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逍遙歲月(八) 內訌驟起

(2023-09-14 22:08:01) 下一個

“四海翻騰戰鬥兵團”從火線歸來的殘兵重新聚集在文昌宮,他們決定將以陳鏡全為首的那幫人驅離文昌宮。那天陳鏡全那幫人仍然在文昌宮的院子裏鬥蟋蟀,單眼勝帶人闖入時,專注於鬥蟋蟀的人堆中有人高叫一聲“開片”,單眼勝以為陳鏡全陣營發出攻擊的號令,其實,兩蟋蟀相鬥之前在罐中有一閘隔離,公證人一聲高喊“開片!”罐中閘片被拔起,蟋蟀便衝前咬鬥。單眼勝誤以為對方首先發動攻擊,便衝向圍觀鬥蟋蟀的人堆揮舞雙節棍亂打一通。單眼勝那邊人多勢眾,而且采取“不宣而戰”的行動,陳鏡全那幫人措手不及。

    自此,顯鎮坊的“四海翻騰戰鬥兵團”分成了兩派,跟隨單眼勝的人是多數派,支持陳鏡全的那一派也就六七個人,兩派不時因為一些小事發生摩擦,每次啟釁,十有八九由單眼勝那邊的人挑起,令顯鎮坊居民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農曆新年前夕,那天街上彌漫著油炸食品的香氣,家家戶戶的鐵鑊都燒著滾燙的花生油,全家人圍坐桌前齊齊動手製作油角、煎堆和蛋散,陳鏡全提著一紙袋油炸食品出門,打算給在街尾獨居的福伯送去,不料和單眼勝幾個人相遇,突然一粒小石子打中陳鏡全提著紙袋的手腕,擲石的正是單眼勝。

    “紙袋裏有好東西,也送一些給我們,怎樣?” 單眼勝似笑非笑地說。

  陳鏡全沒說什麽,他遲疑了一下,從紙袋裏抓了幾隻炸油角給單眼勝,但是單眼勝沒去接,他的表情已經顯露出尋釁的端倪,他撥開陳鏡全拿炸油角的手。

    “給我們每人一隻煎堆” 單眼勝說。

    陳鏡全說:“你在玩我?你以為我們怕了你?想打架約個時間地點,新年流流我不想和你計較,別真以為我們怕你們。白雲山南天門怎樣?你要是嫌白雲山不好,瘦狗嶺也行,隨你揀,時間也隨你定。”陳鏡全一邊說一邊繞過單眼勝他們幾個擋住的路,接著嘴裏又吐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他算什麽人物?他姐姐被他老子爬上床,肚子也被搞大了。”

    單眼勝唯一的眼睛裏突然閃爍可怕的光芒,他狂叫了一聲,從腰間抽出雙節棍,對準陳鏡全的腦袋擊去,陳鏡全連忙舉起左臂擋格,隨即扔掉手中的紙袋,身體下縮,右手揮拳試圖襲擊單眼勝胯下。單眼勝的幾個隨從一擁而上圍毆陳鏡全,大年三十的顯鎮坊出現了甚為熱鬧的場麵。等到眾街坊聞聲而出,但見陳鏡全滿臉血汙在地上滾動,要不是街坊們的製止,出人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場圍觀的人誰都看見陳鏡全隻有一個人,而且是赤手空拳,單眼勝他們卻是三個人圍毆陳鏡全,使用棍棒下手相當狠,同情弱者是一種普遍心理,自此單眼勝團夥惡名更為昭著,“四海翻騰戰鬥兵團”的活動造成顯鎮坊居民日常生活困擾越來越明顯。

