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 - 初戀

大三那年的實習在中國南方一座以溫泉而聞名的大山裏結束了。福生和他的同學們吃完晚飯後便各奔東西。有的回家，有的回學校。許多同學選擇在離開前先去泡泡溫泉。

 

福生選擇了回學校，途經S市中轉回學校。S市是福生的母親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在S市，福生首先去拜訪了外婆，和外婆居住在一起的舅舅一家。又去拜訪了也在S市的其它的舅舅姨姨們。福生計劃過了周末再離開S市。他打算在周末去拜訪一位在S市上大學的他中學時的女同學小玉。

 

福生和小玉是在家鄉的子弟學校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學。他們就讀的學校含小學，初中和高中。初中開始分快慢班。福生和小玉都分在快班，成為同班同學。

 

福生早上出門前，特意洗了頭，全身都換了前天清洗過的衣物。早上吃過早飯，福生手拿地圖，找到公交車站，乘公交車去小玉的學校。自從高中畢業時的最後一次聚會以後，福生和當年的高中同學都沒有再聯係。福生隻知道小玉的學校，年級和專業。到學校後，福生直接找到女生宿舍樓，詢問摟門口的宿舍管理員。宿舍管理員按照福生提供的年級，專業和姓名，很快找到小玉的樓層和宿舍房間號。管理員讓福生進樓，自己去小玉的宿舍找，看看在不在。福生敲門，告訴說找小玉。非常幸運，小玉剛好在宿舍。小玉出來見是福生，非常驚訝。

 

“啊！你怎麽來了？你在樓道等我一會，我換件衣服。”

 

福生站在樓道裏等待。聽見宿舍裏不時傳來小玉和室友們的嬉笑聲。小玉換了衣服出來，福生這才有機會解釋。

 

“好久不見。我實習路過S市，想著你在這裏，過來拜會。對不起，因為沒法聯係，沒能提前告之。你今天有空嗎？有空的話，想和你在校園裏坐一會，聊聊天。”

 

“哦，有空，我帶你先看看校園。”

 

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福生這才看清小玉 - 淡粉色的無袖T恤，一條黃裙，襯托出婀娜的身姿。福生完全呆住了，眼前的小玉，竟是如此美麗動人。福生莫名感到羞怯，不敢正視。

 

福生這天穿著一件淺色的碎花格襯衣，一條淡米黃色的長褲。福生身材有些單薄，隻是因為骨架比較大，襯衣被撐在身上，還算合身。剛剛在山裏風吹日曬了一個月，福生的臉已被曬得失去本色。略微黝黑的臉色透露著與年齡不相稱的風霜。

 

在校園內一邊走，小玉一邊如數家珍地介紹校園內的景點和建築。福生怕小玉走累了，建議坐下聊會兒天。他們走到一座大樓前。樓前有兩個別致的水泥塑像。那是兩個真人大小的人體塑像。一男一女兩個學生，捧著一本書在刻苦攻讀的樣子。小玉介紹說 “瞧，這是我們學校有名的鴛鴦樓。樓名就因為這倆個塑像”。說完小玉開心爽朗地大笑起來。

 

福生被小玉的笑聲深深打動。他們就近坐下聊天。他們從中學時光，聊到各自的大學生活，從家鄉聊到S市的印象和趣聞。福生也簡單介紹了剛剛結束的南方之行，聊了聊在南方兩省山區、農村和小鎮上看到的風景和見聞。他們就這樣無邊無際、海闊天空地瞎聊著，不知不覺中聊了大概一個小時。因為多年不見，又是女同學，福生不敢打擾小玉太多時間。連忙起身告辭。

 

那一天是大三第二學期末的一個周末，福生即將迎來他的二十歲生日，而小玉還有幾個月就要滿十九歲了。

 

那次見麵給福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福生深深難以忘懷。回到學校後，他常常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滿腦子都是小玉的影子。他給小玉發了一張明信片，讚她美麗大方。很快他收到小玉回複的明信片，誇他瀟灑幽默。他們開始通書信。福生知道他真心愛小玉。可是他不敢貿然表白。他知道，不論男生女生，進大學都不容易，尤其是從邊遠地區和從農村，考進大學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業追求，有自己未來的人生規劃。此時，他們正處在人生的一個十字路口。他不能傷害她，不能影響她的前程。

 

做為少年時代的同班同學，他們像是多年並肩在一個賽道一起賽跑的運動員，互相欣賞對方的實力和毅力，互相相惜相憐。福生欣賞小玉獨立和好強的性格。現在倆人各自去了不同的賽場。福生想知道他們未來人生的軌跡還會交叉嗎？

