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6/2024 ~ 4/27/2024
大西洋風大浪大。海上航行的一天,全家都有些暈船。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中。出發前,我們還是做過一些有關跨洋郵輪的research的,知道深海顛簸,暈船是常事。第一天在曼哈頓排隊上船時,站在我們前麵的遊客,曾在海軍服過役。他也說百慕大附近風浪大,有時候連他這種久經考驗的體質都會暈上一暈。
心理準備做得再足,真要暈起來也還是有點難受的。譬如我,本來的一日五餐,被風浪影響了胃口,自動減成三餐。蔣先生除了吃飯,吞藥(Gravol),就沒離開過床,不知道是暈船,還是有了球賽就六親不認。孩子們的睡眠時間明顯變長,其他倒不見異常,醒來後照樣蹦蹦跳跳去俱樂部,連午飯時間都不願跟我們待在一起,說是要和俱樂部的小朋友一起在兒童區吃。
27號中午,郵輪停靠百慕大。按計劃,我們會在這裏過夜,第二天中午重新出發,一路向歐洲挺進。
一早我就站在陽台上觀望,隻見水色從深藍轉成寶藍。再然後滲入了小塊的淺藍,和近乎初春的淡綠,讓眼睛過足了一場“隻此青綠”的盛宴。
在百慕大的這兩天,我們計劃第一天自由行,因為晚上沒有歸船時限;第二天早上則訂了郵輪的excursion ——坐玻璃底小船看海洋生物。眼見百慕大的水質如此清澈,我深感選對了遊覽項目。這會是孩子們一路行來的記憶亮點。
郵輪十一點左右靠岸,我們吃了午餐才離船。
這一天午餐的烤牛排味道不錯,肥膩鮮香,適合我的亞洲口味。連一向幹啃米飯的蔣小詩都吃了兩塊。
久仰百慕大的大名,終於來到貴地。
這一天,天有些陰,風有點大,天氣不是很好。我們打算找個沙灘讓小朋友玩一玩,再去都城Hamilton的市中心轉一轉。因此每個人隻買了三程公車票。
車票長這樣:
有趣的是,百慕大雖是英國領土,本幣卻與美元緊密掛鉤,匯率1:1。所以在島上直接花美元就行。
這一天,島上大概正舉辦慈善活動,碼頭附近(包括我們後來坐在車上的一路)有許多身穿淡紫色T恤的人群,或徒步或慢跑。沿途還有講解員,拉拉隊,吉祥物,非常熱鬧。
島上大部分是黑人,但都是那種安居樂業的黑人,看起來毫無經濟壓力。總體感覺,百慕大的居民還是蠻laid back的,他們不會主動向遊客兜售,自己過自己快樂的生活。
坐到公車上,天開始轉藍,風還是很大。行車道上下起伏,顛簸度比郵輪要厲害許多。好在一路風景宜人。
都說百慕大富庶,沿途的一路就可以看出來:海灣到處停泊著私人遊艇。
島上的房子紅粉黃綠,外牆淡妝濃抹,屋頂卻都純白。家家戶戶牆漆都維護得好,完全沒有阿魯巴大部分區域呈現出的斑駁破落感。這一看,就是發達國家人民的生活水平。
我們的計劃是去馬蹄灣(Horseshoe Bay)看粉紅沙灘。蔣先生說,那是百慕大最熱門的沙灘。既然熱門,我以為一整個公車的人都奔著沙灘去的,沒想到到站後,就我們一家四口下了車。
從公車站到沙灘,有一條長長的木頭棧道。
路旁的樹葉,比蔣小詩的臉還要大。
蜥蜴入鄉隨俗,已經轉換成百慕大海水的顏色。
到了沙灘邊,隻見三五個遊客。氣溫16度左右,不熱,但風吹到身上也不冷,水卻很涼。孩子們才不管,換了泳衣就往水裏泡。
說是粉色沙灘,還是需要加點想像力才能看出“粉”來。
第一眼,略粉;深入看,淺棕;特別仔細看,才能看到沙粒中混雜著的紅色小顆粒。
拍完照,增強對比度,似乎是粉了那麽一點。
各種美麗的礁石。
海風很大,時常把細沙吹入遊人的眼睛,有點惱人。但這種風大的天氣應該不是常態,海灘擺著許多躺椅,一疊五六把地捆綁在一起。要在以往,應該有許多遊客租用,但這一天沙灘特別空蕩,所以躺椅全無用武之地。我們在海灘的時候,工作人員正開著小車,原樣把躺椅收回去。
在沙灘待足兩個小時,我們沿著棧道走回車站,坐車去百慕大的都城Hamilton,再從那裏坐8路公交回船。
百慕大的車站像個小神龕,外帶意大利式圓弧拱門,裏麵被刷得五彩繽紛。
