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rtesia的酒店待到臨近退房,蔣先生關掉電腦之際,突然大喊:“哈,我都不知道這裏離Roswell這麽近,開車才45分鍾。咱們先去Roswell怎麽樣?“
Roswell是個什麽鬼地方?我在腦海中飛速翻查內存庫,按回車,什麽也沒找到。
我問:”這個Roswell,很有名嗎?“
他說:”有名,太有名了。對於我們那個年代成長起來的熱愛Sci-Fi的Geek們來說,如雷貫耳啊。”
又是Sci-Fi,又是Geek,還是他那年代,我就不指望三言兩語能聽明白了。不過,Artesia距離我們今天要去的白沙國家公園(White Sands National Park)隻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時間非常可控。且一路以來,蔣先生主動提起要去的地方並不太多,45分鍾車程聽著也不離譜,這要求得滿足。
我急匆匆趕著去前台退卡,就說:”好,那就先去Roswell。“
白沙公園在Artesia的正西方,Roswell在Artesia的正北方,並不順路。蔣先生開得興致勃勃,一掃之前大熱天西行南下的萎靡。
我問:“Roswell這個地方,有什麽特別?”
蔣先生眉飛色舞,講起了故事:
1947年夏天,有個不明飛行物墜落在了Roswell附近一個牧場主的土地上。牧場主拿了殘骸去找當地的警長。警長也沒見過這玩意兒啊,又是金屬又是橡膠,牽牽扯扯混在一起,材質既輕盈又堅韌,拿榔頭敲過還能倔強還原,且不帶什麽損耗,太先進了吧。本著負責任的原則,警長就聯係了駐紮在Roswell的軍隊,讓軍方參與調查。
結果呢,軍方當了攪屎棍。先是Roswell軍方發布了一篇報道,宣稱,我們在Roswell發現了一個飛碟殘骸。隔天,美國軍方就改口:這隻是一隻氣象氣球。
這事兒在當時,就這麽給壓下去了。
又過了二三十年,時間來到了七十年代末,民間對於外星探索的熱情空前高漲,有關UFO和外星人的作品層出不窮。有個飛碟專家做了一期有關Roswell飛碟墜落的專題,采訪了一位當年參與調查的軍方人員。那人公開宣稱,當年所謂的“氣象氣球”不過是個幌子。他個人認為,那是外星飛碟殘骸。
民間的陰謀論甚囂塵上,說美國軍隊一定是掌控了外星人在地球上生活的機密,卻不想對民眾公開,所以用“氣象氣球”這種拙劣的謊言來加以掩蓋。
“那,這個墜毀物,究竟是外星飛碟,還是氣象氣球?” 我的好奇心被結結實實吊了起來。
蔣先生微微一笑,說:“等會兒到了Roswell,你自己判斷。“
他一向喜歡賣關子,也沉得住氣。我們剛認識時,渡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他除了送我一堆糖果毛絨玩具,還神神秘秘說要送我一個自製的禮物。因為趕上貨運高峰,一個配件沒能及時運到,他沒法完工,隻能延期再送。
我問他什麽禮物,他說,這是一個驚喜,先不告訴我。隻說工序複雜,要用到木工,電路,機械原理,等等一大堆我聽不明白的術語,聽得我心潮澎湃。
聖誕過後是新年,配件還是沒能送到。
一晃就到了情人節。問起,隻說最初的那關測試沒有通過,某些線路需要重新設計。
再後來,我就把這茬兒給忘了。隻記得婆婆講過,蔣先生自從步入青少年期,就喜歡拆裝家裏的電器。隻是每次拆完,重新組裝之後,總會多出幾個零件來。
寫到這裏,我扭頭問蔣先生:“你當初說要送我的那個工序複雜的禮物,究竟是什麽?”
可能時隔十多年,蔣先生也忘了。他愣了好幾秒,才說:“那是一個以LED燈為支架,可以邊聽流水和音樂聲邊SPA的擺件。後來發現你不喜歡泡澡,我就放棄了。“
瞧瞧,還是我的責任!
Roswell是個小城。與大部分我們經過的中西部小城一樣,看起來並不起眼,還略顯荒涼。不過,正如蔣先生所描述和期待的那樣,灰撲撲的小城充斥著“外星”元素。
蔣先生開車帶著我們左拐右拐。期間怕我悶,還專門下車給我買了一代當地特產牛肉幹。小小的幾片,15刀,味道辛辣齁鹹,大概是采用了外星人的烹飪手法,吃上一口,需要補水一桶。
在我猶豫要不要咬下第二口時,蔣先生跟隨GPS的指示,把車停在了荒郊野外。他搖下車窗,咧著嘴讓我照相。
我茫然掐了一張,問:“這是哪裏?”
