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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縣城賣豬

(2022-11-29 06:30:40) 下一個

 

農家十九苦窮途,種地采桑忙養豬。

糧食進家豬出圈,腰身立起氣方舒。

史欽雲家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喂了一頭肥豬,用大杆 秤稱了一下,有二百零九斤。雲三爺想多賣幾個錢,便安排祝善、祝賢兄弟倆到眾興鎮去賣豬,祝安聽了也要去。

“你兩個哥哥是去賣豬的,你去幹什麽?”三爺不答應。

“我也去賣豬。”祝安說。

“他們能推車,你能幹什麽?”

“我能拉車,還能幫哥拿東西,還能照看豬 …… ” 祝安為了能跟著去,在盡量找理由。他還是七、八年前外出逃荒時路過眾興,但因為饑寒交迫,那時好像什麽也沒看清,或者說沒看明白。所以他特別想再去看看這縣城到底是什麽樣子。

“爸,你就讓祝安去吧!反正他沒事,在家也是玩,不如和我們一起去見見世麵,長長見識。” 祝善、祝賢見祝安迫切地想去,便幫著說話。

三爺聽了兩個兒子的勸說,也不想委屈這個侄子,想一想便答應了。 但又說∶“從家裏到眾興三十來裏,來回要一天時間,你要去,來回得步行六十裏路,不準叫苦叫累,還得老實聽話,不準亂跑,緊緊跟著兩個哥哥。”

“三爺,你放心,我全都答應。” 祝安一聽高興透了,連忙答應。心想隻要讓我去,揍我一頓都行。

第二天早晨,天剛一亮,三娘便熱了一盆豬食,特地又加了兩勺玉米麵,想讓豬吃得飽飽的出門。

說實話,這頭肥豬全是三娘一個人喂大的。她每天幹完農活,還要忙家務。每天忙完人吃的,還要忙豬吃的,牛吃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磕頭禮拜實在不容易,一天忙下來,腰疼腿酸。現在看著這被她喂養得油光打滑的大肥豬要被賣了,她實在舍不得。但家裏又要用錢,又不得不賣,她想到此,隻好連連歎了口氣,而後又心疼地看著豬吃食。豬像平時一樣,隻是低頭大口大口的吃,它不知道三娘此時的心情,三娘也不知道豬此時的心情。

欽雲爺兒四個早早吃過了飯,把東西收拾齊全,而後幾個人便把豬放倒,把四隻蹄子捆了起來,怕豬嚎叫咬人,又用繩子把豬紮了起來。三娘站在一旁,看著豬像犯人一樣,被五花大綁地捆著,心疼得很,禁不住說∶“你們不能輕一點嗎?豬不難受嗎?”

三爺聽了,望她翻翻眼說∶“你知道什麽,不捆緊,路上鬆了,掉了,跑了,怎麽辦?”

三娘聽了,覺得老頭子說得有理,也就不再替豬講 情。

他們把捆好的豬抬到車上,又在車上放了二斤麥麩, 一斤玉米粒子。

祝善推起車子便走,祝安想在三爺麵前表現得好些, 連忙搶過車繩在前麵拉車。三爺則空著手跟在後麵。

望著走去的車子,三娘站在後麵不停地“囉囉囉囉 ……”喚著豬。這裏有個習慣,凡去街上賣牲口,家庭主婦都會在後麵呼喚著,意思是∶好牲口,你再來,讓我們年年發大財!

兄弟三人,推著豬,上了船,過了六塘河,從朱圩東邊向西南,向眾興鎮走去。

從朱圩向南到徐大廟十幾裏路,是黃河決口時衝成的沙灘,除了一些稀疏的茅草,沒有樹木,沒有莊稼。沙土陷著車輪,車子很難走,很費勁。祝善、祝賢兄弟倆個輪流推著車子,走一裏路就要停下來擦擦汗。小祝安一直在前麵拉著車子,也累得滿頭大汗。

三爺見了,遞給祝安一條毛巾,讓他墊在肩上,不 要讓繩子把肩頭磨破了。

三爺本不想跟來,但又怕幾個孩子年輕辦不好事,賣不到好價錢。許多事情上要花錢,就指望這頭大肥豬呢,絕對不能有任何差錯,因此最終他還是跟來了。

太陽升高了,五月的天愈來愈熱,兄弟三個把上衣都脫了,光著膀子在推在拉。豬雖然躺在車上被人拉著,但被捆得結結實實,沒有自由,也不知人們為什麽讓它作此長途旅行,更不知前途的命運如何。它心裏急著,身上又被太陽炙烤著, 因此身上冒著油汗,嘴裏喘著粗氣。

他們好不容易把豬推到徐大廟,便在一棵樹下停下 車來,各人喝了幾口水,坐在地下歇息起來。三爺又到 莊上討了一桶水,在豬的頭上身上澆了一遍,豬感到涼爽多了,慢慢平定了喘息。覺得自己今天還是幸運的,畢竟有人推著,看著那三個滿身大汗的兄弟,自己想笑起來,隻是嘴被紮住了,隻能哼哼幾聲。

三爺叫兒子們一直把豬推到豬行。豬行老板見又來 了一口大肥豬,便走了過來問:“這豬是賣的嗎?”

