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2024 ~2/29/2024
26號,早上九點我們就上路了。
我對蔣先生說:“這一路,除了第一天搭輪船,咱們還沒見過這麽早的世麵呢。”
我早起沒問題,孩子們催一催也沒問題,我們家拖後腿的,是蔣先生。他是典型的夜貓子,總是半夜不睡,早上不起。還催不得,一家人都得遷就他的作息。
不過,今天不一樣。我們計劃在開往Fort Stockton的路上,重遊Carlsbad Caverns National Park(我喜歡稱它為“洞穴公園”)。這個公園,是去年夏天我們逛過的一連串國家公園中,蔣先生最鍾愛的一個。
上次因為雷暴,沒能看成公園裏的重量級景觀:“大房間”(Big Room),蝙蝠秀也被取消了。今天風和日麗,想著兩樁都可以完成。
到了公園,才知道,蝙蝠們都去南方的墨西哥過冬了,下個月才能回來。工作人員說,看蝙蝠秀最好的季節,是每年的五到九月份。
我在網上查了一下,有的蝙蝠冬眠,有的蝙蝠遷徙。洞穴公園的蝙蝠,屬於遷徙類。想到蔣先生昨夜給我轉發的Austin大橋下的蝙蝠秀,同屬遷徙類,看來也還都在墨西哥呢。
兩樁遺憾並一起,也好,可以少遺憾一次。
“大房間”太壯觀了,到處都是巨型浮雕,造型各異。無論宏觀抽象,還是微觀精致,都能找得到範本。那些或懸或立的鍾乳石,像hoodoo,像動物,像佛。一切全憑想象。
這是三尊大佛,和無數朝聖的信徒。
吃玉米的老K。我甚至能分辨出他眼珠的顏色。
鼻子尖尖的巫師,呲牙垂眸。
水簾洞下,有穿梭而過的猴子猴孫。
在這個既有深度又有氣場的“大房間”,琳琳和Pinkie也得到此一遊。
從洞穴公園出來,蔣先生說:“如果你以後有親友來北美,我們可以帶他們去看尼亞加拉大瀑布,然後直接開車來這裏。遊覽的地方貴精不貴多,準保他們終生難忘。”
這人,如果讓他當導遊,得被遊客捶死。從加拿大開到這裏來,二三十個小時的車程,他開得動,我親友還坐不動呢。
不過,人家可是真心實意。當晚,他在給舅舅的郵件中說道:“強烈向您推薦這個地方。它比尼亞加拉瀑布還要壯觀,可以與大峽穀比肩。”
是真愛了!
所以,這個地方我們還會再來。畢竟,還差個蝙蝠秀沒看成呢。
夜宿Fort Stockton。我們訂的酒店,叫Atrium Inn。在Expedia上看到圖片,真是一見傾心:帶棚頂的泳池,熱帶雨林般的周邊,還帶熱水池健身房桑拿室。
真到了這裏,發現除了泳池貨真價實,其他的全是水分。桑拿房和熱水池根本沒開,而且看起來關閉已久,遮蓋的帆布上積滿了落葉和塵土。這算不算虛假廣告?
本打算在這裏多住幾天,想想算了,旅館到處都有,何必將就。
第二天,開往聖安東尼奧(San Antonio)。
這算是深入德克薩斯的腹地了,馬路上的卡車數目不成比例地高。這個現象,我們昨天就注意到了:在從El Paso往Fort Stockton方向的285S高速上,沿途的卡車一輛接一輛 ——大貨車,小皮卡,還有後麵封蓋的那種廂式卡車。我簡略地做過統計:迎麵經過的一百輛車中,98%是卡車。隻有兩輛普通汽車,還都是van。
德州人民,這是有多熱愛卡車!
