬥門前過,見張金鬥正躺在門前樹下的小床上睡覺,打鼾的聲音很高,他往四周看一看,見沒有人,看到牆邊正靠著一把鐵爪鉤,他拿起爪鉤,輕輕走到張金鬥跟前,往胸口上舉起就是一爪鉤。張金鬥醒了,一挺身坐了起來,隨手把胸口上的爪鉤一拔,站起身就追,大聲喊道:“張小三殺人了!”但跑了幾步,就像一座高塔倒了下去,再沒有爬起來。
張金鬥弟弟張銀鬥正在院子裏坐著,忽聽外麵大叫,連忙走出門來,見張小三從門前跑了過去,再一看,見他哥哥倒在血泊當中,連忙跑了過去,連聲喊道:“哥、哥、哥,怎麽了?”
張金鬥喘著氣說:“是小三,小三,小三……”說完便停止了呼吸,胸口的血,還在往外流。
張銀鬥嚇得大聲叫喊:“嫂子,嫂子,不好了!”
大蘭正在家哄著女兒睡覺,聽到喊聲便跑了出來,一見金鬥躺在地上,弟弟在又哭又叫,忙跑過去,見金鬥已無聲息,便放聲大哭,問“這是哪個幹的啊?”
銀鬥說:“我看見了,是張小三!”
“快,快,快找醫生。”嫂子說。
這時張銀鬥才忽然醒過來,連忙找人抬著金鬥去找陳大先生。
陳大先生見了,看看傷口,摸摸脈搏,試試鼻孔,搖搖頭說:“沒用了,人已經死了。”
問“這是怎麽回事?”
張銀鬥說:“是土匪張小三用鐵爪鉤爪的。”
“這他媽太殘忍了,大白天殺人,還有王法嗎?你們快引政府告去!”陳大先生憤憤地說。
大蘭和張銀鬥幾個人把張金鬥抬了回來,放到張小三家裏,喊冤叫哭,引得滿莊人都來了。
張小三一見,翻牆頭跑了。家裏隻剩下老婆孩子,嚇得躲在屋裏死死關上門。
張小三跑到史仰建那裏說:“我殺死張金鬥了。”
史仰建聽了也嚇了一跳,罵道:“你他媽是豬腦子,怎麽敢大白天殺人。你等著吃槍子吧!”
“表叔,表叔,你千萬想辦法救救我。我是聽了你的話,才……”張小三哀求著。
“放你媽狗屁,我讓你殺人了嗎?你敢再胡說八道,現在我就一槍斃了你。”說著,就把土手槍掏了出來。
張小三見了,連忙跪下求饒,“表叔,表叔饒了我,我再不胡說了。”說完便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史仰建見了,上去一腳,把張小三踢出兩丈遠,罵道:“你給我惹事,現在是國民黨時代,誰也幫不了你!”
張小三爬起來又跪下,哀求說:“表叔,你一定要救救我,隻有你能救我了。”他知道史仰建縣政府有人。
史仰建沒理他,站起來走了,嘴裏罵道:“豬玀,離我遠一些。”但他嘴雖這麽說,心裏還是在想:張小三這隻狗跟了我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來還得替他想想辦法,不要讓他吃槍子。
張銀鬥把哥哥屍體停放在張小三家後,便連忙跑到史小圩送信給史欽雲家。
史家一聽,急了,立刻招集了欽龍、欽義、祝本、祝善、祝安等七、八個人,拿著扁擔,鐵鍁打到了張小三家。見堂屋門緊緊地關著,祝本氣得要放火燒。欽龍連忙攔著說:“不要動,不要有理變成無理,我們還是告狀去。先去找鄉長史維照,不行再去縣政府。”
而後四爺又說:“二哥、三哥你們和祝本,祝善在這裏照看大蘭母女二人,我和祝賢、祝安幾個人去告狀。你們意見怎麽樣?”
“就照你說的去辦。”二爺、三爺都表示讚同。
四爺欽龍帶著兒子和兩個侄兒去找史維照,把情況說了,要求鄉政府為老百姓伸冤。史維照本來對祝賢、祝安都有意見,討厭這兩個人。今天來告狀,本不想答理,但他一想,何不乘此機會,整一整史張圩史仰建那幫土匪,出一出氣,打打他們的氣焰。另一方麵樹一樹自己的威信。想到此,他便點頭答應了,立即派鄉丁們去捉拿張小三。果然沒費多少周折便捉住了張小三。
徐小三說:“別把他放在鄉政府,幹脆送縣政府去。”
“別忙,等一等,把情況了解清楚再送去!”史維照說。其實他不是想了解什麽情況,他是想趁機撈一把。
果然,張小三家送來了二百塊大洋。過了兩天,史仰建也派人送來了三百大洋,求鄉長高抬貴手。
鄉長說:“公事公辦,自古以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這話,不久之前張小三在張銀鬥家也說過。
史維照把錢收了,但最後還是把張小三送到縣政府去了。他想人命關天,不可輕易放人,上麵要追查下來,會吃不了兜著走。他對史仰健說:“放心,我在縣政府那裏求情了。”其實在縣裏他連屁都沒放。
史仰建覺得自己上了當,吃了虧,便再次派人帶錢到縣政府打點,去找他的親戚幫忙。他害怕張小三亂咬,最後導致史張圩一幫土匪被政府一鍋燴了。所以便急急找關係,上下打點。
四爺他們見張小三被押送到縣政府,害怕縣政府不嚴懲,便又帶子侄到縣裏去告狀。縣裏也派人下來進行調查了解。給死者驗了傷,作了記錄。而後勸欽雲、大蘭他們把死者安葬了,一定為他們伸冤,嚴懲凶犯。
大約過了三個月,縣政府下發了判決書,說張小三是因矛盾糾紛,失手傷人。因此判處張小三兩年有期徒刑,賠償張金鬥家二百塊大洋。欽雲他們一聽,不服,再次上告,但縣政府不再受理,責成鄉長史維照居間調解。於是史維照又乘機敲詐了史仰建那幫土匪一筆巨款。史維照和史仰建因此結下了梁子。
二爺欽雲見縣政府對這案子已經不再受理,沒有辦法隻好勸大蘭作罷。
大蘭無奈,從此每日以淚洗麵。
官匪相通數十年,官員辦案隻為錢。
貧民百姓苦無奈,忍氣吞聲備受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