值得一提的是,在Hamilton的某個街角,我看到櫥窗裏展示著漂亮的花裙子,想著要不要到此一遊買上一條。又覺得顏色太過豐富,穿上身會不自在。內心裏糾結著,忍不住回頭看,竟然一頭撞到了路旁的電線杆子上。
蔣先生哈哈大笑,說,這跟男人看見美女撞電線杆一個屬性。
歸途。路邊的小教堂前,白色墓穴很聖潔,全無陰森之氣。
回程的汽車起上伏下,比來路顛得更猛。蔣先生回到碼頭,臉色都變了,他說,這下感覺不光暈船,還暈車了。
我讓他給我擺個pose,跟郵輪合張影,他這表情。
他沒有誇張。後來回到船上,他衝了很久很久的熱水澡,還不時發出類似星球大戰中Darth Vader那種粗重的呼吸聲。等他出來,我問他感覺好些沒,他遲疑了一下,說,“我會活過來的。” 就躺倒在了床上。
我想,緩一緩也好,讓他安靜會兒吧。我帶孩子們上樓吃晚餐,之後把他們送去了兒童俱樂部。
一晚上,蔣先生隻是喝了一罐可樂。他捧著電腦半躺在床上,很多時候,我分不清他是在看比賽,還是把比賽當作了休眠的背景音。
十點半左右,我起身去接孩子們,在樓上觀看他們的小組活動,十一點過才帶著小娃回房。
我去查看蔣先生。隻見他臉色煞白,似睡非睡。我問:“你有沒有感覺想吐?”
他奄奄一息地回答:“已經吐過了。”
我大吃一驚,顫聲問:“那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隻覺得韓國那一幕潮水般湧了回來。
他說:“感覺挺糟糕。但是,應該不是舊病複發。這次感覺胃裏像要blowout,之前在韓國,沒這感覺。”
我放心了些。午餐的牛排是油膩了些,他又暈船暈車,反應可能大了點。睡一覺就好。
大家和衣躺下。我跟孩子們說:明早有玻璃船的excursion,大家需要八點集合,不能遲到哦。
孩子們很乖地睡著了。
擔心著蔣先生的身體,我輾轉反側。半小時後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蔣先生突然起身,衝去衛生間狂吐。
他吐得很大聲,很用力,一如在韓國那種死去活來的架勢。而且,一吐就是十好幾分鍾。
我被徹底嚇醒了,
等他從衛生間出來,我扶住他,慢慢走回床,躺下。
他問我:“韓國那樁事,究竟是怎樣開始,又怎樣發展的?”
他是真心想要回憶,隻是感覺記憶力不如我,誠心向我請教,幫他梳理過程。
我說,那天早上八點,你衝到衛生間狂吐,每隔半小時吐一次,連吃的藥也都吐了出來。還拉肚子,又發燒,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但到了下午就好許多,你還睡了一覺,所以我們沒去附近的診所。但到了晚上,你的身體開始疼痛,又開始嘔吐,所以我們半夜去找醫院。
他說,他剛去衛生間吐第二次時,也拉肚子了。所以,韓國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的神經一下就繃緊了。韓國那一次,病情發展極快,說病危就病危了。醫生說,上救護車時,蔣先生的血壓隻有正常人的一半,如果他當時昏睡過去,很可能就死掉了。醫生也說,他被送醫後,數小時內肢體冰涼,讓人一度擔心他的四肢會壞死脫落。
而郵輪明天中午就要離開百慕大,之後會在海上航行四天,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真是舊疾複發,這一路晃晃悠悠,蔣先生昏睡過去還不是分分鍾的事?而睡過去,很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據我所知,客死郵輪並不罕見,平均每年大約有200名遊客會死在郵輪上。我婆婆的左鄰,蠻精神蠻健康的一個老頭,幾年前就死在了郵輪上。老倆口高高興興出門去,老太隻帶回家一盒骨灰。
我說:“那咱們明天上午就離船,飛回多倫多!”
蔣先生有氣無力,說:“我現在這種狀況,怕是不會被允許上飛機的。不如,你幫我聯係一下船上的急救中心?”
