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死永遠一致,求愛的意誌,也就是甘願赴死。”---尼采
-------------------------------------------------------------------------------------------------
剛離婚那半年,是我最痛苦的一段時間。美國有一句話:”這種痛苦,即使是我最痛恨的敵人,我也不希望他經曆。”
這句話正好可以形容我剛離婚那半年的感受。
有一天下班回家,我看到我家門口一大堆鞋亂糟糟地散落在地上。
那一堆亂七八糟地歪在地上的鞋中,有兒子女兒的小耐克球鞋,小小的藍色的是兒子的鞋,稍大一些的粉紅色的是女兒的鞋。再大一點的一雙幹幹淨淨的黑皮鞋是老媽的鞋。老媽很講衛生。她的小皮鞋總是擦得亮亮的。再大一點是家裏的保姆孫阿姨的雜牌球鞋。她的原話,她在市場花了30塊人民幣買到了”和商場裏的一摸一樣的運動鞋”。
我蹲下來,把這些鞋一雙雙從大到小地放好。它們像是一排等待被檢閱的小兵。
最大的那雙男人的鞋不見了。我的淚湧出來。
我一邊哭,一邊把鞋一隻隻地放到旁邊的小鞋架上。
這裏沒有男人的鞋了。自從回北京後,吳青就開始喜歡穿皮鞋。他有兩雙在美國買的皮鞋。一雙棕色一雙黑色。他搬走的那天就拿走了這兩雙他最喜歡的鞋。但那時他留了一雙不常穿的耐克球鞋。他這雙球鞋是和弟弟的小球鞋一起買的。
都是藍色,一大一小。我買的時候還開玩笑說:”父子鞋。”
現在這雙藍色的球鞋也不見了。我們簽了離婚協議後,吳青又回來搬過一次東西。估計就是那次,他把鞋拿走了。
我蹲在地上,輕輕撫摸著那雙小小的籃球鞋,像一個玩具一樣,就像我5歲的兒子那麽可愛。再怎麽可愛的孩子也留不住他。我這個女人得有多差勁。
眼淚又滴了下來,啪嗒一聲掉到了兒子的小球鞋上。凝成一個小水珠。我模糊的淚眼仿佛又看到兒子開心地找爸爸碰雞腿的那張笑臉,眼睛彎彎的,淺淺的酒窩。
他走了。
那個會在晚上睡覺前抱著我,在我耳邊對我說:”我愛你”,半夜睡醒,會翻身來抱住我的男人。
那個我們吵架,我搬到隔壁客房睡,會忍不住追過來,親吻我的臉頰,對我說:”寶寶,不要生氣了。我愛你。過來睡”的男人。
那個我丟了鑰匙,會又著急又心疼地在電話裏對我說:”哎呀,你總是這樣糊塗”,然後立刻開車回家給我開門的男人。
那個在我的生日,會給我買花寫很長的卡片的男人。他在卡片上寫道:”我愛你。我是一個幸運的男人。”
那個會一大早起床,戴著圍裙給我做我愛吃的醪糟雞蛋的男人。
那個在產房,站在我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抱著我們的孩子的男人。他滿臉的惶恐和滿足,把小奶娃伸到我的麵前,說:”老婆,我們有兒有女了。”
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告訴我他要自由。他不再愛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不是一直在認真工作,好好賺錢,照顧孩子,一直在實心實意地愛著他,愛著兩個小寶貝,愛著這個家嗎?
我雖然不是大美女,但也長相端正,每天洗頭洗澡,衣著得體。生了兩個孩子後,我也沒有發胖。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生變化的?是有了孩子以後,我忽略了他?是我們搬回北京,他發現了自己作為一個美國名校畢業的事業有成的男人在婚戀市場中的價值?
我想起有一次情人節,他拿回一盒巧克力,說是公司女同事送的。他的解釋是:”她給全組每一個同事都送了巧克力,不是隻給我。” 我當時沒多想。現在想想,真的是送給所有同事還是隻送給了他一個人?
回憶有多甜蜜,現在就有多痛苦。
離婚的痛苦,是一個大雜燴。想象一個人在挨棍子打的時候,還在被100度的沸水燙,在被烈火焚烤。
我的感受有傷心,有難過,有憤怒,有被欺騙的不甘心。
最重要的是我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說不愛就不愛,說變臉就變臉?他怎麽做到的啊?他的心是怎麽長的?他有心嗎?
為什麽是我。為什麽我會遇到這個大渣男,被他拋棄。那麽多又醜又懶又笨,人老珠黃的女人,反而會有男人珍愛。
為什麽我和我的孩子要被拋棄?
