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 禍從天降

 

    謀生無奈遠離家，千裏迢迢日暮斜。

    揚子江邊種菜瓜。忽飛鴉，草裏黃蛇吐毒牙。

    -----調寄《豆葉黃》

史維照不讓把薑二被捕的消息告訴給祝本家。但史小五想來想去不妥，在薑二那裏吃了好幾頓飯，不講義也得講點情啊，否則也太沒良心了。所以回來四、五天以後，他還是偷偷摸摸地跑到祝本家把消息說了。

祝本一聽，大吃一驚，忙問妻弟是什麽原因被捕的。  

小五說：“這事我也不清楚。我是聽六塘河對岸人說的。”他不敢說自己知道實情。

“那人姓什麽，叫什麽，住在哪裏？”祝本急了，不住地問。

“我是上八集時，路上遇見那人，聽他說的，也忘記問他姓名住址了。”小五搪塞著。

“哎啊，是真是假，怎麽辦啊！”祝本急得直跺腳。

史小五傳達了消息以後便走了，他也不管祝本如何 急火攻心，好像他自己已推掉了壓在心頭上的一塊石頭， 解脫了。

祝本把這消息立刻轉告給薑大嫂。

大嫂一聽，急得哭著說：“小弟是個老實人，替人家看園種菜，犯什麽罪，被逮捕了，我不信，我不信！  ”她邊說邊哭，邊哭邊說：“這怎麽辦啊，怎麽辦啊？我得找他去。”

說著哭著，她站起身就往門外走。

祝本見了，忙把她攔住說：“不知在什麽地方，你到哪裏找去？”

“我就這麽一個弟弟，我不能沒有他，拚著命也要找到他，救出他！”大嫂下定決心說。

正在這時，欽義二爺從外麵回來，見大嫂邊哭邊說， 不知怎麽回事，忙走過來問。

祝本把史小五傳來的消息說了。二爺安慰大嫂說： “孩子，你不要急，史小五是什麽東西，他的話能相信嗎？”

“這種話能亂說嗎？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小弟，好多年沒見了，我不放心。”大嫂堅持要去尋找。

這時二娘也知道了，連忙走過來勸說：“維新媽，你不要急，就是去找的話，也讓祝本去，你一個婦道人家，從未出過遠門，眼睛一抹黑，到哪裏找去？”

祝本忙接過話茬說：“媽說得是，去找弟弟也得我 去，不能讓你千裏迢迢，高一腳低一腳地跑。”

“我看這樣吧，不管是真是假，先去探聽探聽消息。祝本你準備點盤纏，過兩天去看看。多年沒回來了，我們也該去看看了。”二爺見狀，便作了這樣安排。

祝本一聽，忙點頭答應了。大嫂聽了，也忙止住了哭泣。

祝本也不知道去南京浦口怎麽走，便去問問莊西頭 寶銀老太爺。老太爺聽說薑二舅被捕，也很吃驚，便告訴祝本行走路線，注意事項。並且告訴他薑二種菜那家老板住址和姓名。

根據寶銀老太爺指點，祝本經漁溝，向高良澗，到了蔣壩，找到了大哥祝雄。把內弟薑二舅出事的事說了。

祝雄說：“你得把事情了解清楚再去啊！”

“沒頭沒腦的，沒法了解啊，你弟妹聽說了又哭又鬧，自己要去尋找，沒有辦法，我隻好自己去探望一下。”祝本無奈的說。

祝雄說：“你不要急，在我家住兩天，等我把手中的事辦完，和你一起去浦口尋找，那裏我去過。你一個人，人陌生，地不熟，那麽大的地方怎麽找？”

祝本想一想，覺得大哥說得有道理，便答應了。接著祝雄便帶祝本去見了母親，祝本見了大娘，大吃一驚，這兩三年未見，大娘頭發都變白了，腰也出現了駝背。

大娘聽說侄兒來了，連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祝本一見，連忙上前扶住，喊聲：“大娘，你身體好嗎？”

“還好，還好。”大娘一邊回答，一邊讓祝本坐下。

祝本坐在大娘身邊，拉起大娘那雙給蔣家地主洗了 多年衣服的手，滿是細細的皴紋，不禁哀歎道：“大娘，你太辛苦了，還替人洗衣服嗎？”

大娘笑著說∶“不洗了，自從祝雄結婚，我就不打工了。這兩年，我在家專門看孫子，做點家務活。”

“哎啊，大娘有孫子了，祝賀你老啊！”祝本聽了十分高興。

說話間，大嫂抱著孩子走了進來，大娘忙向祝本介紹說∶“這是你大嫂和侄兒。”

祝本見了連忙起身說∶“大嫂你好。”

大嫂忙說∶“兄弟好，快坐下。”

大嫂把孩子交給大娘說∶“媽，你照看一下，我幫祝雄幹活去了。”

祝本從家裏出發時，走的匆忙，隻帶點幹糧和盤纏。 他見了侄子，想給點見麵禮，摸摸身上，卻沒有什麽值錢東西，感到很不好意思。

大娘見了祝本，又想起老家的兄弟妯娌們，和侄兒侄女們，便一一問了一遍，祝本都一一作了回答。

祝本又把內弟出事，到浦口尋親的事對大娘說了一 遍。

大娘聽了，歎息道∶“我們一家怎麽這樣苦命啊，真是不是苦命人，不進苦命門啊！啊喲，這麽遠，你怎麽去啊？”

