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了這麽多篇遊記，我一直中規中矩，照著旅程的進度更新。哪怕已經完成了日韓之旅，我還在老老實實補交北美的作業。
今天打開電腦，突然就想寫寫當下，記錄一下這幾天過山車般的曆程。
故事，要從一個星期前說起。
10月19號，是預定好要從韓國首爾飛往越南河內的日子。
就如我開篇所說，為了省錢，我們一路廉航。從首爾到河內，我訂的是越捷（VietJet）航空，而且是最便宜的清早6:25的那趟班機。為了趕上淩晨三四點鍾的check in，我們前一晚就來到了仁川機場，打算在機場將就睡上一晚，上了飛機再補覺。
越南簽證在一個星期前，也就是10月12號就拿到了。申請的過程相當順利，我隻在官網填了申請表，上傳了護照和照片，交付了$25/人，越南政府就爽利給出了簽證。
機票簽證同時在手，可以說萬事俱備。為免去半夜排隊之煩擾，我還特意提前在線check in了機票，唯一需要趕去櫃台辦理的，隻是托運一件預購的20公斤的行李箱。我想著，到時候我自己去辦就行了，他們父子仨可以在機場多睡一會。話說我在日韓安排的行程，貌似有點超出了蔣先生的極限。在首爾那幾天，他蔫頭搭腦的，渾身不得勁。一度，他擔心自己感染了COVID，有幾天外出時，還戴起了口罩。
所以，在首爾機場，我整整熬了一夜，可以說一分鍾都沒睡。前半夜孩子們被明晃晃的燈光照耀著，興奮到完全不想睡，我隻能陪著他們胡鬧玩遊戲。淩晨兩點多，孩子們累極而睡，我又擔心錯過行李check in的時間，強撐著寫寫日記打發時光。
淩晨三點多，我拉著行李箱去越捷櫃台check in，我們的奧德賽就此拉開了序幕。
因為機票提前在線check in了，我不用排隊，直接走行李drop off的快速通道。
來到紅黃閃耀的越捷櫃台，我展示護照簽證和登機牌，說：“我來托運一件行李，費用是包含在我購買的機票package中的。”
櫃台裏坐了一位狐媚的韓國小姐姐，巴掌小臉柳葉眉，小臉又白又亮，像是打了一層蠟。細細長長的眼睛裏，半是銳利，半是風情。
她抬眼看著我手裏的四份護照四張登機牌，輕飄飄說道：“你們必須四個人一起來。”
我說：“我已經在線check in了，隻是需要托運一件行李。“
狐媚小姐姐說：”那也得四個人一起來。“
我語塞。
不過，來就來吧，總得遵照人家的規矩。實在不行，讓蔣先生和孩子們過完安檢接著睡吧。
我返回休息區，把大人小孩逐個搖醒。
孩子們跟著我，搖搖晃晃走到櫃台前，直接躺倒在地板上，又睡著了。
狐媚小姐姐看完護照看簽證，問：“你們有孩子們的出生證明嗎？”
這可真是把我愣住了。我從來不知道帶孩子出門旅行，還得帶上他們的出生證明。瞧瞧他倆那不中不西的麵孔，難道看著像拐來的孩子麽？
不過，心理活動再多，我還是老老實實低頭搜手機，果真還在某個文件夾發現了孩子們出生紙的照片。我暗暗誇自己周到，趕緊把照片展示給了狐媚小姐姐。
小姐姐盯住手機裏的出生紙，看啊看，看啊看，還拿起自己的iPad，給照片照了張相，然後問我：”這上麵怎麽沒有父母的名字呢？”
我拿回來看。是啊，上麵怎麽沒有父母的名字呢？我也納悶。不過，這是政府頒發的官方文件，它要不寫上父母的名字，我能咋辦？
我解釋說：“這是官方格式，我們安省所有的小孩都這樣，都隻有這樣一張紙，沒父母名字。”
小姐姐說：“那我問問經理。”
她嫋嫋轉身，拿著iPad找經理去了。
我也轉身，跟蔣先生開玩笑：“大不了，咱到了越南做個DNA檢測，讓他們看看，孩子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小姐姐回來時，拿了張紙，說：“沒有父母的名字不好辦，可能會被越南拒絕入境。不然，你們簽個文件，說明如果出現這種情況，跟我們航空公司無關？”