我失眠暴瘦,有時候開車等紅燈的時候也會悲從中來,開始流淚。
我白天正常生活工作出差,但每當夜幕降臨,我的腦子裏就會走進一隻凶惡的猛獸。這隻猛獸會控製我,讓我怒火燃燒。
這隻猛獸的名字叫做”仇恨”。
這滿腔怒火幾乎可以毀滅我。
我夜夜失眠,輾轉反側。有時候我會不自覺地突然從床上坐起來,暗地裏大罵一聲:你這個混蛋。
我的腦子輪番上演著各種我報複前夫的場景。
場景一:我在馬路上偶遇前夫,我或者巧舌如簧地冷嘲熱諷他,或者聲嘶力竭地斥責他。
場景二:我衝進他的辦公室,正好他的老板也在,我目不斜視地走到他麵前,用盡全力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個場景有時候換成了一個大會議室。一張大長桌的兩旁坐滿了穿著考究的男士。一看就是公司重要的會。我的高跟鞋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伴隨著我瀟灑自信地走進去。我應該穿著漂亮時髦的西裝短裙,就像美劇傲骨前妻裏的Alicia一樣。
這時候,躺在床上的我會摸摸我肚皮上的那一圈鬆鬆軟軟的皮膚。
離婚這一年,我暴瘦了20斤。我的小肚子沒肉了,留下鬆垮的皮,像豆腐皮一樣。
腦海裏,我搖曳生姿地走到前夫麵前,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
我還幻想過在一次盛大的新聞發布會上,前夫坐在主席台上,他的前麵都是拿著話筒的記者。這時的我又變幻成了一身露露檸檬運動裝的”中年少女”。我身手敏捷地竄上了主席台,一把奪過話筒,清晰響亮地說:”各位請注意,各位請注意,坐在這裏的吳先生是一個拋夫棄子,冷酷虛偽,私生活混亂的渣男。我是他的結發妻子。我們有兩個年幼的孩子。。。。。。”
這個大約一分鍾的演講稿我在腦海裏反反複複地修改。我像一個編劇,所有人,我的前夫,他的領導,記者們,周圍的人的反應。他們錯愕的表情,還有怯怯私語的話”真想不到”,”這是一場大戲啊。”
保安衝上來,把我拉走。我一邊掙紮一邊揚手拋出一大疊傳單。傳單上印著我們一家四口的合影,渣男的辦公室地址,電話號碼。
這個時刻,我的腦子裏翻江倒海,我的臉頰通紅,嘴巴發幹。我會起床喝一口水,興奮地在臥室裏走來走去。
然後幻影消失,臥室變成一個黑洞,我變成了一顆小隕石,被這個無邊的黑洞吸走,我四腳朝天地朝那個深淵快速墜去。
我軟軟地撲倒在床上,我聽到我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像樂手在擊打小鼓一樣。我的淚緩緩地流出來,浸透了我的前胸。
然後我看到臥室窗戶的一角有了白色的光亮,晨光射進來,天亮了。一夜沒睡的我要起床,換上一幅母親的麵孔,送孩子上學,去上班了。
這個狀況大概持續了兩個月。後來我發現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這樣下去我就活不成了。
我死了,渣男不會有任何損失,但我的孩子們怎麽辦呢?
我沒有辦法像一個潑婦一樣,找到他的辦公室,當著很多認識的同事的麵怒罵他,或者扇他幾耳光,或者撓他,給他的臉留下幾道血痕!
我隻在腦海裏把這幾件事重複了幾百次。每次,都直到我的腦海裏被他那張血淋淋的臉霸占以後,我那像一輛噴著火焰狂奔的火車的大腦才會安靜下來。我也會累癱在床上,一動不動地像一個死人一樣躺著。
光在腦子裏扇他的耳光就已經幾乎耗盡我的心力,我不知道我如何能真的去公司找他鬧。
我的自尊不允許我做這樣的事。人生真難,當一個不要臉皮的潑婦也是很難的一件事。
我們離婚後,我對前夫好像有了創傷應激後遺症。我甚至不能聽到他的名字。那時候在大街上,如果我看到一個高高瘦瘦戴眼鏡的清秀男人,我都會渾身發抖。
當時我想的是最好永遠不要和他見麵。
如我所願。
我們簽字後,前夫兩個月沒有來看孩子,連一個電話都沒有。這就是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孩子的男人。
同事還告訴我,她看到前夫在和一個年輕的女人吃午飯。我條件反射一般地立刻想起那天我沒過完戶,他離開的時候,在接電話。
我頓時氣得渾身發抖。有了新歡,怎麽會還記得自己的兩個孩子,怎麽還會記得自己是一個父親!
------------------
作者有話說:回憶有多甜蜜,現在就有多痛苦。也許是因為太突然太決絕,痛苦就如此之深。當我寫那甜蜜的回憶時,我的眼眶濕潤了。
個人認為,一個人對外界的依賴和自身內心是否強大有直接的聯係。最好的情況是,沒有外界的支撐,自己也活得挺好;有外界的響應,則屬於錦上添花。畢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婚姻裏,雙方對感情的依賴通常是不對稱的。對另一方依賴少的思維,就是雲淡風輕,反之,就會要死要活。
所以每個人都要審視自己的婚姻,衡量自己對感情的依賴程度,然後做相應的調整。
I wouldn't blame anyone in this story. They don't need to stick together !
The fact is you didn't get abandoned. It's your marriage that has ended.
It's not anyone's fault that a relationship ends. It happens all the time.
You agreed to get divorce and you got custody so forget about taking revenge.
Forget about this guy and look forward. That's all you can do.
If you feel that you're an attractive woman and want to find another guy,
you got to get yourself together. But most importantly, let go of your feelings about the ex. I think it's better for you that he doesn't come back to bother you or fight for shared custody. It's not entirely a bad thing that he chose to end a relationship that is already dead on his side while you're still in a dream.
Why do you think it's necessary to continue resuscitating a relationship after it has died? Time to wake up. This man has long since stopped being yours and it's not something regrettable. On the other hand, it could happen to anyone. People could totally stop liking one another at any time. Forgive and forget.
婚姻的本質到底是什麽?茫茫人海中,兩個人怎麽就走到了一起?怎麽才是長久的相處之道?
從另一個角度看,如果一個人先走了,另一個人該怎樣渡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