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割麥

 

五月杜鵑叫，田間麥攏黃。

磨刀聲曜曜，割麥手忙忙。

老婦送茶水，兒童拔稻秧。

不分老與少，日夜事農桑。

二姐回到史莊以後，一直悶悶不樂，她擔心父親的 病，擔心母親的生活，擔心弟弟們的成長。

小祝安很頑皮，每天從莊東頭玩到莊西頭，踢毽子、 打梭、爬墳頭、上屋摸老雀，把身上搞得髒髒的，衣服快看不到布紗了。

一天，三娘對二姐說：“你把祝安衣服洗一洗，指甲剪一剪。”

“昨天我就對他說了，叫他把衣服脫下來洗一洗，他不肯。”

“祝安，過來，把衣服脫下來洗一洗。”三娘把祝安喊了過來，但祝安卻忸怩著不肯。

“你這個小子，真不知好歹，整天髒兮兮的，還到處亂跑，洗一洗，幹幹淨淨不好嗎？”三娘拉長臉教訓他。

“三娘，洗了，我沒有換身衣服怎麽辦？”他終於找出了不洗的理由。

三娘聽了，覺得這倒是個實實在在的理由，她想了一想，便走進屋去，把祝賢的舊衣服找出兩件，雖然破了一點，但還可以勉強遮身。她讓祝安把衣服換上。

祝安拿著衣服到屋裏換了，出來一看，上衣長過了膝蓋，下衣拖到了腳底，太大了。二姐見了，噗哧一笑。

祝安紅著臉說：“三娘，這也太大了，穿不出去啊！”

三娘一看，也確實太大，但又沒有辦法，隻好對祝安說：“那你就鑽被窩去吧，今天太陽好，估計洗完一天也就曬幹了。”

“哎喲，你讓他一天不出門，能忍得住嗎？”二姐不相信他會老老實實呆在屋裏。

“忍不住，就讓他光著屁股跑出去！”三娘生氣了。

沒有辦法，祝安隻好像小雞一樣鑽被窩去了。

張二姐拿著祝安的衣服，仔細一看，不光是髒，而且裏麵有好多虱子。她想，難怪他整天不停地動，可能是虱子咬的緣故，使他坐立不安。

二姐想到這裏，覺得滅虱子比洗衣服更重要。她便先燒了一鍋開水，把衣服燙了一遍，散發出一股腥臭味，而後又用涼水洗了三遍。因為沒有肥皂，隻用燒堿泡了泡，把手都搓出皰來了，總算把衣服洗好了。

祝安鑽進被窩裏，因為沒有虱子咬，身上不癢了，竟然呼呼地睡了兩覺。其間，雖然前莊有幾個小孩來找祝安玩，都被三娘打發走了，所以祝安忍著也就一上午沒有出門。

下午，衣服果然幹了。三娘把衣服拿給祝安，讓他換上，對他說：“以後注意衛生，不要摸爬滾打，把衣服弄得髒髒的。再髒了，你自己洗，你姐手上都洗出皰來了，好意思嗎？”

祝安一聽，呲牙笑笑，沒有說話。三娘見了，歎口 氣，搖搖頭。

三爺欽雲昨天下午就把鐮刀磨好了，他嚓啦嚓啦地， 一連磨好了五把鐮刀。吃完飯便向家人布置了任務，他要求三娘、兩個兒子和祝安明天天一亮就下田割麥。

三娘說：“祝安才十二歲，能割什麽麥子，不要讓他去。”

“我十歲就開始割麥子了，十二歲有什麽不能？窮人孩子早當家，五歲學種瓜，十歲扶犁把，十五學當家 ，學晚了會怪爸和媽。”

三爺聽了，擺出一大串理由，而後又補了兩句：“該上籠子了，不能乘馬由韁的讓他這樣玩下去。教育不好，弟妹會怪我的。”

