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廢酒廠,繞道向盱眙。
湖水風波冷,寒鴉不住啼。
無奈之下,欽龍又帶著全家轉向盱眙。還未走到盱
眙,筐裏的幾個菜窩頭和王大爺家給的兩塊玉米餅都已 吃完了。
到了鮑集,四爺拿出幾隻碗,分頭到人家去討飯。四娘抱著祝康走向一戶人家。四爺拿著碗走向另一戶人家。為了能多討一點,四爺讓大孩子祝安單獨去一個人家。他們羞愧地走到人家門前,不分年齡大小,“大爺大娘”的叫著,哀求著,要一點殘羹冷炙。一見狗叫,小祝康便嚇得直哭。
祝安拿著碗,提心吊膽地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害羞地膽怯地站著,也不說話,也不喊“大爺、大娘”,木雞似的呆站著。結果沒有人理他。他隻好又走到另一家門口站著。有一個老頭走出門來見了,問:“小孩,幹什麽的?”
祝安見問,把碗向前伸了伸,說:“我餓了!”
老人見狀,又問:“你幾歲了?”
“七歲了。”祝安回答。
“你家大人呢?” 老人又問。
“要飯去了!” 祝安低聲說。
老人看看眼前這個瘦小的孩子,歎口氣說∶“你等一下。”
說完便轉身進了屋,盛了一碗稀飯倒到祝安的碗裏。 祝安感激地給老人鞠了一躬,但仍未喊“大爺”。
祝安端著一碗稀飯,找到了父親。
四爺說∶“還不趁熱喝了,端著幹什麽?”
“給弟弟喝!” 祝安說。
“吃了吧,弟弟有你媽照顧呢!”
他們要了兩小時的飯,東走一家,西走一家,隻要了幾碗稀飯和一個菜團子,總算暫時充一下饑。
好多人家對他們很冷漠,還報怨地說∶“今年要飯的太多了,把我們都要窮了。”
鮑莊人,據說是春秋時候鮑叔牙的後代,他們的祖上是很講仁義的。當初鮑叔牙與管仲做朋友,一起經商, 因為管仲家窮,鮑叔牙便經常多分一些給他,所以這裏至今還有“分金亭”的遺跡。但現在時代變了,人也變了。莊上人也不再樂善好施了。雖有管仲卻沒有鮑叔牙了。
晚上,他們也沒有再遇到像王大爺那樣的好人家。 隻好躲在人家的草垛子裏過了一宿。
第二天他們又一路乞討到了盱眙,一看準河的水和 洪澤湖的水連成一片,白茫茫的望不到邊。
祝安問∶“爸爸,這裏哪來這麽多水啊?”
四娘說∶“聽老人講,有一天水母娘娘挑了一擔水要去灌到幹涸的黃河去。玉皇大帝知道了,派八仙中的張果老去阻止。
張果老騎著一頭毛驢,來到水母娘娘跟前說:大姐,我的驢走累了,渴了,想要點水喝。
水母娘娘見是個老頭,便說“喝吧”。小毛驢把嘴插進桶裏,幾口便把桶裏的水吸幹了。好像還未解渴, 又把嘴放到另一隻桶裏,把另一桶水也喝了。水母娘娘沒有在意,心想一頭驢能喝多少啊,等張果老騎著驢走了,她再往桶裏一看,兩隻桶都空了,隻剩桶底一點點洪水。一氣之下,她把桶踢倒,誰知桶底那點洪泥水竟淹沒了泗州城,形成了一個大湖。
玉皇大帝知道了,怪水母娘娘闖下大禍,便派托塔天王下來捉拿水母娘娘,把她關到一口琉璃井裏。
水母娘娘有一個兒子,叫小白龍,每年五月份都要到琉璃井探母。玉皇大帝派人監視著,不準小白龍靠近他的母親,所以小白龍隻有在空中遠遠地望一眼。望不清楚便痛哭流涕,他一哭,天便下起雨來。”
“爸爸,井在什麽地方啊?”