 

他們眼下天各一方，分別在北方和南方的城市上學，學著完全不同的專業。福生還不清楚小玉的情況和誌向。如果誌向不同，福生寧願將這份感情埋藏，寧願遠遠望著心中的她，祝她永遠乘風破浪，一切如願。

 

福生隻是和小玉在書信中談論畢業分配誌向，談論考研。那時，即使在一流高校，應屆本科畢業生考研的錄取率，也隻有大致30%左右。他們雙方對考研都沒有十足的把握。福生對小玉說無論考研結果，都願意在本科或研究生畢業後回到那個遠在邊疆的家鄉。小玉說她也是，她也願意在本科或研究生畢業後回到他們曾經成長的地方，回到她父母的身旁。

 

從小玉的信中，福生感受到小玉的真誠和熱情。福生相信，如果倆人都願意回家鄉，那他們是可以走到一起的。福生終於下定決心向小玉表白。福生明白，如果此時錯過了，也許這輩子就錯過了。那將會是他終生的遺憾。

 

在小玉十九歲生日的時候，福生精心挑選了一份生日禮物，並寫了一封長信，正式向小玉道白。

 

福生對小玉說那次見麵讓他永生難忘。他說他愛她，希望能與她牽手一起走完未來的人生道路。他將用他全部的生命來守護，來實踐這個諾言。

 

幾天以後，福生收到小玉的回信。小玉說她也是對那次見麵印象深刻，滿腦子都是對方的影子。是少女的矜持讓她說不出口。她一直在等待，在期盼福生的表白。小玉說福生的來信和禮物是她收到過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從那封信開始，他們每星期通書信，在每封信中述說愛戀。也許因為戀愛分心，不久，考研結果出來，小玉不幸落榜。福生安慰小玉不要介意這次失誤，他會一如既往地支持小玉追求自己的事業和心願。隻要不放棄，相信她終會得償心願的。

 

小玉大學畢業回到家鄉工作。剛剛經過一年的異地戀，大學一畢業，他們就決定將對方引見給各自的父母和親友。他們互相拜訪了各自的家族親屬和朋友。

 

大學畢業那年。福生和小玉的中學同班同學再次在家鄉聚會。高中班主任受邀參加。聚會安排在在公園劃船。福生和小玉公開了戀情。高中班主任說，希望他們倆好好珍惜這個緣分，相親相愛。

 

小玉童年時跟姥姥和姥爺長大。那時小玉母親的姥姥（小玉的太姥姥，或曾外祖母）仍健在。初次去拜訪小玉的姥姥和姥爺時，和姥姥、姥爺住在一起的太姥姥緊握著福生的手，反反複複地給福生講小玉小時候的故事。她緊緊抓住福生的手，二十多分鍾也不肯放手。小玉的母親隻好勸老人“姥，鬆手吧，他以後就是俺家的人了，跑不了”。福生很感動。他知道那是老人對自己看著長大的重孫女對象的真心喜歡，也是一種托付。福生明白，他這輩子要好好珍惜小玉。

 

大學畢業後，福生讀研開學前的第一個暑假，福生和小玉坐在白楊樹下，交換各自的大學同學畢業留言簿和大學時的相冊。互相介紹各自班上的帥哥美女，講各自大學時代有趣的軼事。看著大學同學的畢業留言和相片，福生給小玉介紹他大學時最好的哥們，小玉也給福生講她大學時最好的閨蜜。

 

在此以後福生讀研，以及小玉也去讀研的日子裏，每個寒暑假他們都要回家鄉的城市相聚。每年過年時，他們會一起給雙方父母拜年。

 

暑假裏，他們喜歡漫步在家鄉的白楊樹下，坐在他們自少年時代就熟悉的人工渠邊，看雪水奔流，享受雪山融水帶來的陣陣清涼。有時他們也會坐在農大葡萄藤的綠蔭下，看人來人往，看華燈初上。

 

寒假裏，在晚餐後，他們會去小玉工作的學校校園漫步。冬夜裏的校園，白雪皚皚，月光皎潔。校園裏幾乎沒有其他行人，安靜無比。倆人的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哢哢聲，可以傳得很遠，在空曠的雪地中回蕩。那聲音很好聽，像是一首平和委婉的月光曲。

 

兩年以後，小玉再次考研，終於如願，回母校讀研。福生碩士生畢業時，放棄讀博，按照他和小玉的約定，返回家鄉工作。

 

