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茫然空歎息, 生計全依兄弟幫。
在大嫂、三哥的苦勸下,四娘終於帶著祝安隨同兄長一起回鄉了,路上仍然背著那床逃荒時的被子。
回到家中,二哥、三嫂全家老少都來看望,難免問長問短,每問到孩子、丈夫時,四娘便哽咽不語,三哥便把了解的情況一一向大家介紹,大家聽了都唏噓不已,哥嫂便不斷地安慰四娘。
四娘見二哥家的祝本、祝英兄妹已長大成人,二哥家的兩個女兒出落得如花似玉,雖然穿的粗布衣裳,但秀色難掩,兩個兒子也快成人。
看到這裏,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臉上剛出現的一點笑容忽又不見了。她隻歎息自己的命苦。
三哥叫自己的兩個兒把四娘家關了幾年的屋子門放開,將裏麵打掃幹淨,好讓四娘母子居住。
三哥的大兒子叫祝善,小兒子叫祝賢。兩人遵照父親囑咐,幫著四娘收拾屋子去了。
兩兄弟把屋門打開,一股黴氣直衝鼻孔,接著便打了幾個噴嚏。再睜眼看看,裏麵全是灰塵和蜘蛛網。梁上的燕子窩有一半掉了下來,家裏無人,燕子也不來了。俗話說∶燕子不進愁門,狗卻不嫌家貧。
床上的葦席布滿灰土,看不見葦篾。兄弟兩人把席子拿出在風口輕輕拍打兩下,卻飛起十幾隻蛾子。葦篾也斷了幾根,像朽了一樣。他們用手晃一晃床,還好,床腿還算結實。
他們拿了把掃帚,把房子裏的蜘蛛網全部清理掉,而後又把地上的垃圾清掃出來。
他們再看看屋子裏麵,除了幾隻瓦罐,別無長物, 隻有一隻小綠缸,也隻能裝半鬥糧食,現在裏麵卻是空蕩蕩的。據說這還是兄弟四個分家時分得的,算是祖傳的寶物。
兄弟倆抬頭一看,發現梁上還掛著兩捆破棉絮,滴溜打掛的,恍若懸鶉。於是用棍子挑了一個下來,拿到外麵抖了抖,棉絮像雪花一樣,紛紛地落了下來。
“這個屋子怎麽住啊!這能叫家嗎?” 老二祝賢說。
“哪有錢蓋房子啊!沒有辦法,將就住吧!能擋風擋雨就行了。”老大祝善歎口氣,感到無能為力。
兩個兒子打掃好屋子,回來向父親說∶“四娘的席子都朽了,怎麽鋪啊?”
欽雲聽了,忙叫兒子把家裏那張舊席子拿去,再抱一些麥草鋪在下麵。
鋪完了床,祝賢又說∶“爸,他們現在一粒糧食都沒有,怎麽生活啊?”
“不要你管,明天我想辦法。” 欽雲似乎已早有打算。
“今天他母子兩人就在我們家吃。”
第二天,三哥給四娘送了一鬥玉米,二哥家給四娘家送來一鬥小麥和一鬥山芋幹子。這樣一來,四娘母子就可以開火做飯了。
接著二哥、三哥又來到四娘家,對四娘說∶“這裏都春耕春種了,你們家那兩畝地怎麽打算?”
“現在沒有牛,沒有種子,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麽辦法啊!” 四娘感到束手無策。
“總不能讓地荒著吧!” 三哥說。
“說的也是啊,荒著地不種,那會被人家罵斷脊梁骨的。” 四娘知道地該種,但自己孤兒寡母,又確實無力耕種。
“我已經把地耕好了,隻要下種就行了。” 三哥說。
“種什麽好啊!我是兩手空空,什麽都不敢想。”
“我們兄弟今天就是來和你商量這事的。” 三哥說。
“你們商量著辦吧,我聽兩位哥哥的。” 四娘說。
“我們想,按季節,現在該種玉米、豆子、高粱。” 三哥告訴四娘。
“可是這些種子我都沒有啊!”
“隻要你同意,種子我們想辦法。” 三哥對四娘說。
“我們打算,我家出玉米種子和高粱種子,老三家出豆種。” 二哥好像和三哥兩個事先都商量好了。
“我們這一回來,卻連累兩個哥哥嫂嫂了。” 四娘感到很難為情,什麽都得依靠別人。
“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兄弟之間不幫忙,還指望誰啊?” 二哥說的是實話。
就這樣,耕種的事解決了。當然種的時候,平地、上糞、下種還得老二、老三家來幫忙。
把安家頓好以後,四娘帶著祝安到五集張莊娘家去 探望父母、兄弟和姐妹。
到家一看,聽說父親已經在去年去世了,母親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小弟出外逃荒還沒有回來,隻有大哥大嫂在家照看母親,姐姐荒年餓死了,妹妹也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了。母親見到閨女,又喜又悲又氣,喜的是終於見到女兒了,悲的是女婿和小外孫不見了,氣的是不該走那麽遠,連父親去世也不回來看看。
四娘聽母親一番訴說,便抱著母親大哭。她要把這幾年的淚水全傾倒母親的懷裏,也不管母親的懷裏能不能盛得了。
嫂子見了,連忙過來勸解說∶“二姑,不要哭了,母親的眼睛已經哭瞎了,你再哭出事來,小外甥怎麽辦?”
母親聽說小外孫,連忙把祝安拉到跟前,她抱著祝 安,雙手顫抖著從頭摸到腳,嘴裏不住地說∶“瘦了,瘦了,到處都是皮包骨頭。不過,個子好像長高了。”
“個子是高了一些,不過還沒有同齡人的高。” 四娘告訴母親。
“孩子太受罪了,沒吃沒喝的怎麽長高,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母親說。
四娘到灶房燒一點熱水,把母親的腳泡了泡,又把手指甲和腳指甲剪了剪,而後又把母親的外麵衣服脫下來洗一洗。
嫂子說:“二姑,你歇著吧!”
“大嫂,這幾年母親都虧你照顧了。我這做女兒的很不孝順,跑得遠遠的,連父親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今天你就讓我多伺候伺候娘吧。”說完眼淚撲簌簌地又掉了下來。
下午,四娘告別母親和哥嫂,又帶著祝安回到史莊。
老母悲哀雙目盲;女兒憂鬱更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