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飛機,我在媽媽家看到剛剛睡醒的蔣先生 ——憔悴,但並沒有生命式微的頹勢。他說他渾身疼痛,精力也不濟,但不再有時刻想要嘔吐的感覺了,應該是好現象。他說,他約了當天下午三點半見家庭醫生,打算好好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機能。
雖是一家人,我倆有著不同的家庭醫生。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蔣先生的家庭醫生麥克。他看著蠻年輕,是個運動型的黑人男子,渾身腱子肉,像是剛從奧運賽場走下來,順勢披上了一件白大褂。。。這是玩笑,麥克醫生看著很敬業,聽著很專業。他給蔣先生開出了一係列檢驗清單,包括驗血驗便便,還有一項需要等候好幾天的血培養(Blood Culture)。他說,三管齊下,可以確保身體裏的病毒,(如果有的話,)原形畢露。
我想起了三打白骨精。病毒果然很狡猾,輕易不現真身。
我問,那郵輪怎麽可以這麽快就測出血液有細菌感染?
他說,可能隻是檢測到血液的某項指標有異動,譬如白血球數量突然增加,就籠統稱作了血液感染。這麽短的時間內,醫生照例是沒有辦法判定的。
麥克醫生特別有提到,半年前在韓國差點殺死蔣先生的病毒,應該不會在六個月後卷土重來再殺他一遍。所以,就算蔣先生再次驗出敗血症,也不會是因為同一種病毒。
這是一個好消息。也就是說,萬一蔣先生再出現類似的狀況,不管在美國還是百慕大,我們都可以安心去醫院就診了。那種赤裸裸的可以用金錢衡量的安心。
蔣先生說,如果這次驗血,查出血液又被感染的話,他可能真的不應該再出國了。先得把免疫係統調理強壯,才能作進一步的打算。
我同意,不出遠門了。不然,還不夠來回折騰。折騰一遍老三年。
而婆婆早替我們打算好了。自從我們決定下船,她就給我們物色起了房車的拖掛。她說她要買來送給我們,停在Dover的cottage外麵,這樣,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裏,我們可以住進房車。
蔣先生向來拒絕在cottage過夜,因為那個房子老了,他總說裏麵有一股黴菌的味道,他住進去沒法呼吸。所以,我們每次去Dover,都是當日往返,或者在後院搭個帳篷露營。
婆婆還在電話裏跟蔣先生建議,如果我實在放不下後麵幾個月的旅行計劃,可以自己單獨去,或者參加旅行團,讓蔣先生在家照看孩子。她是寧可讓兒子化作家庭婦男,也不想讓他再次外出冒險了。我理解她作為母親的心情。
在多倫多這一待,又是半個月。
這期間,蔣先生拿到了體檢報告,血檢全部合格,血培養也沒見異常,但是糞便檢測中,發現腸道有艱難梭菌(c difficile),這是一種腸道有害菌。網上說,起因可能是使用抗生素時,把腸道益生菌過量殺死,導致了這種可能引發痢疾甚至致命的細菌過量繁殖。
網上還說,使用抗生素引發的這種感染,快則一兩天內,慢則三個月。回想蔣先生上一次使用抗生素,是六個月前的韓國,應該跟這沒啥關係。最大的可能,是在郵輪上感染了新的病菌。這個MSC,去餐廳不用肥皂水洗手,隻用酒精滴劑(還不強製),據說那是殺不死艱難梭菌的。MSC郵輪上多半是熱情奔放不拘禮節的意大利老人,可能不太注重洗手這種小事。之前荷美的衛生狀況就好許多,進出餐廳都有人認真監督你洗手。
當然,怪郵輪不如怪自己,郵輪上那麽多人,其他人都好好的,為什麽就他生病?說來說去,還是蔣先生免疫力太差,一點小小的病菌就能置他於死地。
我這麽寫著,覺得自己太不厚道,蔣先生生一場病,我讓他生得人盡皆知,不光驚動了雙方家人,還讓網絡上關心我們的朋友們跟著擔心。不過,轉頭想想,人生不就一場生老病死的過程?“我們的一年”,不過是人生一段小小的縮影。生病,那是避不開的話題。
關於那個艱難梭菌,我谘詢過泌尿科專家蔣姐夫。 他說,大部分人腸道都會有這種細菌的存在。當益生菌群體健康的時候,有害細菌就不能興風作浪。他建議蔣先生服用益生菌。
所以,這一次隻是一場虛驚。也可能,是我們成功規避了另一場暴風雪——誰知道入了深海,滔滔海浪能把蔣先生這株溫室幹花顛出個什麽三長兩短?這免疫係統就像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甚至建不建得出來都是個問題。
醫生說,治療艱難梭菌的藥物要連吃一個星期,所以,我們暫時並沒有製定有關未來的任何計劃,隻是乖乖等待蔣先生徹底痊愈。
這期間,我高中時的閨蜜LL從美國來加拿大。她給我們帶來了一些精油,有針對兒童的,也有針對大人的。
LL本身以精油為事業,而且全心熱愛,朋友圈的每一貼都離不開她的“小多”(她對他們品牌精油的昵稱)。她說,自從多年前迷上精油,他們全家人已經完全戒除了藥品。“不誇張,0%的藥品使用量。” 她把兩隻手環起,給我們比了一個大大的“0”型。
LL說,這幾年,她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外出差,去了十幾趟印度,很多次中國和歐洲,但她在covid期間完全沒被感染過,也沒打過任何疫苗。