我也是急傻了,連這都沒想到。我趕緊找出郵輪的醫護號碼,打了過去。
大半夜,醫護室裏隻有一位女護士值守。她給蔣先生量血壓,驗血。我正在她的要求下填表,從蔣先生的生辰八字,到過往幾天早中晚餐各吃了什麽,詳盡回憶了一遍。
檢查結果,說是血壓偏低。
我的胃一陣痙攣——蔣先生平常血壓偏高,有時候還不得不吃降壓藥。而血壓低,也是韓國機場的First Aid幫我們叫救護車的第一批症狀之一。
二十分鍾後,驗血報告出來了。護士說血液略有感染。雖然是個“略”字,足以讓我腦海中警鈴大作,血液感染,就是當初判定敗血症的重要指標。
當然,我當時忙著填表,也沒空細想,為什麽郵輪上這麽快就能測出血液感染。韓國的醫院花了一天一夜才測出結果。
在急救中心等著見醫生時,蔣先生又衝進衛生間,驚天動地吐了一次。
值班醫生是個黑MM,很年輕,講英語帶口音,應該不是來自北美。我們跟她講起韓國的經曆,說這一次的症狀與上一次有很大的相似度。她按了按蔣先生的肚皮,說排便看起來還處於活躍狀態,應該不會是Septic Shock,
但是,醫生 MM,Septic Shock不是一下子就形成的呀,總得先從血液感染開始,發展到敗血症,一步步嚴重起來,再發展到Shock。而且,如果隻看排便,上次蔣先生還狂拉肚子來著,這排便跟Septic shock,關係真的很大嗎?
我跟她強調,上次出現症狀後,病情發展很快,拖了一個白天就直接進了ICU。而剛開始,也不過是吐吐拉拉。
黑MM醫生完全就當沒聽見,她旁征博引,說什麽敗血症會先從牙齒開始,dental walk,接著往哪哪移動。我機械地看著她嘴皮舞動,感覺她最好的崗位應該是站在講台上,傳道授業,而不是站在郵輪的治療室,在心急如焚的家人麵前給病人診斷。
在她看來,蔣先生的症狀各種不像,可能就是吃壞肚子鬧起了腸胃炎。她說,你們要實在不放心,我就給你(蔣先生)開個抗生素點滴,看看明早的血液數據。
然後她就走了。護士給蔣先生輸起了液。
我回房,捧起蔣先生的電腦,查詢回多倫多的機票。從百慕大到多倫多,三天內完全沒有直飛的航班。最早的一趟直飛,是三天之後的五月一號。如果想要早點走,隻能轉機,中轉時間起碼十幾個小時,料想蔣先生是支撐不住的。
隻能等五月一號。隻是,這三天怎麽辦?送醫是肯定的。我查了一下,百慕大的醫療貴上天,比美國有過之無不及。真要到像韓國那樣需要急救的地步,絕不是三四萬可以抵擋得住,看來真得賣房了。我們是有醫療保險,但保險公司也有規定:如果舊病複發,算是Pre-existing Conditions,保險公司是不會cover的。
而賣房就能解決的問題,還不是真正的問題。關鍵是我對百慕大的醫療水平一無所知。韓國的醫護水平,我好歹還有那部電視劇《天空城堡》作底,知道人中龍鳳才當得了醫生。這百慕大風景秀麗,人民富裕,行事悠慢,普通人躺在沙灘上就能過上美好生活,為什麽要花費大力氣去當醫生?而萬一蔣先生病症凶猛,得不到有效及時的治療,很可能就此丟了四肢,甚至生命。。。
想到這裏,我的心絞縮得厲害,隻覺得坐立難安。看看表,已是夜裏三點,無論是幾個小時後帶娃去excursion,還是決定下船,都需要我有充足的體力。蔣先生一倒下來,我是這個家唯一的支柱。我必須健康。
我數著羊,強迫自己入睡。
大家的建議也都收好了,(但願沒有下次,)有下次的話,一定會用上。
接著講故事。。。
前幾集看了,好甜蜜好感動~還沒顧上留言(手機看的,想有空去電腦上寫留言),這集一下緊張起來。
當然,相信這次是虛驚一場。但想到你們當時的折騰、焦慮、身體的痛苦,好心疼你們。
我們在外出,尤其是冬季外出旅遊前1個星期開始吃VC,等,各種小藥來預防感冒。
還有湯力水,TONIC WATER,TONIC 是奎寧,又名金雞納霜,也是治腸胃,水土不服,
GIN TONIC 這兩加一起,雙重保險,也是一百多年曆史的雞尾酒,藥酒。
橋妹的細心和處變不驚又一次成為全家的定海神針。
結果這一篇有這麽驚心動魄。
番橋非常棒,沉穩冷靜細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