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年年雨不停,等來凶信訴衷情。
從軍浴血十餘載,不為升官為太平。
四月底,天氣已經暖和,春風在人臉上涼爽而又柔 和。洪澤湖石工堤邊上的柳樹翠綠夾著嫩黃。水邊的蘆葦已長出水麵二、三尺高。樹上的鳥兒在不停地鳴叫,水麵上的漁夫正忙著撒網捕魚。
史大娘像往常一樣,挎著籃子到街上去賣魚。她是有數的每天隻賣十五斤左右的魚,多了她也拿不動。年紀一年比一年大了,力氣也一年比一年小了。
祝雄告訴她說:“媽,再過兩個月,你兒媳婦就要生孩子了。有了孫子,你就不要再去賣魚了。在家照看孫子,替我們看家,好不好?”
大娘聽說要有孫子了,自然十分高興,忙說:“當然,有了孫子,我就不賣魚了。專門當奶奶,看孫子,你們放心下湖捕魚,家裏有我呢!”
不過在孫子到來之前,大娘心想得抓緊時間多賣幾 次魚,多賺幾個錢。多買些好東西給孫子吃。
這天,她賣魚剛回到家,就有一個人問上門來。
“請問這是史欽仁家嗎?”來人問,兩眼望著大娘。
“是啊,你是哪個?我怎麽沒有見過。”大娘望著來人,心裏疑惑不解。
“嫂子,你確實沒有見過,我是欽仁大哥的朋友。”來人回答。
“噢,知道了。”大娘說,但她仍疑惑地問:“你是哪裏人,怎麽認識欽仁的?”
她心想,欽仁已經多年沒有回家,這個人怎麽會認識他。
“我家在泗沭穿城,當初和欽仁哥一起到南方投軍,我們一直在一起。”來人回說。
“明白了,現在你回來了,欽仁怎麽沒有回來?”大娘聽了很高興,心裏產生了希望。
她雖然生氣,經常責怪甚至痛罵欽仁無情無義,拋棄她們娘倆遠走高飛,對家裏不聞不問,但畢竟有十幾年的夫妻感情,總是忘不掉,閑來無事,仍然記起他,念叨他,今天見他在一起的朋友來了,她當然高興,很想知道欽仁的消息。
來人見大嫂問欽仁,他愣了一下,沒有回答,卻問大嫂:“嫂子,聽說你們還有一個兒子,今年不小了吧?”
“二十多歲了!”大娘回答。
“好啊,可以持家立業了!怎麽,今天不在家啊?”來人問。
“到湖上打漁了。”大娘回說。
“好啊,還會打漁,有手藝,餓不著了。”來人也顯出高興的樣子。
“好什麽啊,這年頭兵荒馬亂,不得安寧。苛捐雜稅,老百姓生活困難。”大娘歎息著。
“打漁人也要交稅嗎?”來人有些不解。
“要交啊。還有湖匪騷擾呢!”大娘說。
“孩子結婚了嗎?”來人仍然沒有回答大娘想知道的欽仁的消息 。還在問孩子,似乎他很關心孩子。
“結過婚了。都快有孩子了。”大娘實話相告。
“那太好了。我替大哥祝賀你們,後繼有人了。”來人聽了十分高興。
“你欽仁大哥呢?現在什麽地方?怎麽沒有和你一起回來?”大娘又問。
來人正要回答,這時祝雄回來了。見家中有一個年近半百的男子,便問:“媽,這是—”
大娘說:“這是你爸的朋友,也是泗沭縣人。”
祝雄一聽說是他爸朋友,連忙問:“大叔,你知道我爸情況嗎?這些年都在幹什麽了?”
來人說:“你坐下。我把這些年情況對你們簡單介紹一下。當年我和你爸因為生活窮困,世道太亂,便離開青陽縣酒廠,到了蔣壩,仍找不著活計。聽說孫中山在南方鬧革命,便約了幾個人過江南下,去參加革命軍。在廣州見到了革命軍,我們便報了名,領了槍支。經過一番訓練,便參加了戰鬥。我們參加過黃花崗起義,那一仗犧牲了不少同誌。後來又參加了東征,打敗了陳炯明。去年我們又參加了北伐戰爭,被編在葉挺將軍的獨立團內。當時欽仁大哥任連長,我是排長,我們參加了賀勝橋戰役,汀泗橋戰役,大獲全勝,直至武昌城下,攻克了武昌,取得了北伐的重大勝利。”
祝雄聽得入了迷,正等著大叔繼續講下去,大叔卻沒有再往下講。
大娘越聽越緊張,她急切想知道欽仁現在的情況, 便問∶“欽仁現在在什麽地方?”