這可真是一個奇跡!我以為地球上所有人都染過新冠了。聽起來,她可真是自身免疫強壯者中的“阿爾法”,連一向對精油嗤之以鼻的蔣先生都肅然起敬。我們的行李包裏就此多加了一道防護 ——她送給我們的On Guard精油小珠子,每次我一拿出來,他們仨就像小鳥一樣張大了嘴巴。
無論如何,在多倫多的這些天,蔣先生是一天一天恢複了原樣。回到爸媽家的第五天,我們又吃起了火鍋,打起了麻將。
又一天,蔣先生去車管所renew了我們的汽車牌照。他以為去年出發前更新了的,等準備繳納過路過橋費時,才發現我們的汽車已經沒了賬號。所以,過往一年,我們的汽車屬於黑戶,而我們無知無畏地在北美大陸開了一整年。
我也終於有空讀完了莫言的《晚熟的人》。它本屬於我的郵輪讀物。
這是一部短篇小說集,全卷都是莫言以小村作家的身份自居寫成。書中的“我”,和現實中的他一樣,是個功成名就的大作家,隻不過把自己的成名作《紅高粱》換成了《黃玉米》。剛開始我不明就裏,以為他在回憶自家小村莊的過去,是紀實故事。讀著讀著,才明白那是小說,因為寫過那麽多日記的我知道,很多細節,如果當初不寫下來,是沒法記得的。所以,會對書中莫言七八歲時的記憶保持理性的懷疑。當然,人家是莫言,他七八歲就開始寫日記,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種以假亂真的寫法,也可能是莫言獨特的創作風格。在《酒國》裏,他就讓自己客串了整場故事。
書中的最後一篇,《口哨與火把》,是一出徹頭徹尾的悲劇,讀完,那種悲愴久久不散。就像讀餘華的《活著》。推薦大家有空讀一讀。
人間四月芳菲盡,多村蒲公英始盛開。趁著春光明媚,我們帶孩子們去了多倫多動物園。
我說,孩子們,媽媽帶你們去看咱們故國的寶貝:大熊貓。
工作人員卻說,動物園沒熊貓了。從中國租了十年的大熊貓,本來前五年在多倫多,後五年應該在卡爾加裏。但疫情期間,竹子供應不足,卡爾加裏就把熊貓還給中國了。
竹子供應不足,不知道是不是溫和的外交辭令。中國與加拿大之間發生了什麽,大家都知道。
沒有熊貓,看看蜥蜴也一樣。
在家靜養才一個星期,蔣先生就待不住了,說要帶我們去匹茲堡住兩天。
為什麽選匹茲堡?當然是去看棒球賽。 蔣先生說,匹茲堡的球隊很爛,但體育館全美數一數二。他豪言要逛遍美國所有的國家隊棒球館,匹茲堡自然不能錯過。
球場果然迷人,尤其是天際線。
相比其他球館,這個球場(的周邊設施)也很吸引小朋友。
開場前,播放美國國歌。蔣小詩扯大嗓門,唱起了 ”O Canada,our home and native land.”。
這一天,主場海盜隊,對陣來自洛杉磯的天使隊。
最漂亮的一擊,是蔣先生帶著孩子們外出買冰激淩時,海盜隊的明星,十五號克魯茲,一記漂亮的重擊,打出一個home run,讓三個壘位上的同組隊友各得一分。他自己也跑上了二壘。後來,在隊友的幫助下,自己又跑完全壘得了一分。所以,一記本壘打,幫助球隊得了個大滿貫,四分。
所謂的住兩天,一路吃吃逛逛,又延成了三天。
雙方家人倒是很支持,說我們不要再出遠門了,像這樣在家附近逛逛就很好。可我總覺得,如果身體沒問題,又沒有保險方麵的後顧之憂,還是應該出去走一走。蔣先生和我一個意思,他說他休假一年,隻去過日韓,自己都覺得遜。所以,在匹茲堡的那幾天,我們訂了5月12號前往倫敦的機票,以及之後一連串的行車住宿。
歐洲兩個月的火車通票,在回多倫多的第三天就被我取消了。我感覺,蔣先生的體質並不適合掐著點兒東奔西跑。他喜歡開車,我們不如全程租車。這樣,至少不用拎著行李到處跑,住宿地的選擇也可以相對靈活,隻要通公路就能去到。
回到家,我跟爸媽講起我們的歐洲計劃,腰不好話不多的老爸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你們都出過那麽多事了,還往外跑!安心在家歇歇不好嗎,真要把命送掉才甘心嗎?”
我笑笑。爸爸經常會忘記我們已成年,自己會對自己負責。他的“關心”,我沒有翻譯給蔣先生聽。
蔣先生給婆婆打電話,婆婆平靜地聽完,說:“你們的安排聽著很好,我祝你們旅途愉快。”
祝我們旅途愉快!
兩個想法:
關於保險公司不cover 舊病複發的事, 我想一般是指慢性病。 急性感染性疾病一般不會是同一種病原體,應該每次都coverd。好在加拿大的醫生也解釋了
另外,細菌和病毒是自然界中常見的兩種微生物。 血液和其他體液培養一般隻能檢測到細菌感染。細菌感染才用抗菌素。 醫生關於C.diff。的解釋很全麵。
歐洲的照片還得整理。可能明天晚點發。
祝你們旅途愉快,不用惦記看遊記啊,自己玩高興了最重要。
也向西島姐夫問好。:)
真棒,小詩加油!!! :-)))
我們自己也還在外,很久沒跟過美眉的遊文了。你們的過程太“驚險”了,還不知無畏地開了一年的黑車!好膽兒大哈:-)。
祝全家好!
你也沒得過Covid,太厲害了,敬仰敬仰!我都不知道得了多少遍了,這就吃VC去。
又啟程了,這裏點播一首啟程! https://youtu.be/zjVrVwUIDos?si=uSVqOBNNQYonHdT1
這是我對中西方父母的解讀。他們一樣愛孩子,擔心孩子,但是他們的方式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