“剛才大哥說了，過兩天，他陪我去。”祝本說。

大娘說∶“那樣也好，你大哥路徑熟悉，那你就在這裏休息兩天，我們娘倆說說話，我常常想著你們啊！”大娘說著，把祝本的手攥到了自己的手裏。

祝雄、祝本兄弟二人到了南京浦口，按照寶銀太爺提供的地址，姓名找到薑二菜園的莊老板。

莊老板見了他們說：“你們來得正好，我正愁沒有辦法通知你們呢！”

祝本連忙問：“我內弟出什麽事了？”

老板說：“你兄弟是個老實人。幹起活來不怕苦不怕累，所以我一直把他留在這裏幫我種菜。去年我還給他介紹一個無家可歸的討飯女孩，幫他們結了婚，還送給他們兩間草房，雖然不太好，但也能遮風避雨。小倆口過得也比較好，不吵不鬧。倆口子一起幫我打理菜園，總算有個安定的地方。不料一個月前，你們老家來了兩個人，住在他家兩三天。結果被官府發現，說他們是共黨分子，來南京購買槍支。派人來抓，那兩個人聞聽消息，連夜逃跑了。於是就把薑師傅抓了，說他窩藏共黨，讓他交出人來，他上哪兒交啊！”

“抓到哪兒去了？”祝本一聽急著問。

“關進大牢去了！”老板說。

“也該調查調查吧，那兩個人是不是共匪。”祝雄覺得這種不負責任的草菅人命太沒有道理了。

“哎啊，你不知道，現在捕風捉影的事太多了。經常到處抓人。老百姓無處說理啊！”老板也感到無奈。

“莊叔，你能不能帶我們去見見內弟？”祝本試探著問。

“你不要著急，聽我說。事情出來以後，千裏遙遙，我也沒有辦法通知你們。況且，你內弟也是我家的雇工，我得幫幫忙吧！於是，我托人說情，打通關節，出麵證明老薑是好人，千說萬說，才答應交三百塊大洋保釋。這下我犯難了，我一下也拿不出這麽多錢啊！”老板說著把兩手一攤。

“那怎麽辦啊？”祝雄也感到數額巨大，急了。

“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你們弟媳婦決定賣身救夫。 她托我幫忙找個人家，我被她的義舉深深感動了，不救的話，人在牢裏，實在危險，好人都會被折磨死。沒有辦法，我答應了，東找西找，把她介紹給一個地主家當老媽子，帶孩子。地主家給了二百塊大洋，答應將來有錢了，還可以贖回。因為情況緊急，無法和你們聯係。隻和薑師傅商量了。開始薑師傅死活不願意，他說寧可死在牢裏，也不能賣媳婦。但他的媳婦卻堅決要賣身救他。我勸薑師傅目前隻有用這種辦法解決燃眉之急，日後有錢了，還可以隨時贖回。就這樣，用地主家的二百塊大洋，我又湊了一百塊大洋交給當官的，才答應放人。”

“人放了嗎？”祝本一聽急著問。

“你們來得正巧，他們答應今天放人，下午我們去接他。”老板說。

“這太感謝莊叔了！”祝雄覺得這是一個有良心的老板。

“不要謝了，我也不富裕，但薑師傅是我工人，我不能不問。如果我有錢，也不能讓他媳婦走這條路。但你們放心，她給人家帶孩子，估計也不會受太大的罪，將來我再想法把她贖回來，請你們放心。”老板解說著。

祝雄、祝本聽了，兄弟兩人又一齊連聲說∶“謝謝！”

下午他們三個人到監獄把薑二接了出來，僅僅個把 月，人已被折磨得瘦了一大圈了。

回到住地，祝本問∶“老弟，老家是哪個到這裏來， 給你引起這麽大的災禍！”

“是史維照、史小五兩個人，說是來買槍的。”薑二回答。

“原來是這兩個混蛋啊！”祝本聽了憤憤地罵道。

“他們是共產黨嗎？”祝雄忙問。

“他們是當地土匪惡霸，哪裏是什麽共產黨啊！  老弟你不應該接待他們！”祝本責怪說。

“我哪裏知道這些，聽說是老家人，我不好意思得罪他們。”薑二說，這是他心裏話。

“老弟，這裏不是什麽安全地方，你還是隨我們回家吧！”祝雄勸說。

“我不能走！莊老板為我的事，上下打點，跑來跑去，又花錢又出力，我怎麽能一走了之。我得幫他幹活，再說我的媳婦還賣在這裏，我不能一走了之。我得盡快賺錢把她贖回來。”

薑二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祝雄、祝本也覺得他講得有道理，便也沒有再勸。

祝雄、祝本見內弟已經出獄，人雖然瘦了，但已沒有什麽危險，便決定回家。薑大嫂還在急等著消息呢。

臨回家之前，祝本與祝雄又去見了內弟媳婦，讚揚她的大義，感謝她的深情，安慰她好好活著，一定想辦法，盡早把她贖回來。

江城子

    苦藤苦果苦相依，插藩籬，挖塘池。

    為人種菜，勤奮好夫妻。為救丈夫身自賣，雲漠漠，草薑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