雖然心裏有點別扭，我還是簽了。人家的規矩，又不是專為我們一家製定的，沒必要為了這種事為難工作人員。
接過那張聲明，小姐姐又開始看我們的護照和簽證。她看完護照看簽證，看完簽證又看護照，然後問：“這上麵的名字怎麽不一樣？”
我說：“怎麽能不一樣？”
她說：“護照上名字挺長，簽證上名字短了一截。”
我說：“因為申請簽證時，官網隻問family name 和given name，我就寫了名和姓，省略了中間名。”
小姐姐麵色凝重，說：“這好像不行，我們需要簽證和護照姓名完全一致。”
我笑說：“這簽證是我在越南官方網站上申請的，也是上傳了護照的。如果越南簽證官對名字有疑問，應該發郵件詢問，或者把我們的visa拒掉才對啊？他們直接就給簽證，說明沒問題吧。”
小姐姐說：“我不確定，我去問問經理。”
她又轉身離開了。
我轉頭對一臉疲倦的蔣先生說：“謹慎一點也好。工作認真負責的同誌，都是好同誌。”
五分鍾後，小姐姐回來說：“經理給越南那邊的簽證官發郵件了。如果他們那邊認可你們的簽證，我們就放行。”
這就有點搞笑了。他們官方簽發的簽證，能不認嗎？
我隻是有個疑問：這會兒淩晨四點，越南那邊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差，也就是淩晨兩點，能有人上班回郵件嗎？
小姐姐說：“他們那邊總有人上班的，不要擔心。”
我說：“那我們能趕得及登機嗎？”
小姐姐說：“沒有問題，我們會在登機截止前給你們回複的。你們要不先上休息區等著？”
過安檢再睡覺的美夢就這麽破滅了。不過，人家都這麽說了，我們還能怎樣，拖家帶口去休息區等吧。
孩子們找了把椅子，又躺倒睡著了。
我跟蔣先生說：“咱就等他們過來請咱回去吧。難道越南官方還會給自己打臉不成？”
說這話時，我還是蠻有信心的。我想起網友xw的那段博文：“很多’劇本’其實是早寫好的，緊張也好焦慮也罷，總之劇本中寫好那天你會錯過的那趟車，去再早也會因為種種因緣際會錯過上車，而注定你能趕上的那班車，導演一定會在那一秒讓你趕上。聽起來似乎有些隨遇而安或者由命運擺布的消極感，但其實成了保持平靜和享受旅行中每一個’意外’的法寶。”
那時候，我打心眼兒認為，我們一定會趕上那趟飛機。回觀我的人生半程，雖然沒有鴻運當道，一路還是遇見了不少小確幸，有些在旁人看來，甚至帶點不可思議的逆襲味道。我暗暗認為，自己算是沾染了一點錦鯉體質的人，冥冥之中自有守護神相助，關鍵時刻TA會挺身而出，替我伏魔降妖。所以，這種小風小浪小波折算什麽呢，它們隻會是虛驚一場。
隻是等啊等，等了半個小時也沒人理會我們。我們坐又不是，睡又不是，這種等候在淩晨三四點鍾，漸漸就成了一種煎熬。眼見著那個狐媚小姐姐換了個櫃台，又服務其他客人去了，我有點沉不住氣，走過去問她：“你確認我們會在登機截止前收到回複嗎？”
她媚眼一飄，說：“是的，沒有問題，我們一定會給你答複的。登機截止到5:25呢。”
那時候是4:30am。
我又坐回休息區，頻頻引頸朝向經理的座位方向張望。原本就挺長的脖子，感覺又長長了三寸。
經理處人來人往，機長去簽到，空姐在調笑，沒人朝向我們的方向看上一眼。我感覺，如果說機場是一部巨大的運作機器，那會兒，所有的齒輪都在正常運轉，世界安平祥和，按部就班。隻有我這顆心急如焚的小螺絲，急於想要並入正常秩序，卻苦苦找不到插足的縫隙。
等到五點，我急了，直接起身去找經理。
漫長的等待，外加困倦，已經耗盡了我的耐性，我感覺自己臉上蒙了一層冰霜，音調也變得不再友善。我說：“我們在機場熬了一夜，現在航班馬上就要截止登機了，我們還在等你們的郵件答複。請問，這到底算怎麽回事兒？”