小祝安信以為真,他很關心水母娘娘,也想看看。
“這都是神話故事。哪裏有琉璃井。” 爸爸說。
“肯定有,老人們一直這樣說。都說大旱不過五月十三,小白龍探母那天肯定要下雨。” 媽媽堅持認為有這麽回事。
“這不怪水母娘娘啊,應該怪張果老。” 祝安憤憤不平地說。
小祝康聽不懂,隻是呆呆地望著,聽他們說這些不 理解的故事。
“我聽說洪澤湖是準河和黃河的水造成的。”四爺重視現實。
“絕對是張果老造成的。”四娘堅持她的傳說故事。
小祝安不知所以,但他很氣張果老,也怪玉皇大帝處事不公。
欽龍他們一家穿過盱眙,又一路乞討尋向蔣壩。 他們經過維橋、馬壩、渡過三河,才到達蔣壩。蔣壩位於洪澤湖東南,緊靠湖邊。
他們在蔣壩街上詢問了許多人,最後在街北才找到 了大哥家。說是家,其實就是茅草蓋的兩間山門屋。 這種屋,兩簷拖到地,沒有窗戶,隻有一扇門,開在屋山頭。看樣子大哥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但既然到門前了,不管怎樣也得進去啊!
欽龍用手輕輕地敲門,隻見從門內走出一個兩鬢斑 白的婦人。欽龍一見正是大嫂,便連忙喊一聲:“大嫂,我們可找到你了。”
那個婦人聽了,仔細端詳一下,認出是四弟、弟妹一家,便連忙把他們讓進家裏。進了門,大嫂找了兩條小板凳讓弟弟與弟媳坐下,孩子們沒有板凳便坐在鋪上。
“你們怎麽找到這裏來了?”大嫂驚奇地問。
“家鄉鬧水災,莊稼全淹了,顆粒無收,萬般無奈,才逃了出來。看你們這個地方有沒有求生之路。” 四娘說明原因。
“你們出來幾天了?怎麽找到這裏來的啊? ”大嫂又問。
“我們出來三天了。先前聽說你們在青陽,到了青陽,找到酒廠,又說你們去年已離開酒廠到蔣壩來了。 於是我們又一路找到這裏。” 四爺簡單的說了情況。便又問:“大哥呢?到那裏去了? ”
“唉,提起你大哥,氣死我了。”大嫂抹著眼淚說。 一片愁雲浮到了臉上,
“到底是怎麽一 回事啊?” 四娘不解地問,四爺也感到驚訝,兩眼盯著大嫂。
“去年來到蔣壩,費了好大勁,蓋了這兩間茅草屋, 我給地主家洗衣服,你大哥給人打短工。有時從湖上販點魚蝦到集上賣。雖然日子過得不好,但也不至餓死, 誰知今年春天,好像鬼迷心竅,和鎮上幾個男人一合計 ,說要去投軍,去吃官糧,我和兒子怎樣勸也勸不住,兒子說要去我和你一起去,他說:‘你年齡小,去不了,和你媽在家好好過,我混好了回來帶你們’, 誰知這個混蛋,怕我們母子阻擋,竟然在夜裏麵偷偷地走了,把我們母子丟在家中。還叫我們好好過。當家人都沒有了,叫我們怎麽好好過啊?”
大嫂說著說著,又流下了眼淚。
“大哥到什麽地方去了?”四弟問。
“誰知道啊?走了大半年了,沒音沒信。”
“這樣一來,你們怎麽生活啊?”四弟替嫂子犯愁。
“我還是給地主家洗衣服。兒子在湖裏幫人家捕魚。 我有時也從湖邊販點魚賣,也能賺點油鹽錢。就這樣窮湊合唄!”