    一個落日餘暉剛消失的傍晚,陳鏡全的大哥陳光其出現在顯鎮坊的街口時,人們一下就認出了他,他下鄉兩年變成了一個體格健碩的後生,他剃光了頭發卻留著短須,眼神仍舊像從前一樣寒光逼人。陳光其的出現預示單眼勝“英雄生涯”的結束,很多人敏感地覺察這一點,單眼勝可能也覺察到了,可能沒有。他們在街口不期而遇,陳光其嘴角浮現一絲含義不明的微笑,雙眼卻憤怒地斜視單眼勝。這是一次名符其實的窄路相逢,但是什麽也沒發生。單眼勝避開陳光其的目光,抬頭眺望天上的浮雲,天空下恰好有一群歸巢燕子飛過。

    單眼勝和他的追隨者曾經暗中觀察陳光其的行蹤,大多數時候陳光其都不在家,他這次回城主要是參加6123支隊的活動,偶然也站在家門口吃飯,一邊吃一邊朝門後囉囉嗦嗦的母親罵幾句粗話。他大部分時間都去了位於沙麵的省農墾廳大樓,6123支隊是務農青年自發的群眾組織,他們占據了大樓,還將副省長羅天扣押在那裏,他們的目的就是要求省政府兌現承諾,讓下鄉數年的務農青年回到城裏恢複戶口安排就業。後來6123支隊的“造反”行動在軍管會的幹預下不了了之,陳光其在家的時候也就多起來。不難看出有大哥陳光其的撐腰,陳鏡全趾高氣揚起來了,說不定陳氏兄弟什麽時候對自己實行打擊報複,這是單眼勝唯一警惕的。

    “別看陳鏡全那樣囂張,不過就是有他大哥在,你們千萬別以為6123支隊的人會來對付我們,陳光其也不怎樣,看樣子凶惡,其實是條廢柴。”

    單眼勝說這番話用意在安撫“四海翻騰戰鬥兵團”日漸渙散的人心,到了7月他覺察自己的組織成員中間彌漫著消極悲觀的情緒,軍代表和工宣隊開始接管各級機關和企業,解散五花八門的群眾組織,顯鎮坊的居民也紛傳“四海翻騰戰鬥兵團”隨時會被解散,壞頭頭會被清算,參加過這個組織的人都會被審查,有人問單眼勝應該怎樣做,每當遇到類似的問題,單眼勝就顯得極不耐煩,他反問:“你怕嗎?你怕就回家找你媽去。” 提問題的人於是極力否認他的擔心,單眼勝就笑著說:“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

    在各行各業機關和廠礦單位出現解散群眾組織實現“大聯合”的景象沒有在顯鎮坊出現,那些頭戴藤盔,臂戴袖章,手執紅白黃三色棍的工人糾察隊隻是在別的地方押著旗派的“壞頭頭”示眾,人們似乎忘記了顯鎮坊還有一個曾經屬於旗派的“四海翻騰戰鬥兵團”,和這個城市其他地方相比,這裏仍然是一個安寧的地方。那些擔心自家兒子被逮去“學習班”婦女們暫時鬆了一口氣。孫家的大女兒玉晶在夏夜進入寂靜後爬下閣樓,察看弟弟單眼勝的床鋪,看見單眼勝無憂無慮酣睡,心中忽然升起無名火,“賤格,以後我再為這小畜牲擔驚受怕,就是不折不扣的賤人。”玉晶一邊咒罵自己一邊爬回自己的閣樓。

    新興紅色政權鏟平大大小小群眾組織的“山頭”如摧枯拉朽,省革委會的機關報發表社論,傳達省革委“刮十二級台風”的號召,顯鎮坊的“四海翻騰戰鬥兵團”自然也難逃被清理的命運。在此之前單眼勝還召集他的“戰友”,宣布將陳鏡全等五人開除出“四海翻騰戰鬥兵團”。他突然亮出一塊木牌,白底紅漆寫著“四海翻騰戰鬥兵團”,然後將木牌掛上文昌宮大門的左邊,很有大幹一番事業的氣勢。那次聚會中少年們處於莫名其妙的亢奮中,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麽目標和綱領,甚至對局麵從“造反”、“奪權”迅速轉向“安定團結”的變化懵然無知。(未完待續)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