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資料
番橋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法國國土上的加拿大紀念碑 |我們的一年(91)

(2024-11-07 07:50:09) 下一個

5/23/2024 5/25/2024

 

從倫敦到巴黎,我們選擇了坐BlaBlaCar的長途大巴。

 

這家汽車公司的名字實在滑稽。我第一次告訴家人坐大巴的決定時,他們以為我記不住汽車公司的名字,用BlaBla隨口代替了。我再三強調,這不是一個杜撰的名字,人家真的就叫BlaBlaCar。這倒成為了大家前去趕車的一個近乎搞笑的動力。

 

坐大巴耗時冗長,將近十個小時。 相比之下,坐火車就快捷許多,隻需兩個多小時。但我們訂票晚,能找到的火車票貴得下不去手,而長途大巴的成本隻是火車票的2030%,自然選擇前者。我們又不缺時間,缺的是錢。

 

坐大巴的一天,全程的亮點是穿越英吉利海峽。

 

海峽隧道(Channel Tunnel)被稱為歐洲之隧,連接英法兩國,長度約為50公裏。其中,隧道的海底部分長約38公裏,是全球最長的海底鐵路隧道。

 

本以為穿越英吉利海峽的正確方式,是大巴車開進一道綿長狹窄的隧道,走也走不完的那種。不料,走到隧道入口處,我們的大巴車被指揮著開進了一節巨長的封閉式車廂,像一個被加長了許多倍的集裝箱。它有一個專有的名詞,叫歐隧穿梭Eurotunnel Shuttle)。大巴車不動,shuttle帶領大家沿軌道穿行。

 

 

 

真正穿越隧道的時間並不長,也就二十幾分鍾。所以集裝式的車廂裏並沒有發展出商業化的等候區域,隻帶兩三個簡易衛生間,氣味不可描述。大家都乖乖在車裏等候,基本沒人下車。

 

算是比較新鮮的體驗,盡管全程並沒有什麽亮點。

 

將近十個小時的長途車時間,孩子們倒全無抱怨,一個埋頭打遊戲,一個撲克著臉看電視。

 

座椅空間有些局促。還好椅背與飛機座一樣,可以略略調節後仰的幅度。可就這樣一種小小的享受,我也沒能得逞——我的後方坐了一位三四十歲的白人婦女,全程厭世臉。我把椅背往後仰推時,她勃然大怒,衝我吼:你知不知道你後麵有人?你看看我,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就坐在你的後麵!!!

我被她吼得愣在當場,竟是說不出話來。

我當然知道她坐在我後麵,可椅子被設計成可以後仰,難道要等後座沒人時才能使用這個功能嗎?飛機上空間更小,大家集體躺倒,也沒見有人抱怨啊?難道歐洲的長途汽車另有規定,沒事不許把椅子放倒?

我心有疑慮,急智又不夠。想了想,還是忍氣吞聲,把椅背又調了回來。這是人家的地盤,非必要不得罪。萬一她心理變態,我在前她在後,防不勝防啊。

蔣先生見我一臉不爽,悄悄勸慰:我早告訴過你,法國人很粗魯的。

這句話,當初在美國的新奧爾良他就跟我講過。不搞地域歧視,那女士確實是法國人。她講英文時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在海底隧道休息時,她站車門口,用法語跟司機聊了好久的天。

隻能說,出門沒看黃曆。。。那就坐直一點咯。

 

在歐洲大陸,我們還是全程租車。

我在戴高樂機場訂了一個月的租期。按計劃,我們的大巴車會在晚上七點半到達巴黎市中心的Bercy Seine。從那裏,我們打算坐Uber到機場,起碼再花一個小時。坐公交的話,時間更是無法控製,不知半夜能不能到機場。

偏偏我們的大巴車還晚點了。中途停站無數,一會兒司機要吃飯,一會兒司機要換班,沒事還得停車抽根煙。說好晚上七點半到達終點站,結果,七點半隻來到了巴黎郊外,連房屋都看不見幾棟。

 

司機全程法語,報站當然也是法語。

蔣先生聽司機報出站名,卻蹭地坐直了。他說:咱們到機場了!