“祝安個子矮，怕不行啊。”三娘還是不同意。

“又不是推車挑擔子，矮一點怕什麽，隻要能拿動鐮刀就行。”三爺有自己的看法。

三娘還想爭，祝安見了，忙說：“我去，保證行。”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三爺便率領一家五口人到了自 家麥田，在地頭他簡短地開了一個地頭會。他首先講明為什麽要在大清早割麥，他舉出三大理由：第一，早晨涼爽，人少出汗。第二，經過一夜露水，麥芒不太紮人。 第三，麥子不易掉穗頭。大家聽了覺得很有道理，三個孩子也就不再抱怨起得早，覺沒有睡足了。

講完道理以後，三爺便作了分工。讓三娘與祝善、祝賢娘兒仨，每人割四行麥子，齊頭向前，並由三娘監督指導。三爺自己則割五行，讓祝安跟在他的身旁，割三行麥子，由他親自指導示範。他要求大家，麥茬要留得短，麥要鋪放整齊，理由是麥草寶貴，可以燒飯，喂牛，蓋房子。麥子放得整齊，便於裝車，運輸。大家都佩服他經驗十足，想得周到。

小祝安畢竟年齡小，個子矮，雖然隻攬割三行麥子， 還感到照顧不過來。他想力爭和三爺齊頭並進，但總是手忙腳亂，跟不上趟。三爺不時地回頭看看，叫他不要急。見他落後遠了，便替他割上幾刀。

大約割了有二十來丈遠的時候，三爺停了下來，他望望祝安的背後，麥茬高低不平，還豎著一棵一棵像旗杆一樣的麥子。他仔細地察看著，找出了原因。

便對祝安說：“割麥的時候，刀貼著地麵，放平了往後拉，就能保持著麥茬高低一般。用手和小臂把麥子攬好再割，不要漏掉一棵麥子，要棵棵過刀，這樣就不會豎旗杆了。”

說完三爺便給祝安做了示範。

祝安認真地聽著，仔細地看著，而後也按著三爺的方法割了幾步，果然整齊多了。

“三爺，我這把刀好像不鋒利，割起來很費勁。” 祝安好像找到了趕不上人的原因。

三爺聽了，拿過祝安的刀，用手指輕輕試一試刀刃， 說：“刀很好，沒有問題。”

“那為什麽老是覺得割不動？”

“一是因為你力氣小，二是因為你不會割，隻會使蠻勁，不會使巧勁。刀口入到土裏，不僅費勁，而且傷刀。麥子攬得太多，也必然費力，而且欲速不達，想快快不了。注意刀不要伸得太遠，攬得太寬，要沉住氣，急了又累又幹不好。”

說完，三爺又做了示範。

“三爺，我什麽時候能像你這樣割得又快又好？”

“隻要你不怕吃苦，不怕累，認真學習，很快就會趕上我的，你看祝善、祝賢兩位哥哥，就和我差不多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三爺說著用手摸一摸祝安的頭。

祝安說：“三爺，我一定好好學，好好幹。爭取趕上兩位哥哥。”

三娘也在那邊不斷地指導著兩個兒子。

祝賢在前喊：“祝安，賴後啦，成豬尾巴啦，快趕上來吧！”

被祝賢這麽一喊一激，祝安連忙拿起鐮刀，彎下腰 往前追趕。

“不要急，沉住氣，不要聽祝賢嚷嚷。” 三爺說。

但祝安的自尊心不容他不急。

祝安趕了一陣， 累得滿頭大汗，腰也疼了，手臂也酸了，但還是趕不上兩位哥哥。再看看自己的背後，又出現了十幾根旗杆，他見了，連忙跑回頭，把那些旗杆拔掉。

“不要拔了，豎在那裏好看呢！”祝賢又在喊。

“臭小子，你捉弄祝安幹嘛？”三娘嗔怪著祝賢。正是：

累得滿頭汗，童兒割麥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