“這就是傳說中,外星飛碟墜毀的現場。”
啊,果然有點意思。隻是,我看看圖片,又看看現場,實在難以相信,這片普普通通的荒郊野外,能跟外星人扯上什麽關係?要不是一旁那幾座破敗的庫房,簡直都沒法跟地球人扯上關係。這個地方,外星人真的來過?
Roswell的居民顯然不這麽想,他們甚至為外星人以及那樁神秘的墜落事件設立了一個博物館。館裏除了設有外星人雕塑,圖片,飛碟的分類,等等,還有不少墜機事件目擊證人的圖文還原。
據介紹,那起墜落事件,除了牧場,還有另外一個現場(估計就是蔣先生帶我去看的那片沙漠狀的平原)。美國軍隊派人去調查時,有個當地的居民也悄悄跟了過去。回村後,那人跟村民說,那個墜毀物看著像外星飛艇,他還見到了外星人的屍體。然後,那個村民被軍方拘了好幾天,放出來後一改口風,說以後看到類似的東西,他再也不胡亂猜測了。村民們認為,那人是個老實人,不會亂說話,肯定是受了軍隊的脅迫才會改口。所以,“陰謀論”就這樣傳開了。
博物館專門設了一間房,模擬給外星人動手術/屍檢。
物理學家Friedman的那句話,“外星人到訪地球的證據是壓倒性的“,更是占據了整整一麵牆。
除了讀不懂牆上的字,蔣小詩對一切她可參與之事充滿興趣。
蔣大核還沒有從早上“必須離開Hotel Artesia“的陰影裏走出來。他一路悶悶不樂,沉浸在對這個世界的深深失望之中。
進去參觀了一個多小時,感覺還是滿開眼的。蔣先生問:你是相信外星人真的來到了地球,還是覺得五六個村民炮製了陰謀論?
我說,宇宙這麽大,我是相信有外星人存在的。他們可能到過地球,甚至很可能就生活在我們周圍。村民們也可能真的看到了外星飛碟。但是,我也想不通政府有什麽需要掩蓋的理由。難不成他們想要在外星人強占地球後,內部人員可以爭取個寬大處理?
蔣先生嘿嘿一笑,說:“真有沒有外星人到達地球,這事兒不好說。不過,Roswell這件事 ,政府在九十年代出麵澄清了。根據軍方的調查結果,這個墜落物,是美國研發的一個原子間諜氣球,屬於Project Mogul的一部分。用的材料在當時來看,比較新穎,所以大家沒怎麽見過,就猜測是不是外星飛碟了。”
“那外星人屍體呢?我直覺村民都是淳樸之人,不會信口雌黃。”
“據說,軍方在間諜氣球的測試中,用到了很多假人(dummies),可能那些假人看起來像外星人?“
“那軍方為什麽不在當時直接公布調查結果,而是要等陰謀論發酵了半個世紀,才出麵澄清?”
“那是冷戰初期研發的新型間諜氣球,屬於政府機密。Roswell的軍方可能級別太低,不知情。高層又不能公布實情,一公開,豈不是冷戰對手蘇維埃都知道了?”
這個帶了政治色彩的謎底,比起外星人的傳說,真是無趣了許多。難怪,就算政府辟了三十年的謠,那麽多人還是願意相信外星人來過。看看Roswell博物館長盛不衰的香火,就能感受到民眾的意願了。
這一晃,大半天就過去了。真正去往規劃好的目的地,白沙國家公園,已是下午四點,門口檢票的人都下班了。不過,遊客中心還開著門,我們進去略略參觀,了解了一下白沙公園的形成曆史。
這曆史,當然還得追溯到二三億年前的二疊紀。和洞穴公園一樣,275M年前,這裏也是一片淺淺的鹽水海域。地球從冰川期進入旱熱期後,海水逐漸蒸發。當然,氣候變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數百萬年間,這一帶的洋麵起起落落,海水最終蒸發殆盡,留下這片石膏質地的沉澱物。在日照,風化等各種大自然力量的交互作用之下,石膏沉澱物最終變成了現如今我們所看到的白色沙丘。
肉眼所見的白沙公園,在我眼裏,就是外星世界一般的存在。沙怎麽能白成這樣?
