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 - 夢斷燕園

那年的高考前夕，福生就讀的中學理科高二（三）班的班主任老師，和班上的幾位同學進行了一次談話。班主任老師說，在今年來我省招生的理工科的院校當中，科大物理，清華建築，培大數學是三座高峰，希望你們努把力，拿下這三座高峰。

 

肩負著班主任老師的這個重托，福生開始沒日沒夜地刻苦攻讀。但是當福生的同學們都如願拿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福生拿到的卻是培大一個冷門專業的錄取通知單。福生覺得自己拖了全班的後腿，實在是對不起老師。因為自己的失誤，老師的心願未能完全實現。班主任老師卻安慰福生說，這個冷門專業是第一次聽說，一定是一門新興邊緣學科。畢竟還是培大嗎，安心去吧！福生就這樣帶著一絲絲愧疚，也帶著一點點失落，連滾帶爬地爬進了培大。

 

從家去學校，要乘三天三夜的火車。這是福生第一次獨自離家出遠門。上火車的時候，福生還未滿17歲。火車途徑天水附近時，遇到洪水衝毀路基。火車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曠野上停了25個小時。加上這中途停車的25小時，火車實際走了四天四夜才到目的地。到第三天時，初次獨自離家的興奮終於被疲乏和瞌睡取代，福生鑽到硬座座位的底下，在車廂地板上完全躺平，美美地睡了一覺。醒來時，火車已經到達了終點站。

 

進入培大不久，福生就發現這個冷門學科並非什麽新興邊緣學科。這個冷門學科的曆史竟然同自然科學史一樣漫長。福生當時是萬分沮喪，然而又無力與命運抗爭。福生感到自己就象一隻迷失的羔羊，茫然不知所措。拿起言情小說，福生是過目不忘。可一看專業書，福生就頭痛萬分。考試時要麽把喀什噶爾海侵，記成喜馬拉雅海侵，要麽把目羊齒，寫成古羊齒。

 

邁入大學校門的時候，福生的大部分同學都是剛剛渡過青春發育期，正是情竇初開的豆蔻年華。俗話說哪個少女不善懷春，哪個少男不會鍾情。來自塞外戈壁荒漠、又先天發育不良的福生，同樣有著強烈的對生命的渴望。邁進美麗的培大校園，福生仿佛進入了夢中的伊甸園，他也一樣是如饑似渴，恨不能飲盡愛河。

 

那陣子，一到吃中飯的時間，福生總是喜歡從食堂打完飯菜後，立即趕到隔壁宿舍的520點播室，一邊吃飯一邊聽隔壁宿舍的同班同學 - 主播阿威、副主播阿貴，縱論同係同年級的女生粉黛 – “一號”最近有沒有新男友？“一身藍”今日是否改變了裝束？一群誌同道合而又饑渴難耐的小夥伴們聚在一起，想著法兒畫梅止渴、畫餅充饑，樂得沒邊。

 

雖說是百花盛開、百花爭豔的季節，可是福生很清楚沒有一朵會屬於自己。首先是自身條件太差，自慚形穢！那個年代女大學生們的擇偶標準是既要如?《追捕》裏的高昌健一般英俊，又要象《上海攤》中的周潤發一樣瀟灑。可福生看看自己這又幹又瘦的文弱書生相，離那標準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人們都說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福生想不通怎麽自己和大疆這兩位同鄉就反差如此之大呢？一個是運動健將的體魄，一位是風吹就倒的蘆柴棒似的身軀。當時福生十分羨慕大疆那一身強健的肌肉，也嚐試著練了一段時間的健身。可是沒練多久就放棄了。毛坯不行，再怎麽練，肌肉也長不到自己這蘆柴棒的身架上。福生當時也十分妒嫉雷子那琴、詩、書、畫無所不能的瀟灑。福生努力跟著雷子學了一段時間的吉它。可是沒學多久就不想學了。嗨！土豆就是土豆，再怎麽學，也學不到帥哥的風流。

