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超過1.75米以上,身材直板,肩寬壯實,遠看高大,近看粗條,而且與相同高度的丈夫在一起更顯大隻的婦女在魯南地區叫大洋馬。
大洋馬雖有些貶義,可究竟是形容高個已婚女子的專用詞,人們隻要說大洋馬,腦海裏的形象應該是一致的。
這樣的夫妻走在街上,往往是丈夫在前,女人在後,錯開走,旁人看他們倆,妻子竟然會顯得比丈夫高出半個頭,不協調。當然,饑餓的年代,大洋馬不一定壯實,個高是她們的標配。
大洋馬姓丁,30歲左右生了四個孩子,丈夫煤礦工人。
據算命的說,她生於早上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那一年又是狗年,所以她出生睜眼就要討食吃,自然是一條不討喜的餓狼/狗,終身將吃了上頓沒下頓,為生活發愁。
她不會做飯,既慢又難吃,孩子們哭了,鬧得她心煩,摸摸兜裏哪怕是需要精打細算過一個月生活的工資錢,立即跑到街上的飯館兒買包子辣湯油條豆漿,奢侈得讓左右鄰居看著肉疼,那不是過日子的路。果不其然,不到大半個月,她們家基本上揭不開鍋了。於是就借,先從親戚家,然後鄰居街坊,幾乎挨家挨戶地借,最後常常幾天才能借到一點兒,就是說借不到錢的日子就得餓著。不能怪別人不借,大家都窮,手頭拮據,沒有閑錢,再加上她還債的能力實在太差。
丈夫是江蘇鎮江人,在北方礦區算是另類,叫蠻子,被人們地域歧視,幾乎沒有朋友,所以這出頭露麵的事兒就得大洋馬帶著孩子去。他倒有一個喜好,說是研究中醫,對生男生女的偏方尤其入迷。經常曠工,關起門來配藥方,最後幹脆放棄煤礦工作,帶著全家人巡遊名山大川,尋找所需要的藥草。
幾年後的一天下午,大洋馬偷偷地溜進賈汪煤礦表姐家,說是剛從南方回來,幾個孩子都先放在賈汪火車站等著,她得趕緊回去。表姐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表妹,甚是傷心,拿出一點剩飯給她吃了。然後交待表姐過一會給孩子們送一點兒舊衣服,一些吃的,多少都行,他們幾乎快餓死了。說完,立即跑掉了。
表姐趕緊烙些煎餅,弄些鹹菜,用塊舊毛巾包了些孩子的舊衣服匆匆趕去。回來,淚濕衣襟,直呼孩子太可憐,她們現在就是在乞討要飯。表妹還要臉,不願意把孩子帶來,太髒而且衣不遮體,怕給表姐丟人。嗨,這個妮子就作,就不能好好過日子。表姐感慨又痛心地埋怨,然而再看看自己一大家人嗷嗷待哺,卻是愛莫能助。苦命人啊,表姐哀歎。
那個中醫丈夫倒是很執著,一直在熬藥,一直兜售他生男孩的藥方,可是服他藥方的人並不靈驗,他一直也就沒有市場,沒有掙到錢。
一天,賈汪煤礦開批判會,中醫迷站在會台上,頂了一個巨大的白紙帽,上書“封建迷信殘渣餘孽”。
帶著家人出走,兜裏的一點兒盤纏很快花光,生活立即陷入絕境,他是掙不到錢了,隻能讓大洋馬帶孩子沿街乞討。再後,他便拋棄了妻小,獨自一人跑到四川峨眉山修煉去了。每天吃野果為生,而且還吃那種鮮嫩澀口的鬆子。沒有練成仙,在峨眉山被人當做野鬼舉報抓獲。當地公安查明他最初來自賈汪煤礦,於是就派兩個人押送回礦。盡管他已經跑了多年,算是自動離職,可是賈汪地方公安還是交給賈汪煤礦處理。批鬥會以後又由煤礦保衛處押送原籍鎮江完事。
大洋馬一直沒有音信。
後來傳聞,由於極度的貧困,大洋馬在流浪生活中失去了兩個孩子。
再那以後,沒有其它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