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 土撥鼠
和白居易《夜雨》一詩,此詩記白居易幼時深愛的“東鄰蟬娟子”湘靈。因母命難違,不得成婚。後白居易遭貶謫時曾於尚未成婚的湘靈偶遇。
撥鼠無憂年歲 看得小兒嬌醉 物是卻人非 柔情萬般無悔
誰累 誰累 一生付伊心碎
夜雨 白居易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鄉遠去不得,無日不瞻望。腸深解不得,無夕不思量。況此殘燈夜,獨宿在空堂。秋天殊未曉,風雨正蒼蒼。
不學頭陀法,前心安可忘。
2022年七夕的時候,喜愛攝影的好友在朋友圈曬了這張兩隻土撥鼠相親相愛的大萌照片。我當時就想寫點什麽,但是感覺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自己想到了什麽。七夕總是祝願情侶們相伴相好的最好時刻,我的模糊想法有點讓我自己也覺得陰暗晦澀,不合時宜,羞於和朋友說起,或者我也不知從何說起。
周末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安卓手機推送,冒出來白居易的這首《夜雨》。我就記起了土撥鼠的照片。那一霎那間,我突然非常清楚地理解到,七夕的時候看到土撥鼠照片的時候,其實我是妒忌它們的直接,至純而無憾的親熱了。
回頭來分析白居易這首《夜雨》。大家比較公認的,白居易的這首詩是一首非常不符合唐詩寫法的詩。這首詩抒情平白直入不說,更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是,開篇就是一個大白字“我”。然後繼續上白開水,我怎麽了,我怎麽了,完全沒有唐詩上流社會裏麵的講究。
其實白居易的這個寫法,不僅僅唐詩裏不常見,在中國古詩裏,但凡是個騷人,直接以我打頭的口水話都極不常見。相反的是,這個“我”的寫法,卻是英文詩裏非常常見的一個寫法。英文詩裏的我“I”,經常是整篇最側重的地方,西方詩人很多從來不羞於開場白或一直就描寫自己的感受和心情。相比之下,中國詩人一般樂得通過旁白來表達自己的心意,愛一個人,都是旁敲側擊,偷偷摸摸地愛。恨一個昏君,還要遮遮掩掩感傷一位死人,一個寺廟,一段殘牆,一座孤城的命運。哪怕是最磅礴的感情,比如詩仙李白,很多時候,也要造勢,浪費了一半以上的詩文字句,才動到自己的念頭。以最為大膽抒情著稱的詩經,其實很多時候是第三人稱或沒有人稱,作者無名氏們的毫無羞澀以及大膽抒情,乃被整個社會認同和歸化。好比大家一起打群架,單個人的大膽妄為,至此,就不會被追究責任。
正因為如此,於我個人的理解而言,《夜雨》這首詩,很可能是白居易寧願自破風格,毫不猶豫地挑戰時代而寫的一首詩。作為號稱詩王或詩魔的香山居士,他如何會不知道怎樣寫一首符合格式格律和世人眼光的詩。這首詩的寫法,同時也是因為他愛到至深,所以就寫來毫無羞愧。本來這一生,因為母親一直不同意這樁門戶不對的感情,白居易就不能和青梅竹馬的湘靈相守。如果詩人不直接這樣把這段感情直接寫出來,他自己很可能會更加抱憾終生。在一個父母之命不能不從的時代,活著不能為自己的勇氣活一把,那就隻能在自己的文字裏勇敢地愛一回。然而,也正是這個勇敢的表達湧泄出來的真情,在一個雨夜裏,讓這段悲涼的深情傳世至今,更加打動人心。
所以,於感情而言,也許還是做土撥鼠比較好。生當為撥鼠,死亦無憾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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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鄰蟬娟子出處:
《感情》唐代 白居易
中庭曬服玩,忽見故鄉履。昔贈我者誰,東鄰嬋娟子。因思贈時語,特用結終始。永願如履綦,雙行複雙止。自吾謫江郡,漂蕩三千裏。為感長情人,提攜同到此。今朝一惆悵,反覆看未已。人隻履猶雙,何曾得相似。可嗟複可惜,錦表繡為裏。況經梅雨來,色黯花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