 

我在Omio App上訂票時,隻知道大巴會從倫敦的Victoria Coach Station出發,停靠巴黎終點站Bercy Seine,完全不知道中間要停幾站,更不知道我們會經過機場。

我翻出穀歌地圖一對照,可不是嘛,當前停靠站就是戴高樂機場。幸虧蔣先生的半吊子法語聽出了門道,不然,過其門而不入啊。

全家果斷下車。不僅省下兩三個小時的往返時間,還省了上百歐元。

我對孩子們說:回到學校,要好好學習法語。(大核參加的是法語沉浸班,小詩從二年級開始也可選擇上法語班。)技不壓身,多一項本領,關鍵時刻既省時間,還能轉作真金白銀。

 

第二天啥也沒幹。一家人一覺睡到十點,就開車往北,來到了距離巴黎兩個小時車程之外的Par de Calaie。我們住的小旅館叫Kyriad Direct Arras,類似青旅,但有自己獨立的衛生間。

房間很緊湊,有一張小床,和一張上下鋪雙人床。空間利用得非常好,設施也簡約現代,看著漂亮,住著舒適。我們覺得不錯,就從原本的兩晚,延長到了三晚。

是的,在歐洲,我們還是走到哪裏算哪裏,隨時製定行程,隨時改變行程。這法北小鎮,倒是蔣先生特意要求的。他說要帶我們去參觀一座法國領土上的加拿大紀念碑。我想,這是要對孩子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沒毛病。

 

入住的第一天,我們哪兒也沒去。純休整,外加洗衣服。

在英倫十天,竟然沒有找到洗衣店,我們是帶了一箱髒衣服來到法國的。

還好,這次在旅館附近,我們順利找到了洗衣店。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清爽。

 

蔣先生還在旅館附近找到一家他超愛的甜品店,裏麵的草莓派,之後一路再沒能找到能與之旗鼓相當的同類甜品。他說,為了這塊草莓派,他以後還會回到Par de Calaie

這一天,我們給孩子們買了五顏六色的氣球,還買了一塊蛋糕,給蔣大核補過九歲的生日。

 

第二天,我們開啟來到法國北部的重頭戲:參拜維米嶺(Vimy Ridge)紀念碑。

這是法國領土上的一座加拿大國家紀念碑,紀念一戰中在維米嶺戰役中陣亡的加拿大將士們。

 

維米嶺高地位於法國與比利時的邊界附近。這一地區的地形相對較高,視野開闊,因此成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東西方戰線上的一個關鍵戰略點。一戰初始的1914年,德國就占領了維米嶺。此後英法盟軍反攻數次,死傷無數,均未能奪回。

1917年,加拿大軍隊被賦予了突破這一防線的重任。在指揮官朱利安·拜恩(Julian Byng)的統領下,加拿大軍隊製定了精良的作戰計劃。他們進行了大量的戰前演習,力求減少實戰中的混亂,並協調個各兵種之間的合作。演習中使用了大量的火炮、掩體、精密的偵察和戰術訓練。在191749日至12日的實戰中,加拿大軍隊的四個師首次共同作戰,並一役製勝,成功奪回了維米嶺高地,把德軍趕到了三公裏之外。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爭。德軍死傷兩萬多,被俘七千,加拿大軍隊傷亡也超萬人,其中包括了陣亡的3,598名將士。與數以百萬計的一戰總傷亡人數相比,這個數字是毛毛雨,但加拿大當時的正規軍人也就三千,參戰的絕大部分都是誌願兵。