來人沒有立即回答,卻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說∶“大哥托我帶一封信來,你們先看看。”
大娘不識一個字,當然無法看,祝雄小時候沒有上過學,剛剛跟人學了幾個字,接過信一看,仍然讀不下去,便對來人說∶“大叔,信裏好多字我都不認識,還請大叔念一遍吧!”
大叔接過信念道∶”親愛的老伴和雄兒∶我實在對不起你們娘倆,讓你們在家受苦了。我所以投身革命軍,是為了反對腐朽的賣國的滿清政府。我參加過義和團運動,本是為了反對洋人,幫助清政府,誰知政府沒有骨氣,不僅向洋人屈服,而且反過來鎮壓義和團。清政府不倒,人民好不了。所以我得參加革命,所以我離家參軍並不全是因為家裏生活不下去。
辛亥革命成功了,北伐也取得了基本勝利。但國民黨政權卻牢牢掌握在地主資本家手裏,老百姓仍然沒有過好日子的希望。孫中山先生去世以後,國民黨右派又在搞反共排共,看來天下還要大亂,鬥爭還得繼續下去,我已下定決心,為勞苦大眾奮鬥一生,估計未來的道路凶多吉少。
雄兒,估計你現在已長大了,望你照顧好母親,家中還有幾位叔叔,生活不下去的時候,可以去投靠他們。
作為大哥,我對不起幾個弟弟!
作為丈夫,我對不起妻子!
作為父親,我對不起兒子!
請你們原諒吧,我得為人民奮鬥。
親愛的家人們,當你們見到我這封信時,我已經身遭不測了,請不要悲傷,照顧好你們自己,將來中國一定會 好的。偉大的航程已經從南湖起行,光明就在前麵。”
大娘仔細地聽著,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待來人讀完了信,她便急切地問∶“你快說,他現在怎麽樣了?”
此時的祝雄已經知道七、八了,但他仍止不住心在 急速地跳。
來人見問,低下頭,沉痛地說∶“大哥已經不在了。”
這句話像晴天霹靂一樣,震暈了母子二人。大娘一下暈倒在地。嚇得來人和祝雄一齊上前呼叫,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在後背輕輕地拍打著,呼喚著,大娘這才慢慢蘇醒過來。
來人安慰說∶“大嫂,你要挺得住,不要悲傷,不要啼哭,大哥是為國家,為人民犧牲的,是光榮的。”
大娘說∶“好兄弟,我知道了,我不哭,我的眼淚早就流完了,他早就離開我們了。隻是不知他為什麽那麽絕情,那麽不顧家,現在我全知道了,我也不怪他了,隻是你告訴我他是怎麽死的?”
“前麵我已經講了,我們經過許多次戰鬥,都沒有受傷過,但蔣介石在攻下武昌,北伐還未完全勝利的時候便開始屠殺共產黨,搞國共分裂。大哥就是在四·一二大屠殺中被殺害的。”來人講述著。
“我爸不是參加了國民黨的革命軍嗎?”祝雄不解的問。
“是啊,但他又暗地裏參加了共產黨。國共合作嘛, 國民黨中有共產黨,共產黨中也有國民黨,國民黨害怕共產黨坐大,奪了他們天下,右派們便積極推行反共政策。孫中山先生死後他們便開始反共。”
“照叔叔這樣說,我爸是給蔣介石殺害的了,這筆血債我要永遠記住。”祝雄激動地說。
“他大叔,你能帶著我們娘倆去把欽仁的屍體收回來嗎?總該讓他魂歸故裏吧!”大娘悲痛地說。
“大嫂,大哥是被秘密殺害的,屍體被埋在什麽地方,我打聽幾天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我就把他帶回來了。”來人無可奈何地說,“這信是出事兩天前大哥交給我的,他好像有什麽預感,對我說‘如果我遭到不測,無論如何,你把這封信送到我家裏,對家庭我最後總該有個交待’。他還告訴我,去投軍時從哪裏走的,老家在哪裏,孩子有多大歲數,叫什麽名字。我過了江,就直接往這兒來了,如果找不著,我就到你們老家去找。”
“大叔,我們謝謝你了,雖然帶來的是悲痛的噩耗,但終於讓我們知道爸爸這些年是幹什麽的了。請問叔叔尊姓大名?”祝雄最後問。
“好孩子,你就不要問了,從此我也不當國民黨軍了,暫時隱姓埋名了,也許以後還有再見的機會。”來人說完,便告辭走了。
國共聯盟氣勢雄,孫公去後一場空。
叛徒蔣賊屠刀舉,從此神州烽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