坐在經理席。。。旁邊的男人，大概是經理的保鏢，很敬業。經理還沒開口，保鏢直接懟我：“你應該在申請簽證前，把所有的條款搞搞清楚。現在犯了錯誤，唯一的機會就是等待對方的答複（好從寬處理？）。”
我氣血上湧：“我特麽犯了什麽錯誤了？我申請簽證用的是官網，回答問題用的是標準答案，要姓給姓，要名給名，沒作任何隱瞞。我按要求填寫申請表，上傳護照，人家也給了簽證。如果你非要說誰犯了錯誤，不應該是移民官那邊麽，名字對不上還給我們發簽證？如果人家犯了錯，為什麽要我們來承擔責任？我們在越南訂好了酒店遊輪，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也沒法取消。如果移民官真的犯了錯，你倒是先給我們放行啊，我好跑去越南，給人改正錯誤的機會！把我們扣押在這裏，算怎麽回事？”
保鏢大概是被我激怒了，他氣勢洶洶說道：“沒辦法，名字對不上，我們就是不能放行。”
我問：“那如果人家最後回複你們，說我們的簽證是有效的，你們打算怎麽辦？”
保鏢說：“我們會給你們改簽機票，但你們要付費！”
萬千匹羊駝從我心裏奔騰而過。。。我運了一口氣，咬牙問道：“那你打算讓我們等多久？”
他說：“等人上班啊。現在半夜三點，你還指望他們會正常辦公嗎？你要等不及，可以自己去聯係他們。”
我氣得直翻白眼：“你們一個小時前怎麽不這麽說？“我指著不遠處的狐媚小姐姐，說：”為什麽你們的櫃員告訴我們，一定會在登機前等到結果？早點告訴我們，我們聯係到他們的機會也比現在大是不是？這會兒飛機都要起飛了，你再讓我們去聯係人家？”
保鏢大概認定，他遇見了一個機鬧式的潑婦，幹脆埋下了頭，不再看我。
經理坐在一旁，自始至終就沒有抬頭。
我鐵青著臉回到座位。蔣先生安慰我也無濟於事，這會兒已經5:10，大概率我們是上不了飛機了。
我的守護神，難道是度假去了？給了我這麽一個超爛的劇本！
蔣先生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又正了正衣冠，親自去經理櫃台詢問。
我一向佩服他的修養，就這火燒眉毛的時刻，他還能擠出一臉平和的笑容來。
平和的人可能比較幸運，至少他得到的待遇比我強，被經理親自接見了。隻是他得到的結果也沒好多少。經理對他說：基本上沒法子了，你們重新申請加急簽證吧，最好四小時就能拿到的那種。如果十點前拿到簽證，還能趕上越捷上午11點的航班。
這加急的費用，我們一家四口算下來就數以千計了，早知道，我訂別家航空公司的機票，可能就沒那麽多曲折了吧？
不過事到臨頭，還能怎樣！已經錯過了登機的截止時間，我重新上官網，發現根本找不到四小時的加急選項。
我指著官網的頁麵，回櫃台問經理：“請問，我怎樣選擇四小時的加急簽呢？”
經理說：“官網不提供，你隻能找代辦商。”
所以，官方辦不了的事，花點錢找民間機構，就可以辦成？這是一個什麽樣的政府？
我簡直泄氣，問：“那越南官方還可能給你答複嗎，關於我們的舊簽證？”
經理說：“他們會回複的。答案就不一定了，有時候行，有時候不行，基本上對半開吧，譬如三天前那個case就行，一個星期前的那個就作廢了。”
啊，官方發出的簽證，其有效性，還得靠運氣？那一刻，我深刻體會到了developed countries和developing countries的區別。
我又一次想起了我的守護神。。。我說，那我們先不申請新的簽證了，等官方答複吧。
十點，越南那邊傳來消息，我們的簽證被作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