 

其次是強敵如林！仔細看看這一個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 在福生周圍有著雷子、長江、小飛、小鈞、大禹等雲雲俊男帥哥，又有大波、小敏、小鬱、長征、安子、大疆、阿貴等眾多風流才子，更有阿輝、阿傑、阿威、英武等一群如虎猛男。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福生心想自己連一成勝算都沒有哪！這仗是沒法打，他隻好早早將免戰牌高懸。

 

再者，畢竟畢業分配這一關難過哪！那時候，畢業分配，大家都是談新（疆）、西（藏）、蘭（州），色變。福生恨自己那卑微的出身。為什麽自己就沒能也出身在這繁華的京城，或者也出身在那江南水鄉、天府之國，或者也出身在那肥沃的黑土地、發達珠江三角洲？為什麽自己偏偏就出身在這塞外貧瘠荒涼的茫茫戈壁？雖說大丈夫四海為家，可小女子未必與你走天涯。福生明白，自己隻能將來回到塞外的戈壁灘上去找尋一朵屬於自己的沙棗花了。

 

福生十分理解阿貴兄當時的感歎 - 培大多才子，燕園少佳人！記得阿貴兄當時還把這句話寫在了一教階梯教室的課桌上。想必阿貴是因為心中的L香香偏偏去了人大，而不是燕園而憤恨啊！當時阿貴兄有位漂亮的女同鄉來找過阿貴，大家就經常以W貴與L香香的傳說故事，開阿貴的玩笑。

 

大學四年很快過去了，福生對自己所學的冷門專業仍然是一知半解。四年間，除了每天下午和小夥伴們一起去五四操場踢會兒球外，其它時間都用來躺平、讀雜七雜八的的雜書。四年間，福生重讀了四大名著，讀完了三言兩拍等古代白話文經典，也讀完了《家》《春》《秋》等眾多的五四文學。進入高年級時，福生遇到了一位海歸的好老師。福生遵循老師的要學好英語的教誨，又翻看了一些英文書籍，認真讀完了《物種起源》、《大陸漂移與板塊構造》等英文版的西方近代通俗自然科學著作。

 

離校前，福生在整理個人物品時，見到一摞父親的來信，這讓福生的眼眶有些濕潤。這四年間，父親每個月都去郵局給福生寄生活費。福生每月去校內的郵局取匯款。每次的匯款單上都有父親的簡單留言 – 收到請回信。福生每月收到匯款後，會依囑給父親寫一封信。父親收到信後，常常會再回一封信，叮嚀囑咐一番。畢業前，看著這四年來父親的一封封來信，福生切實感受到父愛如山。沒有父母的支持，哪能有自己自由自在的躺平生活。想想自己竟然四年沒有回過家，實在是愧對父母。

 

四年的大學生活就像一個玫瑰色的夢，畢業時，終於夢醒。在夢醒時分，福生突然覺得自己一下長大了許多。福生驀然醒悟到，家中幼子，不該是任性的借口。不喜歡所學的專業，也不能做為躺平的理由。如今就要回家了，福生此時對回到遙遠的遠在新西蘭的家鄉有些期待，他期盼著盡快見到年近花甲的父母，也希望自己以後能為父母做些什麽。

 

畢業時，福生對生活了四年的校園和相伴了四年的小夥伴們有些依依不舍。福生心裏想著，人要是能不長大，一直繼續躺平該多好！但是沒有辦法，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福生在最後離開時，隻好假裝瀟灑，默默地念著那首著名的詩句 – “我輕輕地走, 正如我輕輕地來,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轉眼間，到了在爐火旁打盹回憶青春的年紀，福生這才明白，此生最美好的回憶留在了青蔥歲月，留在了學生時代的校園。

 

2024-05 於C村

 

李宗盛 Jonathan Lee【愛的代價 The price of love】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re44fHAuj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