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父母垂淚泣,何日天清散霧煙。
蔣家大擺宴席,廚房師傅們忙得焦頭爛額,四娘累了一天,腰酸背痛。晚飯後,她帶著一包中午掃桌菜回到家裏,孩子們見了,一個個跑過來抱著媽媽。
四娘問:“你們吃飯了嗎?”
“吃了,是在大媽家吃的。媽媽,那包裏是什麽啊?”祝康問。
“是吃的菜。”四娘回答。
“哪來的?”
“是從主人家帶回來的。”
“我能看看嗎?”
祝康不知是好奇呢,還是想吃呢?
四娘聽了,便打開包,飄出一股香味和酒味。
小祝康伸頭看了看,受到香味的誘惑,禁不住問:“好吃嗎?”
“真好吃!”
小祝安畢竟大了兩歲,懂事似的批評小弟,不過他還是禁不住地伸頭看了兩眼。
四娘見了兩個孩子那種口饞的眼神,便把那包菜放到鍋裏,在灶裏添了一把柴火,重新地燒了一下,再盛出來,拿了兩雙筷子,讓孩子們吃。
“媽媽,我們吃過了,你吃吧!”小祝安說。
“媽也吃過了,你們吃吧!”
兩個孩子正吃的時候,四爺回來了。見孩子們有滋有味地吃著碗裏麵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便問是哪裏來的。
“從主人家帶回來的。”
四爺心想,那肯定是人家的掃桌菜,他想阻止孩子繼續吃,四娘連忙向他打手勢,讓他不要說什麽。
她含著眼淚,委屈地說:“可憐孩子,一年多沒有嚐過肉了。”
四爺見了,也鼻子一酸,淚珠滾落下來,傷心地說:“都是我沒用啊,讓你們母子受苦。”
“這也怪不了你,兩年前日子過得還可以啊。要怪就怪老天爺,降下災害,讓我們遠走他鄉。”
她歎了口氣說:“當家的,你瘦多了。”
“你也麵黃肌瘦啊!”
四爺看看四娘,他心想,我還算什麽當家的,一家老小都逃荒在外了,丟人啊!
“你在湖上很辛苦吧,水上去水上來,頂風冒雨,又不能及時吃飯,能受得了嗎?”
“受不了也得受啊,我們是在謀生啊!不過,船老板父子倆個待我還算不錯。飯也能吃飽,活也不算太累。況且我身體一向很好,你就放心吧!你在地主家怎麽樣呢?”
“地主們我還沒有接觸過,常見的廚房管事蔣婆子,大家背地裏都稱她為母老虎。這個人厲害,這兩天對我盡找茬子。”
“你得罪了她嗎?”
“哎啊,我哪裏敢得罪她啊!躲還躲不及呢!我天天像小媳婦一樣,戰戰兢兢,如走在薄冰上。一邊幹活,一邊提防著,活多活累,我都不怕。過去在家裏我也沒閑著,我就怕那母老虎挑事。”
“可能是這母老虎心理有病,她想讓你老老實實,服服貼貼,聽她指揮,跟她幹活,你就忍著一點,委屈一點。也許時間一長,關係就會好一些,氣氛就會緩和一些。” 四爺安慰說。
“我也是這麽想的,所以心裏憋屈著,不敢頂嘴。隻是心裏不順,吃飯不香,吃了東西好像不消化一樣。心想,窮人怎麽就這樣難啊?” 四娘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四爺見了,又忙安慰她:“暫時忍耐些,等災荒過去了,我們還是回老家去,咱種自己的二畝地,沒人管,沒人欺負。收多多吃,收少少吃,不看人臉色幹事,不看人臉色吃飯。”
“我也是這麽想的啊,所以在極力忍受著。不為自己,也得為孩子們呢!” 四娘說。
他們夫妻說話的時候,小兒子祝康已經睡著,大兒子祝安卻在聽著。聽到這裏卻插嘴說:“媽媽,你不要幹了,你們買張網,我去打魚,幫著爸爸養家,不要受他們氣。”
“孩子,你千萬不要這麽想,也不能這麽幹,到處是水,多危險啊!你才七、八歲,能幹什麽?隻管放心,有爸媽吃的,就有你們兄弟倆吃的。” 四娘聽了又急又心疼。
四爺也心疼地摸摸祝安的頭說:“不需要你幫忙,也不要你操心。我和你媽會養好這個家的。我和你媽不在家,你和弟弟就好好呆在家裏,不要亂跑,不要玩水。要玩,就到隔門大媽家,這樣我和你媽在外幹活就放心了。”
“天不早了,快睡吧,你看弟弟早睡著了。”
四娘把祝安外麵的衣服脫了,便讓他鑽進那床破被子中。
四娘和四爺也躺到草鋪上,拉開了另一床破被,搭在身上。但他們睡不著。想想剛才小祝安的話,又喜又心疼。喜的是小小年紀就這麽懂事;疼的是,兩個大人不能讓他們吃好穿好。這樣懂事聰明的孩子,要是生在有錢人家,讀幾年書,一定會有出息的。可是生在窮人家裏,隻能受苦受罪,難道他們將來永遠會像我們這樣嗎?
“蔣家那些主子們怎麽樣?”四爺低聲問四娘。
“他們平時不和我們這些粗人接觸,也不到廚房去,廚房就是蔣婆子在發號施令。看來他們家很有錢,雇了許多人,還有專門看家護院的,一個個膀大腰圓。”
“主子的為人怎麽樣?”
“這不清楚,隻是昨天他們家請客,來了許多有錢有勢的人,門前擺滿了車馬、轎子。連平常二門不到,大門不出的老太爺都出來迎接了。說明來人勢頭不小,不過是些什麽人,卻不清楚。”
“昨天他們家兩個兒子和堂客們也出來了。聽說家中還有兩個小姐沒有拋頭露麵。是高是矮,我們不知道。”
“他們家兩個兒子是幹什麽的?”
“聽說大兒子管家中的土地耕種收割;小兒子管幾個店鋪。看來都讀過書,有知識。一個個長袍馬褂的。 聽說昨天又向縣官請求要在山陽縣城開一家米店。你看 到處都在餓死人,他們家還要開米店。可見都不是好東西。”四娘說著說著生氣了。
四爺也在聽著聽著中睡著了。
富人開米店;窮漢忍饑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