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寶銀歸來

 

避禍逃亡十數年，歸來兩鬢已皤然。

大哥夫婦皆仙去，一子攜歸淚自泫。

自從史維硯殺了章玉聯全家，史寶金便嚇得帶領全 家和弟弟史寶銀逃到南方江浦一帶，兄弟兩人給人家種 園，女人們則在大街旁擺菜攤。生活倒也馬馬虎虎過得 去。不料這兩年寶金夫妻兩個相繼病亡，生活變得拮據起來。

近來，寶銀聽說仇家史維硯死了，便帶著老婆孩子和大哥寶金留下的唯一兒子，回到了家鄉。

多年不在家，房屋已經破敗不堪。隻好臨時住在鄰居史仰順家，再請人修理房子。

史姓寶字輩當時在史莊、史圩一帶是最長的，所以不管老少，都得稱呼他為“老太太”。莊上人聽說寶銀老太太回來了，都陸續地跑來看望。

“寶老太，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大老太呢？”史仰品問。

寶銀說：“大哥倆口都病故了。”

“啊呀，他們倆口年齡不怎麽大啊，什麽病啊，都走了？”史仰珠家的二嫂問。

“哎，癆傷病，不好治啊！”寶老太歎息道。

“唉，在外地真不容易啊！”仰珠也跟著歎息。

“這孩子是誰?”仰品指著寶老太身旁站著的孩子問。

“這就是大哥留下的兒子啊！”寶老太回答。

“喲，你看，我這張嘴，應該叫大叔呢！”仰品後悔自己說話不檢點。

“小孩子，什麽大叔啊，你們今後喊他‘大喜'就行

了。”寶老太說。

“那不行，老祖宗傳下的，論資排輩不能亂，年齡再小，該叫什麽還得叫什麽。”二嫂說。

“二叔二娘回來了，好長時間未見了。”四爺聽說寶老太全家回來，也忙來看望。

“啊，欽龍呀，還好吧?”寶老太見了欽龍，連忙站起身來。

“二叔你坐下。”四爺一把將寶老太按下，又接著問：“大叔大娘呢，也都回來了嗎?”

“唉，別問了，他們都走了，永遠回不來了。”寶老太又發出一聲歎息。

四爺沒有聽懂，用眼睛詢問周圍的人。

仰品說：“他們都病死了。”

“哎啊！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從浦口經過的時候，還見他們身體很好，怎麽說沒就都沒了。”四爺聽到這個消息，心裏酸酸的。

“是啊，那時蠻好的。說病就病了，病了就走了。”寶老太提起就感到心疼。

“老倆口是多好的人啊！我路過浦口幸虧遇見你們， 在你們家住了幾天，養養身體，不的話，我可能都走不到家呢！二爺二娘，明天請你們二老到我家過一天，我們叔侄喝兩杯。我得好好感謝感謝你們。”四爺誠心邀請寶老太。

“哎喲，這點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一個莊上的人，遇見了，能不聞不問嗎？喝酒的事就不必了。以後時間長得呢！”寶老太說。

史大膽聽說寶老太從南方回來，連忙走過來，想了解了解時局。所以見麵就問寶老太：“二爺爺，你在南京見過孫中山嗎？”

“沒有，我一個種菜的普通老百姓怎麽能見到大總理呢？”寶老太回說。

大膽有些失望，但他仍不甘心，便又問：“二爺爺，那你見過革命黨嗎？”

“這個嘛，見過。他們還經常到我們菜園裏買菜呢！” 二爺爺答。

“長什麽樣子？”大膽想了解得細一些。

“和普通人一樣，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兩個耳朵。”二爺爺這次介紹得稍細一些。

但大膽還想知道多一些，便又問：“這些人整天幹什麽？”

“幹革命啊！打仗啊！比如打張勳的辮子軍，打孫傳芳的土匪軍，打還有那些不知名的亂七八糟軍。唉，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不懂，也不管，反正我們也沒得到好處。”二爺爺好像越說越沒有勁，史大膽好像還越聽越來勁。

大膽正還想繼續往下問的時候，欽義二爺走了過來， 見了寶二爺上前拱手說：“二爺幾時回來的啊？”

欽義二爺雖然未讀過書，不識字，但他學會了不少禮貌語言，而且走起路來慢慢騰騰，說起話來斯斯文文，做起事來條條道道。人家都說這和他做木匠活有關，也有說這是他模仿南莊宏二先生的結果。不管怎麽說，二爺在眾人眼中還是被尊敬的。

寶二爺見欽義來了，連忙站起身來說：“義二哥請坐。”

這裏有個不成文規定，長輩對晚輩中年齡比自己大 的都不直呼其名，而是稱兄、稱嫂，稱姐。

欽義見寶二爺起身招呼，便連忙自己拿過一條凳子 坐了下來，接著問：“你和二娘身體還好吧？”

“托老天爺的福，還過得去。”寶老太回答。

“聽說寶金大爺和大娘都不在了，真令人惋惜啊！ ”義二爺說。

“老天爺做好人，也該做到底啊，不該讓大爺大娘那麽早就走了。”珠二嫂對老天爺似乎有些不滿。

“人各有命，富貴在天。一個人一個命，這也不能全怪老天爺。”義二爺替老天爺解脫責任。

“理是這麽個理，誰也抗不住命啊！”仰品附和著義二爺的話。

“二爺，我想打聽一下，我們家喜鵲的二舅爺薑延耕，你見到過嗎？”

義二爺今天來此，第一個目的就是受兒媳婦委托，打聽薑二舅的消息。第二個目的是來看寶太爺。但是他不好意思上來先說私事，所以隻有在聊天以後才動問。

“幾年前一到浦口，他就去找我了。告訴我他的姐姐是你的兒媳婦。我一聽，我們的關係就更近一步了。他要我幫著找工作，我就托人幫他找了一份種園的工作，我能力小，隻能在我的工作圈子裏幫幫小忙，大忙則幫不了。好工作也不是我們普通人能找著的。”寶二爺把整個過程簡要的說了一遍。

“他現在過得怎麽樣啊？”義二爺又問。

“還好，老板給他在菜園裏蓋了兩間草屋。能遮風遮雨。鍋碗盆灶具齊全，自己做飯，日子過得還可以。 我臨回來的時候，他還到我那裏送行。讓我帶話給你們， 叫放心，他身體很好，過幾年，賺到錢就回家。對了，他還讓我帶一頂小花帽，一雙小花鞋給你孫女喜鵲呢，我還未來得及送去，正好你來了。喂，二娘，你把喜鵲的鞋帽拿來，給義二哥拿回去！”寶老太吩咐著。

“知道了！”寶二奶隨著聲音便把東西拿出來交給義二哥。

義二爺聽了放心了，見了鞋帽高興了。

薑家二舅去謀生，消息傳回心得寧。

鞋帽一雙為甥女，東西雖少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