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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克報個警 |我們的一年(86)

(2024-10-29 08:01:32) 下一個

5/15/2024 5/16/2024

 

在劍橋劃完船,蔣先生打算帶我們去參觀劍橋郡的溫普爾莊園(Wimpole Estate)。

 

開到莊園附近已是下午一點多。我建議先吃飯,萬一莊園裏沒有餐廳,大家餓著肚子哪有力氣逛?我們根據穀歌地圖的推薦,在附近找了一家名為Wood Grill的餐廳,吃了一頓BBQ

味道不錯,就是等候時間有點長,一頓飯花了一個多小時。

 

等我們開到溫普爾莊園,守門的工作人員說,你們來晚了,溫普爾大樓(Wimpole Hall)下午三點就關門了,但是,你們可以進去參觀一下後花園。

 

溫普爾大樓是一座新古典主義建築,被列為一級保護建築。曆史上,這座莊園幾經易手,現在由國家信托基金會托管。

 

主樓關門了,光看看門前那片遼闊的草原,也感覺氣勢不凡。我略憧憬地說:裏麵的全盛時期,不知得豪華成什麽樣兒啊!

 

蔣先生看著草原,又看看堂皇富麗但緊閉的大門,說:要是當年娶了那位公爵的女兒,我就住進這樣的莊園裏了。至於趕著點兒過來參觀,還要吃個閉門羹。

可算是露了馬腳了!不是跟我說,與公爵的女兒隻是好朋友嗎?

我說:後悔啦?

他很有求生欲地把思緒拉回現實,說:怎麽會。有你,有孩子,區區一座莊園怎麽比?我這不替你抱不平,大老遠來一趟卻進不去?

就好像他當了莊園主,能隨便放我進去似得。我了一聲。

他忙著修補自己的bug你假想一下嘛,我年輕時嫁了個富婆,後來離了婚,或喪了偶,whatever,得了一座城堡。然後遇見前來參觀的你和孩子們,一見鍾情。從此,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了城堡裏。怎麽樣?

他的眉毛又開始跳舞。

 

我簡直笑死。要不是這篇遊記寫得晚,我會懷疑當下流行的霸道總裁愛上絕經的我這種題材是竊取了蔣先生的idea。我說,你又有城堡又available,還能看上帶著倆娃的中年婦女的我?還一見鍾情?!既然編故事,不如加點科幻元素:

我和孩子們生活在宇宙A,我新寡;你和公爵的女兒住宇宙B,你新鰥。宇宙AB隻在夢境中交匯穿梭,醒來回歸原位。如果你清醒時無意間穿越,就會被stuck在另一頭。

有一天,A宇宙的我帶著孩子們來莊園旅行,誤打誤撞踏入莊園密隱角落的一道通往夢境的暗門。我們仨就此踏入了宇宙B,惶惶找不到回家的路。而此刻的你,正坐在莊園窗口,孤獨緬懷愛妻。突然就看見了從門前草地上經過的我們母子仨,一陣電流襲來,你喃喃說道:這個中年婦女,這兩個孩子,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講到這裏,我心裏一陣遺憾:可惜他沒讀過紅樓夢,理解不了這個梗。)

從此,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了莊園裏。

 

我編的故事顯然不夠動人。沒等到大團圓,蔣先生就捏著鼻子走開了。 

 

離開主樓,往東北方向走半英裏,是溫普爾莊園的花園——圍牆花園(The Walled Garden

路邊肥嘟嘟的綿羊

 

圍牆花園占地4.5英畝,由第三代Hardwicke伯爵在十八世紀末用重金打造。花園四周由紅色手工磚建造,牆壁可以加熱,在春季霜凍期間可以為果樹保暖。不過,當國家信托基金會於1976年接管時,溫室已經消失,現有的一切,都是信托基金會一步一步重建起來的。

花園裏鮮花盛開。

 

果樹的栽種很有特色。園藝工人采用一種叫espalier的藝術,將果樹修剪並訓練,讓它們生在在同一個平麵上,既可以當籬笆,又最大化了花園的生長空間,還不影響它們各自開花結果。

 

 

圍牆花園裏種植了大量的有機農作物,譬如土豆,胡蘿卜,洋蔥,生菜等。超過20%的農產品被捐贈給食物銀行,其餘的會在遊客中心出售,或供應給園內自帶的咖啡館。

 

孩子們最愛的娛樂節目,是尋找菜葉上的蝸牛。

 

老子未竟的莊園夢,兒子接著做。瞧瞧這賓至如歸的架勢,未來可期。 

 

當晚,蔣大核鬧起了情緒。

起因是我說了一句:明天要早點起,因為我們要趕去另一個城市。

蔣大核顯然不想離開此地,。他情緒激烈地反抗:如果要早起,我今晚就不睡了。這樣明天就不用起了。

邏輯沒問題,他也說到做到,一晚上都在房間裏張牙舞爪,哼哼唧唧。後來被我逼著躺到他自己的床上,也是三秒一短噓,十秒一長歎,讓我的心髒跟著他一陣陣收縮。

我軟硬兼施,他油鹽不進,一副打定主意要熬通宵的架勢。

這自由之意誌,讓我無計可施。你怎麽能強迫一個孩子睡覺?