三爺心想,“你這不是廢話嗎?不賣,難道是來看熱鬧的嗎?”

但他心裏這樣想,嘴裏還是答應說:“是來賣的。”

老板過來摸一摸豬,試一試肉膘,問:“你們想賣多少錢一擔?”

“二十五個大洋。”三爺不加思索地回答,可能他早就想好了。

“不行,不行,太高了。” 老板說。

“你說多少?” 祝善沉不住氣,急著問。

“二十個大洋一擔!” 老板回答。

“沒門,談都不要談!”三爺堅定地說。

“老板,你看看我們的豬,油光水亮,全身都是肉。我看你們院子裏收的這些豬,沒有一個比得上我家豬的。” 祝賢邊說邊指點給老板看。

老板看一看院子裏那些豬,確實沒有比得上這個豬 的。但他嘴裏仍說“要價太高了,幾天了,我們沒收過這樣高價的豬。”

“你到底願不願買?不願意我們到別的行去賣。”三爺擺出要走的姿態。

老板一聽,忙說:“不要急,我們再商量商量。”

他見這頭豬太好了,殺肉率一定很好,所以不願意放手。

“那好,你說多少錢一擔吧?”三爺又穩定下來。

“二十二塊大洋一擔,願不願意?這是最高價了。”老板用眼盯著三爺,三爺也用眼盯著老板。

“那就談不成了。”三爺顯得毫不在乎地說,連忙叫,“兒子們,把豬推走。”

“慢著慢著,你這老頭太倔了,總不能你要多少我就給多少吧,做生意嘛,總得互相退讓一點吧?”老板似乎無可奈何地說。

三爺見狀,用手摸摸頭說:“那好,我就讓一塊錢,二十四塊大洋一擔,少一個都不賣。”

說完他把車絆交給祝善,似乎隨時都要開拔。

老板見了,搖搖頭說:“你這個老頭,我算服了!  就這樣吧,二十四塊錢一擔。”

說完,便大聲叫:“來人啊!稱豬。”

他好像害怕老頭真會把豬推走。

豬正在稱的時候,忽然拉了一塊屎出來,三爺見了, 罵道:“混蛋,等稱過再拉會憋死你嗎?二塊大洋被你拉跑了!”

但除了一聲罵,他也沒有別的辦法。

豬一共二百零六斤,比在家少了三斤,共賣了四十九塊五角錢。

三爺拿到錢,一看不是袁大頭,便說:“老板,你這是什麽銀元,我不要,你還是給我袁大頭吧!”

“老頭,你不知道嗎?袁大頭死了,那種錢不出了,這是孫大總統的銀元,最時新了。”老板解釋說。

“管用嗎?”三爺懷疑。

“比袁大頭還管用,不管用你再來找我。”

“那就行。”三爺隻好相信了。

於是三爺把錢包好,緊緊地揣在心口的衣服裏麵。

“三爺,你真會談價。”祝安真佩服三爺。

“不會談價還行嗎?到處都有騙子,就得多長幾個心眼。你這小子今天總算沒有白來,算長了一點知識。”

三爺說著,在祝安頭上拍了兩下。

“爸,我們總得給媽媽,姐姐買點什麽吧!”祝善提醒著三爺。

“是啊!這個豬都是媽媽喂大的,姐姐也經常幫著挑豬菜。” 祝賢也在勸說著。

 “好,每人都買一點!” 三爺今天高興,爽快地答應了。

他們到商店給三娘買了一個包頭巾,給女兒們買了 幾身布料,給三個子侄各人買了一件汗衫,一共花了四塊大洋。爺兒四個又到飯店吃了幾碗麵條,又花去一塊大洋。

他們爺兒幾個推著空車往北門去,走到縣政府門前,看到有幾千人圍在府門前,一個青年站在桌子上在那裏大聲講話:

“同胞們,父老鄉親們,北洋軍閥政府,要和日本帝國主義簽訂賣國的二十一條,我們決不能答應!國家的領土一寸也不能丟,還我山東,還我青島!堅決要求 政府嚴懲賣國賊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同胞們,行動起來吧,保衛我們的國家,保衛我們的領土!同胞們,北京學生五月四日已經行動起來了,有好多學生被政府抓起來了,我們要聲援他們,讓政府放人!”

那個青年講得慷慨激昂,周圍群眾也不斷地在揮手呼喊。

“同胞們,我們現在開始遊行,要求政府放人,要求政府懲辦賣國賊!”

說完,那位青年便舉著紅旗,走在前麵,後麵幾千人跟著,不斷地揮著拳頭,不斷地呼喊著口號。

三爺他們搞不清是怎麽回事,懵懵朦朦。祝安見了這熱鬧場麵,也忙跟在隊伍後麵往前跑。三爺見了,忙命令祝賢把臭小子拉回來。祝賢本也想跟上去遊行的,接到這個命令,隻好飛奔過去把祝安拉了回來。

三爺見狀,忙帶著子侄趕回家去。

五四波濤起北京,隨風吹到泗陽城。

人民激奮討群賊,一片吼聲揚宇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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