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3/2024 ~ 5/25/2024
從倫敦到巴黎,我們選擇了坐BlaBlaCar的長途大巴。
這家汽車公司的名字實在滑稽。我第一次告訴家人坐大巴的決定時,他們以為我記不住汽車公司的名字,用BlaBla隨口代替了。我再三強調,這不是一個杜撰的名字,人家真的就叫BlaBlaCar。這倒成為了大家前去趕車的一個近乎搞笑的動力。
坐大巴耗時冗長,將近十個小時。 相比之下,坐火車就快捷許多,隻需兩個多小時。但我們訂票晚,能找到的火車票貴得下不去手,而長途大巴的成本隻是火車票的20~30%,自然選擇前者。我們又不缺時間,缺的是錢。
坐大巴的一天,全程的亮點是穿越英吉利海峽。
海峽隧道(Channel Tunnel)被稱為“歐洲之隧”,連接英法兩國,長度約為50公裏。其中,隧道的海底部分長約38公裏,是全球最長的海底鐵路隧道。
本以為穿越英吉利海峽的正確方式,是大巴車開進一道綿長狹窄的隧道,走也走不完的那種。不料,走到隧道入口處,我們的大巴車被指揮著開進了一節巨長的封閉式車廂,像一個被加長了許多倍的集裝箱。它有一個專有的名詞,叫“歐隧穿梭”(Eurotunnel Shuttle)。大巴車不動,shuttle帶領大家沿軌道穿行。
真正穿越隧道的時間並不長,也就二十幾分鍾。所以集裝式的車廂裏並沒有發展出商業化的等候區域,隻帶兩三個簡易衛生間,氣味不可描述。大家都乖乖在車裏等候,基本沒人下車。
算是比較新鮮的體驗,盡管全程並沒有什麽亮點。
將近十個小時的長途車時間,孩子們倒全無抱怨,一個埋頭打遊戲,一個撲克著臉看電視。
座椅空間有些局促。還好椅背與飛機座一樣,可以略略調節後仰的幅度。可就這樣一種小小的“享受”,我也沒能得逞——我的後方坐了一位三四十歲的白人婦女,全程厭世臉。我把椅背往後仰推時,她勃然大怒,衝我吼:“你知不知道你後麵有人?你看看我,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就坐在你的後麵!!!”
我被她吼得愣在當場,竟是說不出話來。
我當然知道她坐在我後麵,可椅子被設計成可以後仰,難道要等後座沒人時才能使用這個功能嗎?飛機上空間更小,大家集體躺倒,也沒見有人抱怨啊?難道歐洲的長途汽車另有規定,沒事不許把椅子放倒?
我心有疑慮,急智又不夠。想了想,還是忍氣吞聲,把椅背又調了回來。這是人家的地盤,非必要不得罪。萬一她心理變態,我在前她在後,防不勝防啊。
蔣先生見我一臉不爽,悄悄勸慰:我早告訴過你,法國人很粗魯的。
這句話,當初在美國的新奧爾良他就跟我講過。不搞地域歧視,那女士確實是法國人。她講英文時帶著濃重的法國口音。在海底隧道休息時,她站車門口,用法語跟司機聊了好久的天。
隻能說,出門沒看黃曆。。。那就坐直一點咯。
在歐洲大陸,我們還是全程租車。
我在戴高樂機場訂了一個月的租期。按計劃,我們的大巴車會在晚上七點半到達巴黎市中心的Bercy Seine。從那裏,我們打算坐Uber到機場,起碼再花一個小時。坐公交的話,時間更是無法控製,不知半夜能不能到機場。
偏偏我們的大巴車還晚點了。中途停站無數,一會兒司機要吃飯,一會兒司機要換班,沒事還得停車抽根煙。說好晚上七點半到達終點站,結果,七點半隻來到了巴黎郊外,連房屋都看不見幾棟。
司機全程法語,報站當然也是法語。
蔣先生聽司機報出站名,卻蹭地坐直了。他說:咱們到機場了!