小玉工作的時候，有時去內地學習，或者帶學生去內地實習。福生工作後，也有時去內地出差，或者進修學習。無論他們誰到內地出差，隻要有機會，福生會趕去與小玉見麵。小玉也會來和福生會麵。

 

福生讀研一那年，小玉在西安出差的時候，福生趕到古城西安去見小玉。他們一起在高大的古城牆邊漫步。一起品嚐肉夾饃和羊肉泡饃。

 

福生讀研二那年，小玉和福生相會在蘇北小城。他們一起在小城獵奇探店，在小城風格的咖啡屋中品嚐苦澀的咖啡，在當地特色的酒吧裏欣賞晶瑩的雞尾酒。

 

福生讀研三時，小玉開始讀研一。倆人仍在不同的城市讀書。但是同遠在北疆邊城的家鄉相比，他們之間的距離近了許多。碰到節日長周末時，福生就會乘綠皮火車去S市看望小玉。他們喜歡避開鬧市的喧囂，帶上兩瓶礦泉水和麵包水果等簡單的零食去植物園，盡情享受那裏的寧靜和鳥語花香。

 

小玉讀研二的時候，福生已經畢業回家鄉工作。那一年年初，他們碰巧同時在京城出差，在京城相遇。福生來中科院進修學習。小玉和她係裏的老師來參加一個國際博覽會。工作之餘，他們一起遊覽亞運村。一起去八達嶺爬長城。

 

在八達嶺長城，福生擔心旅遊車的停車時間不夠。他想著要珍惜這麽難得的機會，要和小玉盡快爬到最高處，就拉著小玉的手在長城上一會兒慢跑，一會兒奮力攀登。

 

到達最高處的山頂後，他們手拉手一起飽覽長城美景。

 

在山頂，小玉摟緊福生的手臂，一邊喘息，一邊很溫柔地說“沒想到，爬長城挺累的。今天幸虧有你拉我上來。你還是挺有用的。”

 

小玉讀研二那年秋天，福生九十多歲的外婆在S市去世。外婆的喪禮是福生母親家族最大規模的一次聚會。外公和外婆早年從浙江鄉村來到S市謀生，並在此養育了十個子女。這十個子女中的一半，從49年開始陸續離開S市，先後去了台灣、山西、新疆、貴州等地。外婆去世時，外婆所有健在的子女都帶著家眷從各地回到S市，參加外婆的喪禮。福生因為工作忙，不能陪母親去S市。福生的母親邀請在S市讀研的小玉代表福生，陪她一起參加。眾親屬們一起去寺廟做道場，最後送外婆的骨灰去寧波安葬。

 

在福生和小玉分別異地讀研的日子，除去寒暑假和到內地出差時的偶然相聚，一年裏的大部分時間，他們都是各自忙各自的學習和工作。他們定時通書信。除了述說掛念和愛戀，他們也在信中隨意聊天，有時談工作談學習，有時家長裏短。

 

小玉曾經問福生為什麽在大三那年突然造訪。福生自己也想不通。在南方城市上學的同學有好幾位。在S市也還有其它女同學。福生在返校途中，隻拜訪了兩位中學同學。一位是在南京上學的男同學，另一位就是在S市讀書的小玉。在沒有手機，沒有普及互聯網的年代，他們並沒有提前聯係預約那次會麵。如果那天小玉不在，也許他們會就此插肩錯過。難道這就是天緣巧合，命中注定？福生想不通，隻好對小玉說“因為我在中學時就一直暗戀你啊！”。

 

“記得上初中的時候，你坐在前邊第二排，我坐在最後一排。在白雪紛飛的冬季，你戴著一條大紅圍巾，就像一團火一樣。紅紅的火，溫暖了我。”

 

“是嗎？我怎麽不知道呀。”小玉開心地笑了。

 

小玉有時會問福生究竟喜歡她什麽。福生會反問，“那你呢？”

 

小玉說“你就像一張白紙。上學的時候，我真傻，就喜歡白紙。想象著擁有一張白紙，自己可以隨便塗，任意畫。”

 

到小玉碩士生畢業時，這段聚少離多、鴻雁傳書的，長達六年的異地戀終於劃上了句號。

 

縱然時光荏苒歲月如梭，那二見鍾情的一瞬間永久定格在了福生的記憶裏 - 那是大三時的一個周末，陽光燦爛的日子，綠草如茵的校園。風華正茂的福生和小玉坐在草地旁小憩聊天。他們神采飛揚，談笑風生。

 

2022-08 於C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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