據說,德克薩斯有句廣為人知的俗語:Everything is bigger in Texas。此言不虛,馬路上的車就是他們生活方式的映照。衣食住行,“行”如此,“食”也不拖後腿:我在某過路小鎮點的“Whataburger”漢堡,超大一個,吃都吃不完;蔣先生在“漢堡王”點了一杯可樂,目測,容量比其他州的可樂杯能大出30%。
我還發現,他們喜歡把靴子做成超大尺寸的雕塑,擺在路邊,不知道是商家為了招徠顧客,還是純藝術品。
我們住聖安東尼奧的Drury。本來隻訂一天,來了一看,樣樣合意,立刻改成兩晚。
現在就感覺出“腳踩西瓜皮”的好處了。沒有周密的計劃,旅行無意間多出了韌性與寬度,倒是更接近了旅行的本意。
到達聖安東尼奧的第二天,我們去市中心。
著名的河濱步道(River Walk),是沿著蜿蜒的聖安東尼奧河建起的平行步道。步道兩側遍布古老的建築,多被開發成了商店和餐館。沿河擺放著許多座椅,座椅上方打花頂陽傘。遊客們坐在岸邊吃飯喝咖啡,看河裏的遊船來來往往。
在這個城市的重頭戲,是朝拜著名的阿拉莫(Alamo)。
阿拉莫,以一百多年前的一場戰爭而聞名。阿拉莫之戰,規模不大,卻是美國曆史上最有名的戰役之一。它是德克薩斯脫離墨西哥鬧獨立的這段曆史上,一個裏程碑式的事件。
這事要從十六世紀說起。1519年,西班牙殖民者入侵墨西哥,建立了殖民總督府。十九世紀初,墨西哥鬧獨立,跟西班牙人打了幾仗,於1821年宣告獨立,之後經曆一番動蕩,於1824年成立了聯邦共和政體:墨西哥合眾國。其領土包括了現如今的大德州。
十九世紀初,由於邊境土地缺少人口開墾,墨西哥政府大力招攬移民。因德州土地廣闊,資源豐富,氛圍自由,離美國又近,吸引了大量美國人移居此地。這些美國人,大多來自於南方的蓄奴州,譬如亞拉巴馬,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等,他們給德州帶來了南方州盛行的奴隸製。
十九世紀三十年代,因經濟困頓,墨西哥政府的保守派轉向了更加集中的權力體係。新政府加強了進口關稅,反對移民法,反對奴隸製的執行力度。這就惹得德州人民不開心了,他們稱新政為獨裁,並因此打響了獨立戰爭。
1836年2月23日,墨西哥時任總統,有“西方拿破侖”之稱的桑塔.安那將軍領兵出征,討伐搞起獨立的德州,一百多德州人死守阿拉莫,對抗比他們多出十倍的墨西哥軍。圍困長達13天。
在這期間(3月2日),德克薩斯正式宣布獨立,成立了德克薩斯共和國,又稱“孤星共和國”。
獨立後的第四天,墨西哥政府軍攻占了阿拉莫,守城官兵全部陣亡。
但是,這場戰爭激起了德州人民的鬥誌,他們把“勿忘阿拉莫”當作了德克薩斯的獨立口號。當年4月21號,在聖哈金托(現如今的休斯頓)附近,德州軍統帥山姆休斯頓將軍以少勝多,打敗了墨西哥政府軍,桑塔安那將軍被俘,被迫簽下了承認德克薩斯獨立的和約。
1845年,德克薩斯加入美國,成為其第28個州。
回看德州鬧革命,緣由之一,竟是反對墨西哥政府廢奴。這個理由可真是讓人猝不及防。林肯想要廢奴,南北戰爭爆發,林肯成了英雄,這完全符合現代人的價值觀。墨西哥政府想要廢奴,德州人民不願意,打響了獨立戰爭,結果德州人民成了英雄。真是應驗了一句老話: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可能,獨立之精神,是人與生俱來就不可磨滅的一種對抗世界的本能。德州人民想要獨立,甭管理由是否奇葩,獨立是他們的權利。墨西哥政府的工作,是要尊重民意。高明一點的做法,應該是像現代社會那樣,搞個公投。如果大多數人都反對獨立,政府就可以理直氣壯給革命者冠個“叛亂”的帽子。什麽前戲都沒有,直接派軍隊鎮壓,說到底還是底氣不足,所謂暴躁是無能的表現。更要命的是,還打個敗仗,連成王敗寇書寫曆史的機會都沒有,可真就坐實了“獨裁”的惡名。
那,要是公投結果顯示,大家都想獨立呢?依我看,政府就隻能願賭服輸。鐵打的江山,流水的政權,政府存在的意義,跟大樓的物業差不多,管理在其次 ,其根本,還應當是服務於民。如果人民不需要你,你還賴在那個地方做什麽?