我在Omio App上訂票時,隻知道大巴會從倫敦的Victoria Coach Station出發,停靠巴黎終點站Bercy Seine,完全不知道中間要停幾站,更不知道我們會經過機場。
我翻出穀歌地圖一對照,可不是嘛,當前停靠站就是戴高樂機場。幸虧蔣先生的半吊子法語聽出了門道,不然,過其門而不入啊。
全家果斷下車。不僅省下兩三個小時的往返時間,還省了上百歐元。
我對孩子們說:回到學校,要好好學習法語。(大核參加的是法語沉浸班,小詩從二年級開始也可選擇上法語班。)技不壓身,多一項本領,關鍵時刻既省時間,還能轉作真金白銀。
第二天啥也沒幹。一家人一覺睡到十點,就開車往北,來到了距離巴黎兩個小時車程之外的Par de Calaie。我們住的小旅館叫Kyriad Direct Arras,類似青旅,但有自己獨立的衛生間。
房間很緊湊,有一張小床,和一張上下鋪雙人床。空間利用得非常好,設施也簡約現代,看著漂亮,住著舒適。我們覺得不錯,就從原本的兩晚,延長到了三晚。
是的,在歐洲,我們還是走到哪裏算哪裏,隨時製定行程,隨時改變行程。這法北小鎮,倒是蔣先生特意要求的。他說要帶我們去參觀一座法國領土上的加拿大紀念碑。我想,這是要對孩子們進行愛國主義教育,沒毛病。
入住的第一天,我們哪兒也沒去。純休整,外加洗衣服。
在英倫十天,竟然沒有找到洗衣店,我們是帶了一箱髒衣服來到法國的。
還好,這次在旅館附近,我們順利找到了洗衣店。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清爽。
蔣先生還在旅館附近找到一家他超愛的甜品店,裏麵的草莓派,之後一路再沒能找到能與之旗鼓相當的同類甜品。他說,為了這塊草莓派,他以後還會回到Par de Calaie。
這一天,我們給孩子們買了五顏六色的氣球,還買了一塊蛋糕,給蔣大核補過九歲的生日。
第二天,我們開啟來到法國北部的重頭戲:參拜維米嶺(Vimy Ridge)紀念碑。
這是法國領土上的一座加拿大國家紀念碑,紀念一戰中在維米嶺戰役中陣亡的加拿大將士們。
維米嶺高地位於法國與比利時的邊界附近。這一地區的地形相對較高,視野開闊,因此成為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中,東西方戰線上的一個關鍵戰略點。一戰初始的1914年,德國就占領了維米嶺。此後英法盟軍反攻數次,死傷無數,均未能奪回。
1917年,加拿大軍隊被賦予了突破這一防線的重任。在指揮官朱利安·拜恩(Julian Byng)的統領下,加拿大軍隊製定了精良的作戰計劃。他們進行了大量的戰前演習,力求減少實戰中的混亂,並協調個各兵種之間的合作。演習中使用了大量的火炮、掩體、精密的偵察和戰術訓練。在1917年4月9日至12日的實戰中,加拿大軍隊的四個師首次共同作戰,並一役製勝,成功奪回了維米嶺高地,把德軍趕到了三公裏之外。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爭。德軍死傷兩萬多,被俘七千,加拿大軍隊傷亡也超萬人,其中包括了陣亡的3,598名將士。與數以百萬計的一戰總傷亡人數相比,這個數字是毛毛雨,但加拿大當時的正規軍人也就三千,參戰的絕大部分都是誌願兵。
維米嶺戰役,被認為是加拿大的“誕生之戰”。雖然加拿大早在1867年就已建國,但一直以英國殖民國的地位存在。這一戰,是加拿大曆史上重要的一筆,它不僅表現出了加拿大對英帝國和同盟國的忠誠,也彰顯了加拿大獨立成國的實力。
為了感謝加國軍人的貢獻,1922年,法國將這一帶兩百多公頃的土地授權加拿大永久使用。在加拿大政府的資助下,建築師赫爾曼華爾士(Hermann Walz)在這裏建造了維米嶺紀念碑,並於1936年正式揭幕。