白茫茫一片,有種大地一籠統的純淨之美。
沙質和一般沙丘不太一樣。我們時常用“一盤散沙”來形容沙子,但石膏粉所致的白沙,像是自帶核心般,凝固在了一起,但分明又可以用手腳輕易扒拉開,隻是略帶滯澀。根據遊客中心的介紹,白沙公園往下幾英尺,還保留著一層鹽水。這些水分,就像膠水一樣,鎖住了沙丘的濕度,也錨定了它們的方位與綿延起伏的形態。
說起沙丘的形態,在到達公園之前的45分鍾,我們就看到前方白茫茫一片,我剛開始猜水,後猜雲。蔣先生說那應該就是白沙了,我還不信,因為白色區域上方有蓬鬆感,比較像雲。後來一想,所謂的“蓬鬆感”,應是遠遠望去,沙丘綿延起伏的弧度。
天氣太熱,我們一個trail也沒走,隻是偶爾下車爬個小坡。 應孩子們的要求,我們在遊客中心花30刀買了隻藍色塑料滑板,找了個比較陡的坡,嚐試滑沙。
滑沙,聽上去很美,實則是樁體力活。每次小朋友滑倒底部,得扛著藍盤費勁扒拉爬回沙丘頂部。炎炎烈日下,蔣先生坐鎮山頂,給底盤打蠟,力求減輕藍盤在石膏沙麵的摩擦力。幾個回合下來,大人小孩都一身汗,幹脆脫了衣服。
又熱又曬,滑了十幾分鍾,小朋友們相繼躲回到蒸籠一樣的汽車上。我們決定離開。
臨走前,我把藍盤送給了附近的一對情侶,他們也在滑沙,兩人共享一隻藍盤,翻上滑下地折騰,看著都累。多一隻藍盤,至少有個比翼雙飛的機會。
沒想到,他們離開得比我們還早。回程時,我們尚還帶著對公園美貌的眷戀,開得慢慢悠悠。沒開出兩分鍾,就看到這對情侶的卡車超越了我們,一騎絕塵駛離了公園。我懷疑,他們是專職回收滑板的。
出了白沙公園,天色突然變得陰沉,還不時閃個電。原訂在Amaloga的KOA露營,蔣先生擔心夜裏會下雷雨,就去前台詢問天氣,看要不要放棄露營。
前台很好心地告訴我們,下大雨的概率是60%,還問:你們要不要取消預定?
我都不知道進門準備check in了,還能取消預定。和蔣先生快速商量了一下,為安全考量,決定換酒店。KOA當場給了我們全額退款。全額啊!以前退訂,就算尚在退款期限內,KOA都會收取10塊錢手續費。真是遇見天使了。
蔣大核見到了KOA的泳池,說什麽也不想走,哪怕前台跟他說,如果下雷雨,泳池是要關閉的。我們隻能上賄賂,許諾他最愛的冰激淩和麥當勞。他這才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走出了KOA。
Amaloga的麥當勞自帶遊樂場,我和蔣先生定定心心坐下,尋找住宿,最後商定為兩個半小時車程外的Sacorro。
蔣大核在遊樂場看到一個一歲多的小男孩,覺得那孩子蹣跚學步的樣子很可愛,比自己的親妹妹蔣小詩“要可愛一百倍“。他當場決定,要帶小男孩一起去旅行。
孩子媽媽笑著婉拒了。
蔣大核悶悶不樂回到我們身邊,讓我們幫他在遊樂場找找。他說他需要領養一個弟弟。
我說:“如果一個小朋友有爸爸,有媽媽,那就不能被領養,因為小朋友都想跟自己的爸爸媽媽在一起呀。如果你強行帶他們走,那就是綁架,屬於犯罪的一種,是行不通的。所以,如果你想領養一個弟弟,首先,你要找到一個沒有爸爸媽媽,並且願意被領養的孩子。”
他立刻跳起來,跑到一個鑽網的小男孩跟前,殷切發問:“你有爸爸或媽媽嗎?”
嚇得我們趕緊起身打包,把自家的外星娃領出了這個誘惑地。
一路上,晚霞滿天。
白天玩得太用力,蔣小詩倒頭就在車座上睡著了。蔣大核則奮筆疾書,列數需要給弟弟準備的歡迎清單:玩具,水杯,小毯子,蘋果,泳衣,任天堂遊戲機。。。
他說,他已經想好了,弟弟的名字,就叫James。
遊客中心說gypsum,會不會壓著壓著,就成了水晶?哈哈。
我告訴後來去的朋友,要在每月的最後一個周日去參加這個t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