維米嶺戰役,被認為是加拿大的誕生之戰。雖然加拿大早在1867年就已建國,但一直以英國殖民國的地位存在。這一戰,是加拿大曆史上重要的一筆,它不僅表現出了加拿大對英帝國和同盟國的忠誠,也彰顯了加拿大獨立成國的實力。

 

為了感謝加國軍人的貢獻,1922年,法國將這一帶兩百多公頃的土地授權加拿大永久使用。在加拿大政府的資助下,建築師赫爾曼華爾士(Hermann Walz)在這裏建造了維米嶺紀念碑,並於1936年正式揭幕。

 

本以為這隻是一座愛國主義紀念碑,因與加拿大有關,蔣先生才帶我們遠道而來。沒想到在旅店住下後,蔣先生對孩子們開啟愛國主義教育,我才知道,蔣先生的祖爺爺,也就是婆婆的親爺爺,就犧牲在這一場戰役中。我們此行的任務,就成了祭拜先祖。

 

去往紀念碑,會先經過維米嶺遊客教育中心。教育中心的後方,有可供遊人參觀的加拿大軍隊當年實戰時使用的戰壕。

 

第一次世界大戰和戰壕密不可分的,尤其像維米嶺這種發生在廣闊開放區域的戰爭,戰壕可謂是最重要的防線。在一戰炮火中流傳的眾多曲調中,《戰壕裏我那潮濕的小家》(“My Little Wet Home in the Trench”)是廣受士兵們喜愛的一首。

為提高士兵的生存幾率,加拿大軍隊在戰鬥前采用了非常精密的戰壕建造技術。他們修建了深入地下的戰壕網絡,配備了掩體、指揮所、醫療設施和彈藥庫。戰壕為士兵提供了了良好保護,但作為戰爭的一部分,也是傷亡和痛苦的象征。

 

現如今,被混凝土沙袋修複了的戰壕看起來整齊有序,蜿蜒的灰渠行走在綠草從中,展現出一種曆史與自然交織的近乎設計感的美,它深邃、靜謐、且充滿敬意,像是一道道讓人沉思的地形雕塑,每一道溝壑都象征著曾經的堅守與犧牲。它讓人感受到一種無言的莊嚴,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默默講述一段不該被遺忘的曆史。

 

我們是不該忘記這段沉重的曆史!戰爭年代,戰壕裏的狀況可以說非常糟糕。法國北部氣候多變,降雨頻繁,戰壕時常被雨水淹沒,士兵們不得不在泥濘中作戰和生活。有時,戰壕深處的積水甚至能淹沒到士兵的腰部。許多士兵患上了戰壕足Trench Foot),這是一種由於腳部長時間浸泡在濕氣中導致的嚴重疾病,在最壞的情況下會導致壞疽和截肢。

(網絡圖片)

 

戰壕中時常堆積著屍體。士兵們幾乎沒有條件保持清潔,許多士兵的衣物、鞋子和裝備都被泥土和血汙覆蓋。衛生狀況極為惡劣,寄生蟲(如虱子)和疾病(如傷寒、痢疾、腳氣等)傳播非常廣泛。

 

戰壕也意味著紛飛的硝煙與死寂般的等待。槍炮轟鳴時,士兵們不得不忍受持續的機槍掃射和撕裂的炮火襲擊。攻擊前的焦慮、在戰壕中的孤立、對死亡的恐懼,以及戰鬥中的血腥暴力,都給士兵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創傷。這種持續的壓力導致了大量的戰壕病,如精神崩潰、失眠,記憶力喪失等。 從這個角度來看,戰壕就是死亡、痛苦和犧牲的象征。

 

出了遊客中心,一路往裏開,就來到了紀念碑的主體區域。

 

紀念碑對麵有一片牧場,水草豐茂,蔥籠蒼翠,羊群靜靜埋頭吃草。大自然用自己的方式悄悄抹平了戰爭的傷痕。

 