“兒子今年多大?,我都忘記了。”弟媳婦問。
“已經十五歲了。”
“媽媽,我餓啊!” 祝康又叫起來。
“你看,弟妹,我真糊塗了,光顧說話,忘記做飯了。” 說完,嫂子便起身去刷鍋做飯。
四弟心想,難怪嫂子變老了,頭發花白了,心情不暢, 生活不好,如何能有好身體。他本來想投靠大哥找點事幹幹,養家糊口,誰知大哥不在,如何是好?想到此,眉頭鎖得更緊了。
大嫂把飯做好,招呼大家吃飯。
飯是高粱米和玉米粉煮的稀粥。嫂子把飯盛好,放在一張木板桌上。讓大家坐下用餐。
這時嫂子才想起問兩個孩子年齡、小名。
四弟說:“大的叫祝安,七歲了。小的叫祝康,五歲了。”
“祝安,祝康,快叫大媽,這就是你大伯父家啊! ”四娘連忙交待兩個兒子。
兩個孩子聽媽媽這麽一說,連忙“大媽 ,大媽”的 喊著。大伯父離家的時候,他們還小,那時小祝康才一歲。所以兩個孩子對大伯大媽一點印象都沒有。但聽說是大伯父家,也就自然感到親切起來,畢竟有血緣關係。
天黑了,大伯家兒子祝雄才回到家來。進了門,見家裏來了這麽多人,十分驚奇。
母親連忙向他介紹說:“這是你老家的四爺四娘,這兩個孩子是你的弟弟。”
祝雄仔細一瞧,還記得四爺四娘的模樣,連忙打了招呼,又拉過兩個小弟弟看一看,兩個弟弟有些怯生,掙開了。
“不要怕,我們是兄弟呢!” 祝雄說著,還想去拉小弟,但小弟躲到母親後麵去了。
大媽要去給兒子做飯,兒子說不用了,在船上吃過 了。
祝雄問明四爺四娘來的原因,便對他們說:
“我看你們就在這裏住下吧,爸爸又不在家。有你們在,我們也有一些依靠,膽子也大些。”
“不行啊,本來想到這裏找點事幹,混個生活。可是現在你爸又不在。你娘倆的生活也很艱難。我們怎能再負累你們母子倆人。” 四爺為難地說。
“這倒沒有什麽為難的。明天我給你打聽打聽,看有沒有漁船需要雇人的。隻要有事幹,就能有碗飯吃。”祝雄很有信心地說。
四爺看著這個侄兒,雖然隻有十五歲,但個子快有他爸爸高了,而且看出比較精明,有主見。
“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我們家的主人,前天還說要找一個會做飯的婦女到家幫廚,四娘你要想幹的話,我明天替你問問,怎麽樣?”
四娘一聽,心中一亮,覺得絕望中又出現了希望。便連忙說:“大嫂,隻要能混口飯吃,幹什麽都行。”
“不過要醜話說在前麵,我們家還有兩個孩子要吃要喝,所以每個月還要給點工錢,才能給他們幹。” 四爺提醒說。
“那是自然的,我明天和他們先談談。” 大媽說。
“如果能這樣就更好了。我想這裏比老家要好些,起碼現在還沒有餓死人的,所以你們就不要回去了。” 侄子說。
四爺想這樣安排也好。真的要回去,不光現在生活無著落,而且讓大嫂,侄子在這個地方也不放心。
欽龍見大哥家房子本來就小,現在忽然增加了四口 人,就更擠了。現在既然決定暫住下來,就得想辦法搞個住所。他和大嫂商量如何辦 。
大嫂說:“要麽,你就學我們家這樣,先蓋個山門草房。我們家門前有個葦子草堆,草是現成的,不用買,找幾根木棒,支個架子,蓋上葦子和茅草就行了。”
欽龍往門外望一望,果然有個大草垛子。便問:“哪裏弄來這麽多的草啊?”
“這是你大哥和祝雄爺兒倆去年從湖邊砍來的,花了三個月時間呢!”
“沒人管,可以隨便砍嗎?” 欽龍問。
“這些草多得很,沒有主的。隻要肯費力氣就行了。所以在這裏有個好處,燒柴草不用愁。” 大嫂說到這裏,似乎很滿意。
四爺四娘見目前有這樣的條件,便動起手來蓋房
子。祝雄見了,說要留下來幫忙。
四爺說∶“你還去幫船家捕魚吧,不要被主人說。”
大媽也說∶“你上工去吧,我在家幫忙。”
說完她便找來了幾根木棒,又到鄰居家借了幾根長的,便同欽龍兩口子蓋起屋來。僅僅忙了一天,簡易的草屋便蓋好了。
雖然兄長未尋得;卻有親人相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