 

已過午夜,我又累又乏。我跟他說,你不睡可以,請待在自己的房間裏,不要影響其他人。

說完,我抱起被子去客廳的沙發上睡。

這可真是一個糟糕的決定:沙發麵對廚房,各種廚具指示燈的光線直撲臉麵。而且沙發長度不夠,容下了我的身體,雙腿就要卷曲起來,很不舒服。

我糾結著要不要回房把眼罩取來,至少遮遮光。但是身體疲倦得不想動。我決定將就一晚。

 

蔣大核還不消停。半小時後,他從房間裏走出來,宣戰似地把洗手間的馬桶開關得砰砰作響。還想跑去打開爸爸和妹妹的臥室。他是真不打算睡,也不想讓別人睡。

我火大,把他像小雞仔一樣拎起來,扔回到他床上。我勒令他待在房間裏,哪兒也不許去。我也順勢爬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在一旁監督他。

 

他繼續長籲短歎,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躺床上忿忿地想:希望世上有種專門教訓熊孩子的學校,裏麵全是橡皮人,隻認規則不講情感。大人自己教訓不了的孩子,送進去幾天,讓橡皮人收收骨頭。但凡無理取鬧,橡皮人該揍揍,該扁扁,絕不留情。

這孩子,就是欠揍!

可我偏偏又揍不了他。於情,於法。

 

又覺得,他這會兒可能就欠一個抱抱。可扭頭看到他那倔頭倔腦的模樣,我打下不去手,抱也下不去手。老母親也是有情緒的,好伐啦!

又開始同情起後媽來。這種熊娃,親媽有時候都恨不得手撕。可後媽處境微妙,多罵一句都會讓外人覺得歹毒,如果攤上大核這樣的孩子,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不知胡思亂想了多久,我決定佛係,假裝自己是蘇乞兒,大白天睡在喧囂的鬧市。我努力讓大腦屏蔽雜音。。。

突然就發現那邊沒聲兒了。我輕手輕腳走過去,發現他睡著了,隻是雙眉依然緊蹙,看來夢裏還在抗爭。

我忍不住俯身擁抱他。一來,總不忍讓兒子含恨睡去。二來,也感謝他終於還我清淨。

 

明明很累,可我就是睡不著了。轉輾到了淩晨三點,還是無法入睡,不得已,去蔣先生的藥包裏掏了一片Costco的助眠藥。勉強睡了幾個小時。

 

第二天開往約克,蔣大核明顯精神不濟,半躺在後座,一度還發出作嘔的聲音。

蔣先生問他是不是病了,他可憐地點點頭,說不舒服。

我也頭腦昏沉,氣惱地說:就是缺覺!你看,晚上不睡覺,白天就沒精神。以後晚上是不是要早點睡了?

他點點頭,什麽都沒說。

 

到了約克,我們在著名的肉鋪街(The Shambles)附近找了個停車位,蔣先生在帶我們去了一家叫Stonebow York的酒吧。他一直說,英國的pub文化我們需要體驗一下。結果在劍橋三天,我們吃了意大利餐,吃了鄉村燒烤,又吃了孩子們熱愛的肯德基麥當勞,卻始終沒有機會找個pub品嚐他最喜歡的fish & chips

 

味道不錯。隻要魚肉夠新鮮,怎麽做都不會難吃,哪怕是我最不喜歡的油炸。

 

之後去了肉鋪街。這裏是約克市最著名的地標之一,也是歐洲保存最完好的中世紀購物街。肉鋪街石板鋪地,兩側是懸挑的十五世紀木製小樓。在Google街景舉辦的網絡票選活動中,肉鋪街榮膺全英國風景最美的街道之稱。

肉鋪街之所以叫肉鋪街,是因為曆史上(一直到十九世紀),它是一條專門賣肉的街。整條街道被設計得極狹窄,據說是為了防止肉塊受陽光直射而腐壞。現在的肉鋪街不賣肉了,不過,沿街店鋪還保留著許多向外延伸的木窗架,提醒人們,當初肉塊就是這樣從開著的窗戶裏遞出去的。

 

 

彎彎曲曲的步行道上遊人如織。據說,這裏是哈利波特係列電影中對角巷的靈感來源,肉鋪街的店主們當然不會放棄這份沾親帶故的榮耀,整條街上充斥著哈利波特式的魔幻元素:不能被命名的小店、糖果店、藥劑店、甚至還有9 3/4門牌號。

 

蔣大核一路氣息奄奄的模樣。我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有些發燒。他走得垂頭喪氣,但凡能找到坐下或躺下的地方,都不放過。

他說:我感覺我的身體裏不是充滿了血,而是充滿了屎。

 

蔣先生說,逛完這條街,前麵不遠處有個大教堂,咱們看完就回車上去。

 

我們加快步伐,朝約克大教堂(York Minister)走去。

 

肉鋪街不賣肉,通往大教堂十字路口的街角商店倒供應香噴噴的烤肉。我和蔣先生停下腳步,對著這個叫做York Pud的櫥窗流連了一番,商量著:大核身體不好,今晚應該不會外出吃飯了,要不要買份烤肉帶回酒店?