綠草如茵的空曠土地上,白色紀念碑非常醒目。它用來自法國比利牛斯地區的石灰岩建造,極具美學效果。石材的選擇還體現了莊嚴和永恒的紀念意義,象征著對犧牲士兵的尊敬,和對戰爭的反思。

 

 

加拿大母親痛悼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孩子們。

 

當年的戰役實在慘烈,陣亡將士的屍骨混在一起,根本無法辨認。設立紀念碑,是對那3,598名將士的群體紀念。他們的名字,被鐫刻在了紀念碑兩側台階處的高牆之上。

 

我們成功找到了太祖爺爺的名字。蔣先生舉著他的照片,在紀念碑前與名字合影。

 

 

 

蔣先生對孩子們說:真正的死亡,是世間不再有人把你念起。而這些為了自由和平而戰的英雄們,譬如你們的太祖爺爺,會長長久久活在我們心中。

[ 打印 ]
閱讀 ()評論 (18)
評論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新林院' 的評論 : 握手~誰喜歡戰爭誰上!
新林院 回複 悄悄話 番橋 【所以我很討厭那些鼓吹戰爭的政客。你行你自己上,別拉著別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為你的野心墊背。不論敵我,在戰場上陣亡的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兄弟,】
完全同意。
鼓吹戰爭的政客和鍵盤俠,他們自己應該以身作則,上前線。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helen_xu1111' 的評論 : 謝謝Helen,同致敬。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ucky40' 的評論 : 他容易胖也容易瘦,真不好說,可能那兩天草莓派吃多了。另外他這個胡子也剃得讓臉顯胖,我說,你那胡子看著,像是嘴裏含了一隻鬆鼠,露條尾巴在外麵。
我這一路是跟中年婦女犯衝哈。可能對方也都這麽想:我怎麽遇上了這樣一個中年婦女!:P
helen_xu1111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非常感動呢,致敬蔣先生的先輩!
lucky40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又一個粗魯的中年婦女,還以為法國女人會優雅一些呢。
不過法國的甜品真的是最好的,普遍質量口味一流。
紀念碑的照片拍得很漂亮,真的是和祖宗的緣分讓你們全家來到這個紀念碑前。
還有,蔣先生好像比去年胖了?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ev' 的評論 : 蔣先生也這麽說。他說,我們拜祭一趟,夠祖爺爺跟戰友們吹一個星期的牛披了,哈哈。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綠珊瑚' 的評論 : 謝謝珊瑚。美好的東西要代代相傳。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把酒論思' 的評論 : 是嗎,那肯定是親生祖爺爺了。:)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雪中梅' 的評論 : 平安是福。謝謝閱讀。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Aspen01' 的評論 : 所以我很討厭那些鼓吹戰爭的政客。你行你自己上,別拉著別人家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為你的野心墊背。不論敵我,在戰場上陣亡的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兄弟,父親。。。World Peace真的是人類一個很重要的夢想。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olebear' 的評論 : 同讚,他們都是英雄!
dev 回複 悄悄話 曾祖父看到漂亮的曾孫媳婦帶著兩個可愛的兩個小娃來探望他們一定會嗬嗬笑的。。。
綠珊瑚 回複 悄悄話 很感動。血脈傳承。
把酒論思 回複 悄悄話 蔣先生眉宇間很像太祖爺爺的。
雪中梅 回複 悄悄話 文圖並茂。有文采。謝謝介紹,平安是福。
Aspen01 回複 悄悄話 我很喜歡的一部小說"西線無戰事”寫的就是一戰中的戰壕戰,隻不過是從德軍的角度。饑餓、潮濕、疾病、絕望,可謂人間煉獄。戰爭太殘酷了,可惜這世界上槍炮聲從沒有停止過。

致敬蔣先生的先輩!這些為和平而戰的英雄會在世世代代的緬懷中永存。
polebear 回複 悄悄話 讚那些在一戰中支援歐洲的加國兒女!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