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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派同窗上官先生(下)

(2022-12-07 20:13:34) 下一個

畢業後, 上官被分配到一個重災區的縣醫院。因是縣城罕見的大學生, 加上見多識廣,聰明靈活, 多才多藝, 不久便被城裏照像舘經理的女兒相中, 雖上官是摘帽右派, 也願與他同甘共苦同度此生。後結婚成家, 生養了一女一男。 為了不再受政治上的欺壓和羞辱,  希望孩子們有美好的前程, 他風趣的對我說,給二個孩子取名為“上官千紅”和“上官萬裏”希望寄托在孩子們身上 ,子子孫孫 永永遠遠紅下去

  雖經社會的殘酷折磨, 到了新環境依然被歧視, 但他仍不改其絕強的性格,對縣裏官員的小病大養, 無病呻吟深感痛絕, 對其無理過分的要求也很反感。如幹部看病優先不需排隊的特權, 在上官那裏也一律無效, 和平民百姓同等對待,因此在領導眼中他就是一塊臭豆腐。雖是臭不可聞, 但憑借他的智慧能力和多年的臨床經驗, 吃起來味道也不差。他們 也曾 揚言上官的確是一個死不悔改 貨真價實的“右派分子”。不久即爆發了文革, 他又進一步遭到百般陷害,  縣裏借清除資本主義的殘渣餘孽之名, 關了他嶽父小々的照像館, 將其妻子與子女趕到農村從事農業勞動, 一家老小隻能靠他的五十二元五角的微薄月薪渡日,

   文革結束後, 中央終於下達了為右派平反糾錯的文件。平反顯然沒有反右時那種雷霆萬鈞之勢,隻是給右派分子發了一張平反的通知,但這也給上官帶來了一線希望,  二十多年的苦日子總算有了盡頭。有一天 上官也返校處理自己的右派問題, 並到訪我家。 當我一開門,站在我麵前的竟是一位衣衫襤褸, 上衣表麵閃著油漬光亮,一副貧苦農民的裝束。 與當年的上官絕對判作倆人。 當時他與我談了畢業後在縣醫院特別是文革期間受到的折磨和屈辱,席間也談到此次平反所遇到的阻攔,一是要求當時在場的同學證明, 二是當地縣太爺們給的百般阻撓。他則請我為他出俱一份書麵材料, 詳細如實的反映當時在宿舍裏大家談話的情節。我當然義不容辭的接受並立即照辦。臨別時他問我有無多餘的香煙可給他,此時卻令人心酸。一位醫科大學畢業,工作了近二十多年的醫生, , 竟然淪落到了如此境地, 使我不由得為他的遭遇憤憤不平,並流出了傷悲的淚水。

   從此以後,每逢來校辦理各項事宜都會到我家來,我也盡我所能不令他空手而歸。他知我有條寒腿, 冬天怕涼, 送給了我一張羊皮, 希望做條皮褲。 皮褲雖沒作成, 他僅能做到的一點心意我全領了,至今難以忘懷。

   我為他出俱的那份書麵材料, 詳細如實的反映當時在宿舍裏大家談話的情節。那隻不過是一場對問題不同看法的普通爭論, 最々關鍵的是:在討論共產黨人是不是不可殺的問題上,上官強調的是“當背叛了人民的利益”的時候, 像天津黨政大員劉青山、張子善不就被判處死刑槍決了嗎!

  此後很久未再見他, 忽然一天接到上官的電話要我到省政協招待所見他。 我想他的問題為啥又會提到省政協來處理?當我看到他時, 他衣冠整齊, 精神渙發。說此次是以縣政協代表身分出席省裏的會議。 哇!終於撥開雲霧見了晴天, 為他能走到萬紫千紅, 鵬程萬裏的今天而感到由衷的欣慰和慶幸.

   不久我便出了國, 但一顆心總惦記著這位右派同窗, 多次寄信到他所在的醫院請領導轉交, 都是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後來得知多年前他已舉家移居日本, 相信在異國他鄉生活會更加幸福美好, 那美妙的“二泉映月”的二胡曲調一定會在日本的上空回旋盪揚。

   同一個月亮, 映射在不同的泉水上, 影子往々也不盡然相同. 人生、命運也是如此.

   上官的一生是平凡的,在人生最好的年輕歲月中,他經曆了屈辱,痛苦和不公,在他的後半生,終於解脫掉被捆綁的政治枷鎖,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前不久聽到一位大學同學說,上官先生過世已近二年了,當下僅 能以此文表達我對這位老同學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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