 

轉頭就發現蔣大核不見了。

 

我們後退幾步,在十字路口引頸環顧。找不見他的身影。

 

一開始我也沒太在意,以為他又在哪個店裏躺倒了,就和蔣先生分工,把附近的幾家店鋪飛快找了一遍。當倆人一無所獲地聚到一起,這才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

 

這個十字路口主要是步行的人群,但也偶有汽車經過。我應急之後的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有壞人把大核塞進汽車帶走了?不然,怎麽會全然不見蹤影?

心裏開始惶恐。。。如果其他小孩被壞人帶走了,他們乖巧一點,說不定壞人還能讓他們當個門僮,或做個馬夫;再不然,讓無孩的人家把他們買了去,就算缺了親爹親媽的愛,好歹也能肢體健全地活下去。可我們家這個小孩強頭倔腦,一言不合牛角頂上天,壞人哪來那麽好的耐心等他長大,變得有用?他要把他們惹火了,還不得被往死裏揍?他還生著病哪。。。

 

我想著想著就紅了眼眶。蔣先生和我兵分兩路,他朝前尋找,我帶著小詩回頭找。兩個人又找了一圈,十幾分鍾後會麵,還是沒有找到。

這下兩個人臉都白了。

 

蔣先生說他接著往左右方向尋找,讓我在原地等候,萬一大核回來,至少不會再走開。

我哆哆嗦嗦拉住一個路人,問他當地的報警電話。他們說999,我直接報警。

 

警察在電話裏問我具體方位。我看不到路牌,就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街,隻知道這裏離肉鋪街很近。

警察問我附近有什麽店鋪,我四下旋轉著,把所能看見的店名一個一個讀給他聽。

大概見我神色倉惶,有個人老人在我近旁停了下來,聽我講電話。他告訴我,這裏是某某街和某某街的交界處。我感激涕零,學著他的英國口音在電話裏機械重複,自己都覺得不像,隻能把電話遞給老人,請他幫忙,跟警察準確說說這是什麽方位。

 

我一邊發抖,一邊伸長脖子張望。。。

突然,就看到蔣大核從大教堂的方向遠遠走了過來。

喜得我,隻是跟老人家說找到了,找到了,電話也不要了,飛奔過去抱住兒子。

 

原來,蔣大核以為大教堂那個方向,就是我們停車的地方。他身體不舒服,一心隻想走到汽車裏,好坐下休息。他繞著教堂走了一圈,沒看見汽車,總算還知道沿著原路找回來。

 

沒過多久,蔣先生也朝我們走來。從老遠都能看得出,他臉色煞白,如同一頭行走的僵屍。

蔣小詩衝他喊,我們找到哥哥了!他一下就有了那種想要癱倒在地的萎靡、緊接著是釋然。

 

後續教育當然會跟上。更多是我倆寸步不離的陪伴,再沒人分心去看櫥窗裏的肉。

 

大人傷神,小孩生病。我們隻是在教堂外麵轉了一圈,感歎了一下它的華美與莊嚴。

 

看得出,教堂有過輝煌的舊時光。現在它老了,每天的維護費就要23000英鎊。我們很有掏錢進去貢獻一下的衝動,但大核實在走不動道了,直接躺倒在了教堂外麵的石階上,我們幾乎是架著他走回了汽車。

 

健康要緊。其他的,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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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竹野' 的評論 : 是,親媽都不見得能忍受!:P
竹野 回複 悄悄話 有的小孩子是比較難帶的,隻有親媽才能忍受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ohuan' 的評論 : 魔幻的角度總是與眾不同。好眼力,過幾天給大家講講棍子的故事。
mohuan 回複 悄悄話 還有妹妹拎根棍子在邊上守候,不怕滴:-)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平凡如我' 的評論 : 拍拍平凡,沒反轉,不要擔心。:)
我們旅遊的時間長了一點,所以平常在家遇見的問題也都會遇到,什麽生病鬧情緒。旅行就是生活嘛。謝謝關心哈。
平凡如我 回複 悄悄話 看到 “我說,你又有城堡又available,還能看上帶著倆娃的中年婦女的我?還一見鍾情?!”,笑噴了。 怎麽,接下來又反轉令人擔憂了。也是喬妹文筆生動鮮活,讓讀者看得有如親曆,不由得跟著你們同喜共悲。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dev' 的評論 : 哈,生活陰陰晴晴,不可能每天都陽光燦爛。隻能說,沒有壞的結果,就是好的一天。
番橋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willows' 的評論 : 倒時差是一個原因,他不喜歡換地方,自己也作了一下。這就是性格,扭不過來。
dev 回複 悄悄話 長途旅行,大人小孩都不容易。喬妹總是呈現給我們真實的生活,喜歡!
willows 回複 悄悄話 同情,大概是倒時差,他夜裏不困,白天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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