本以為這隻是一座愛國主義紀念碑,因與加拿大有關,蔣先生才帶我們遠道而來。沒想到在旅店住下後,蔣先生對孩子們開啟愛國主義教育,我才知道,蔣先生的祖爺爺,也就是婆婆的親爺爺,就犧牲在這一場戰役中。我們此行的任務,就成了祭拜先祖。
去往紀念碑,會先經過維米嶺遊客教育中心。教育中心的後方,有可供遊人參觀的加拿大軍隊當年實戰時使用的戰壕。
第一次世界大戰和戰壕密不可分的,尤其像維米嶺這種發生在廣闊開放區域的戰爭,戰壕可謂是最重要的防線。在一戰炮火中流傳的眾多曲調中,《戰壕裏我那潮濕的小家》(“My Little Wet Home in the Trench”)是廣受士兵們喜愛的一首。
為提高士兵的生存幾率,加拿大軍隊在戰鬥前采用了非常精密的戰壕建造技術。他們修建了深入地下的戰壕網絡,配備了掩體、指揮所、醫療設施和彈藥庫。戰壕為士兵提供了了良好保護,但作為戰爭的一部分,也是傷亡和痛苦的象征。
現如今,被混凝土沙袋修複了的戰壕看起來整齊有序,蜿蜒的灰渠行走在綠草從中,展現出一種曆史與自然交織的近乎設計感的美,它深邃、靜謐、且充滿敬意,像是一道道讓人沉思的“地形雕塑”,每一道溝壑都象征著曾經的堅守與犧牲。它讓人感受到一種無言的莊嚴,仿佛每一寸土地都在默默講述一段不該被遺忘的曆史。
我們是不該忘記這段沉重的曆史!戰爭年代,戰壕裏的狀況可以說非常糟糕。法國北部氣候多變,降雨頻繁,戰壕時常被雨水淹沒,士兵們不得不在泥濘中作戰和生活。有時,戰壕深處的積水甚至能淹沒到士兵的腰部。許多士兵患上了“戰壕足”(Trench Foot),這是一種由於腳部長時間浸泡在濕氣中導致的嚴重疾病,在最壞的情況下會導致壞疽和截肢。
(網絡圖片)
戰壕中時常堆積著屍體。士兵們幾乎沒有條件保持清潔,許多士兵的衣物、鞋子和裝備都被泥土和血汙覆蓋。衛生狀況極為惡劣,寄生蟲(如虱子)和疾病(如傷寒、痢疾、腳氣等)傳播非常廣泛。
戰壕也意味著紛飛的硝煙與死寂般的等待。槍炮轟鳴時,士兵們不得不忍受持續的機槍掃射和撕裂的炮火襲擊。攻擊前的焦慮、在戰壕中的孤立、對死亡的恐懼,以及戰鬥中的血腥暴力,都給士兵們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創傷。這種持續的壓力導致了大量的“戰壕病”,如精神崩潰、失眠,記憶力喪失等。 從這個角度來看,戰壕就是死亡、痛苦和犧牲的象征。
出了遊客中心,一路往裏開,就來到了紀念碑的主體區域。
紀念碑對麵有一片牧場,水草豐茂,蔥籠蒼翠,羊群靜靜埋頭吃草。大自然用自己的方式悄悄抹平了戰爭的傷痕。
綠草如茵的空曠土地上,白色紀念碑非常醒目。它用來自法國比利牛斯地區的石灰岩建造,極具美學效果。石材的選擇還體現了莊嚴和永恒的紀念意義,象征著對犧牲士兵的尊敬,和對戰爭的反思。
加拿大母親痛悼在戰爭中失去生命的孩子們。
當年的戰役實在慘烈,陣亡將士的屍骨混在一起,根本無法辨認。設立紀念碑,是對那3,598名將士的群體紀念。他們的名字,被鐫刻在了紀念碑兩側台階處的高牆之上。
我們成功找到了太祖爺爺的名字。蔣先生舉著他的照片,在紀念碑前與名字合影。
蔣先生對孩子們說:真正的死亡,是世間不再有人把你念起。而這些為了自由和平而戰的英雄們,譬如你們的太祖爺爺,會長長久久活在我們心中。
完全同意。
鼓吹戰爭的政客和鍵盤俠,他們自己應該以身作則,上前線。
我這一路是跟中年婦女犯衝哈。可能對方也都這麽想:我怎麽遇上了這樣一個中年婦女!:P
不過法國的甜品真的是最好的,普遍質量口味一流。
紀念碑的照片拍得很漂亮,真的是和祖宗的緣分讓你們全家來到這個紀念碑前。
還有,蔣先生好像比去年胖了?
致敬蔣先生的先輩!這些為和平而戰的英雄會在世世代代的緬懷中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