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劉老爺出壇

 

老爺出壇來， 家家香火開。

有誰敢冒犯，蔬菜路成埃。

六塘河前後左右幾個縣有兩個多月沒有下雨了。太 陽一出，莊稼葉子都耷拉下來。有人建議，請劉老爺出壇祈雨，訪察災情。劉老爺即史家祠堂邊上的小廟裏的劉真君，很靈驗，平常很關心民情，常下鄉尋訪，似乎比縣太爺還愛民。

各村保甲長們敲鑼宣告：各莊各家注意，明天上午，劉老爺要出壇，體察民情，各家各戶要在門前擺上香桌迎接，切不可怠慢。這是否劉老爺本意，不得而知。

劉老爺坐在檀木椅上，出壇時有四個人抬著，像官老爺乘轎下鄉一樣。因為是木頭雕像，估計比一個人要輕一些，但為了講排場，也必須四個人抬著，對神總要比對人更尊重些。

四個人穿著一色青衣，頭戴藍色瓜皮小帽，腰紮紅色綢帶，足蹬粉底皂靴，一副衙役打扮。據說這副行頭，是小廟特地花錢為抬大神者訂製的，用完馬上保存起來。

因為一個上午要查遍全鄉八個村莊，抬神的人都是 選拔的身體強壯，行走快捷的青年小夥子。

祝安家和幾個伯伯家都按照告示在門口擺上了香桌， 四娘還特地買了一掛鞭炮，準備迎接。四月八，她曾登門拜見劉老爺，求安祈福。今天老爺親自登門察訪，怎能不好好迎接。因此她賣掉了十幾個雞蛋，買了一串爆竹，從早上她就時時到門口張望一下，看神老爺來了嗎？

小祝安也很興奮，他想看這劉老爺是怎麽訪察民情的。他也不時的東張西望著。

在太陽走到東南角的天空時，隻聽到鑼聲響起，劉老爺來了。聽到鑼聲開道，莊上人都從家裏走出來，一個個跪在門前迎接。整個莊上香煙繚繞，一股鬆香味，直衝劉老爺鼻孔，衝得老爺醉醺醺的。

四娘放起鞭炮，拉著小祝安跪下迎接。雖然上次求神托夢，神還沒有兌現，但她堅信神不會忘記她的。今天她跪在劉老爺麵前，再次求神保佑，指點迷津，找回丈夫和兒子。求罷，她連連磕了幾個響頭，神老爺沒有回答，隻是向她屋子裏張望一下便走了。

小祝安好奇，跟在抬神像的背後，踩著鑼聲，邊跑邊看。到了前莊二奶奶家，隻見眼睛不好的二奶奶也跪在門前給神磕頭。

“請神老爺把二奶奶眼睛治好。”小祝安真心誠意地為二奶奶求情。

“小孩子，一邊去，不要多事，讓她自己祈禱。”神沒有開口，這是抬轎人回答的，不知是不是神的旨意。

小祝安不認為自己多事，但他又害怕那幾個抬神的， 隻好站到一邊去了。

神老爺被人抬著繼續前進，走到大董家門前，見沒有擺香桌，也沒有人迎接，神太爺生氣了，幾個青年人便用轎杆撞擊他家大門。

這時驚動了瘸子仰順，連忙出來說：“神爺，不要生氣，他家人在災荒年間都死絕了。家裏連貓狗都沒有了。”

聽了瘸子的解釋，神沒有表示態度，抬轎人便抬著 神去另一個莊子了。

“什麽神啊， 管一方民生，也不為百姓求求雨， 消消災。”說這話的是王二楞子。

這幾句話可得罪了真君，便對二楞子追趕起來。二楞子一見，不敢再楞了，撒開腿就拚命的跑，抬神的人也就緊緊地追趕。二楞子一急就往山芋地裏跑，神也就追進山芋地裏。二楞子一躍兩三個山芋溝子。神也一躍兩三個山芋溝子。跑到一個小河溝，二楞子顧不及了，穿著衣服就跳進水溝逃跑了。

神怕弄濕衣服，沒有追下水去。

小祝安感到很神奇，繼續跟著，看著。

神老爺巡查到徐莊，外號叫“老木頭”的徐老木坐在門前，沒有擺香桌，見神來了，也沒有起來拜接。

“老頭，為什麽不擺香案，不來跪迎？” 不是神的聲音，是抬轎人在責問。

老頭說∶“飯都吃不飽，哪有香燭迎神。”

他說的是實話，但神不管這些，一點情麵也不講。抬轎人看看老頭院子，沒有什麽值錢東西，而且門小，神也進不去，便抬著神像在老頭門前的菜地轉了起來，把老頭的瓜、茄子、蔬菜都踩成糊子了。

老頭一見，又哭又叫∶“那是我家救命的東西啊，你們不能糟踏啊！”

小祝安也看不下去了，連忙說∶“神是講道理的，不能搞破壞，你們這樣做，讓老頭怎麽過日子啊！”

“好，你這小兔崽子，怎敢說我們劉大老爺？” 抬轎人斥責說。

“不是大老爺幹的，是你們抬轎人幹的。” 小祝安跟著看了好長時間，他終於看出門道來。

“好個臭小子，你得罪了神，看你往哪裏跑。” 抬轎人看小孩揭穿他們，便憤怒地追趕起小祝安。

小祝安一見，轉頭就跑。抬轎人也轉頭就追。小祝安不斷改變方向，曲曲彎彎的跑，抬轎的四個人不好協調，轉頭不方便，追不上，隻好放棄了。

小祝安惹了禍，全村人都知道了。四娘聽說，把兒子狠狠罵了一頓，想打，被三哥阻攔住了。

神像藏機密；小孩來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