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命是先苦後甜,有的人是先甜後苦。
小揪叔的命是先苦後甜。
很小的時候父母雙亡,就撇下這個獨生子。親戚家都很窮,沒有人接濟他,在村子裏東一家西一家給人家燒火,擔水,劈材,做雜活混飯吃。再大一點,就去拾糞賣。很窮,大冬天沒有鞋子穿,光著腳硬凍。他長得很難堪,一對雞鬥眼,細看又像豬眼,嘴唇上翻,小頭小臉,幹黃精瘦,由於缺乏營養,個子矮小,當地人說長縮巴了,像揪下來的麵劑子握成一把,所以大家喊他小揪,晚輩就尊稱小揪叔。
轉運是在16歲那年,北京部隊到鄉下招兵,公社,大隊強烈推薦他進了部隊。一輩子沒有穿過新衣服,一輩子沒有吃過飽飯的窮小子,這一下子全來了。可是小時候發育期缺乏營養造成的傷害,長大後即使吃得再好,也不會長成大個子,與參軍以前的他比,當然是雲壤之別。在石景山駐地接著幹義務兵,拿工資,下麵的事情就是要說對象。
本公社一個非常漂亮而且落落大方的女孩子願意與他約會。
小揪叔穿著軍大衣,領章帽徽在那個時候好看,感覺有派。當然,他也派不到哪裏去,寬大的棉袍裹著一隻猴子,坐在本家哥哥八仙桌東首的正座上,兩腿分開,人的架勢加大了一些。
女朋友坐在靠牆的方凳上,笑眯眯地與嫂子說話。不可小覷,當前國際形勢,國家形勢,地方新聞,人情世故樣樣談得來,深受哥哥嫂子的好評。
小揪叔幾乎不說話,其實是插不上嘴,隻是與老哥兩人互相讓煙,還有意把隻吸了幾口的半截煙扔掉,以顯示他經濟能力強,被嫂子搶白一下,就收斂很多。
兩個人的婚事都這麽定下來了。
女人後來年紀大了,回憶起當年同意出嫁的原因,說實在是走投無路。她的家庭是地主出身,人家貧下中農不敢找她。在家裏兄弟姐妹排行老大,必須得先嫁出去,下麵的才能說對象。逼到份兒上了,雖然看不上小揪叔,可是他的條件很好,軍人,黨員,北京,幹部。為了家庭,為了兄弟姐妹豁出去了。
後來,小揪叔轉業到了煤礦作科室幹部,有工資,有醫療。妻子跟著他在煤礦紮了根,生了一兒,一女。男孩子隨母,長相俊秀,女孩子隨父,奇醜無比。兩個人後來都成了家,小揪叔自然就作了爺爺,外公。
在69歲那年,當地人說70歲上得了病,不治之症,悄然地走了。
那時候能戴上領章帽徽的,都很牛啊。人靠衣服馬靠鞍,他穿對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