所以說,阿拉莫是一個類似於精神領袖般的存在。曆史讓我們敬仰它,我們就來了。
門裏有棵不同凡響的老橡樹。這棵橡樹,是1913年被移居到阿拉莫的。植根此地之前,它已經四十多歲了。當時,社會上一個普遍的看法是,成年大樹如果被移植,不會存活。有個叫Walter Whall的英國裔退休海員不信這個邪,他專門在聖安東尼奧開辦了一間給成年大樹搬家的公司。這不,這棵樹被移栽到阿拉莫已經超過百年,不光活了下來,還開枝散葉,越長越精神,成了阿拉莫的一個重要景點。
阿拉莫的長兵營(Long Barrack),是德克薩斯最古老的建築。摸不得。
德州的獨立宣言。
阿拉莫紀念堂後院的這尊美女雕像,是黑白混血女奴艾米麗.摩根(Emily Morgan)。據傳,摩根為了協助休斯頓將軍,不惜使出美人計,成為桑塔安納將軍的情人,以獲取情報。而正因為她的幫助,休斯頓將軍才能以寡敵眾,奇跡般戰勝了墨西哥政府軍。歌曲《德克薩斯的黃玫瑰》,據說就是以艾米麗摩根為原型而創作的。
離開阿拉莫,我們去了聖安東尼奧的另一個打卡點,Historic Market Sqare。
這個集市裏幾乎全都是墨西哥特色的商品,包括衣服鞋帽,花冠陶瓷,還有各種家居飾品。這些小商品色彩普遍明快濃豔,有著濃濃的異域風情。價格不算高,但比起墨西哥本土的集市,還是要貴出一截。不過,比起我們在墨西哥街頭看到的,這裏的小商品做工精細了許多。大概做得精美的,都被出口到了這裏。
到達聖安東尼奧的第三天,氣溫驟降。兩天前到達時,26度,這一天,最高溫度就隻有十度,有種一夜入冬的感覺。
這一天上午,我們去了Mission San Jose。
Mission,翻譯成中文,是傳教團駐地。在這裏,特指三百年前西班牙殖民入侵時,傳教士們為了傳教而建起的類似社區一樣的大方陣,裏麵有教堂,四周有供原住民居住的石屋。
在聖安東尼奧的市區和近郊,留存著五個這樣的mission,阿拉莫就是其中之一。隻不過阿拉莫在建成百年後,以一場慘烈的戰役而聞名,使人們忘記了它原本存在的意義。
教士們給居住在mission裏的原住民傳授教義,傳授西班牙語言和文化,算是一種文化滲透,甚至可以說是文化侵略。但是,他們也給原住民帶來了和平舒適的生活方式。Mission為原住民提供庇護,教士則把歐洲先進的文化和科學理念帶給了落後的原住民社區,教他們築起水壩,灌溉糧田,碾磨麵粉,讓他們的生存更有保障,生活更有質量。這麽看來,所謂的殖民和文化滲透,其實是一種傳播文明(Civilization)的進程。讓原住民過上更先進更文明的生活,總該是件好事吧?
曆史是屬於人民的。甭管什麽政體製度,勿論什麽家國情懷,讓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才是硬道理。
記得疫情後訂了聖誕全家去San Antonio的旅行,結果我們倆出發前不久就陽了,至今還沒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