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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錦瑟一半煙灰(長篇小說連載)(1)

(2021-11-18 07:02:30) 下一個

我叫顧曼文。

昆鵬喜歡這樣跟他的朋友介紹我:“這是我的老婆顧曼文!顧盼生輝的顧,輕歌曼舞的曼,文韜武略的文。”每次,本來隻是禮節性掃過我的目光會立刻炯炯回轉,透視般把我從上到下探究個遍。

這總是讓我感到窘迫。我不是一個自信的女孩,一向喜歡站在人群裏為他人鼓掌喝彩,受不得自己成為焦點。哪怕四年前在我和昆鵬的婚禮上,一個自始至終纏繞我的念頭都是:多希望我隻是來參加別人的婚禮!

我出身普通,長相平凡。雖然從小學到高中一路都是學霸,但心理素質不過硬,一遇重要場合就掉鏈子,高考發揮失常幾乎是意料中的事,因而隻是進了北京的一所二流院校。所以,學業也是平常。

如果非要說我有什麽出眾之處,大概我的笑容還算燦爛。用我父母的話來說,從小到大,我時常會籍著笑容遇見好運氣,譬如過年時分到最大份的糖果,合唱團的C位,以及老師偏愛的課代表。

情人眼裏出西施,昆鵬自是從來不會放過對我笑容的恭維,什麽笑靨如花、眉語目笑、宜笑宜顰、一笑百媚。在我們相識的頭兩年,昆鵬大概用盡了成語詞庫裏所有美好的詞匯,恨不能給我的笑容注冊商標。

而我確實也時常在笑。

昆鵬如此偏愛我的笑容,自有原因,他就是被我的笑容俘獲的。昆鵬說,遇見我的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樣坐班車上班。紅燈時,他無聊地扭頭朝路邊張望,一眼看到了長安街邊等公車的我。彼時的我拿手機聊得正歡,盡興處露齒一笑。那一瞬間,天地神隱,他的眼裏隻見淺色衣裙的我清新佇立,像是綻放了一樹櫻花。

之後每次經過那個站口,他總會刻意尋找我的身影。確定我每天早上會在那裏搭公車,他便放棄了班車,每天早起半個小時轉公交,隻為和我在同一個站台交匯。

兩個月後我成了他的女友,一年後我成了他的妻子。轉眼我們已結婚四年,我也剛剛慶祝完自己二十九歲的生日。

昆鵬大我兩歲,名校碩士,在某知名外企當品牌經理。在我眼中,這已是妥妥的事業有成。他高高瘦瘦,長相不算英俊,但勝在挺拔,還自帶淡淡的書卷氣,是我喜歡的類型。昆鵬體貼,家裏的大事小勤都不用我操心,小到購買什麽品牌的花生油,大到投資理財,甚至我們未來的人生走向,他都事無巨細提前規劃。他就像一隻強悍的大鳥,把隨遇而安的我緊緊包攏在他的羽翼之下,給了我沉甸甸的踏實感。我總是甜膩地叫他大鵬。

我對生活並無太多要求。在民風淳樸的小鎮長大,我不慕珠寶,不重名牌,甚至不會化妝。不過,昆鵬說,他就喜歡我原汁原味的模樣。他說,看慣了職場上的桃紅柳綠,我不施粉黛的樣子讓他耳目一新。我笑著捶他:“說得好聽!還不是因為我不往家遞巨額賬單,你感覺安心罷了。”昆鵬倒是並不否認,他說:“我既能日日欣賞你清水出芙蓉的模樣,又能把買珠寶化妝品這些虛頭八腦的錢省下來,帶你去吃你熱愛的美食,何樂不為?”

昆鵬的邏輯讓我無可辯駁。確實,我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就是美食。隻是我廚藝不精,剛工作時收入微薄,又不能隨意下館子,因而總處於一種對美食充斥著渴望的心靈饑荒中。遇見昆鵬後,他滿北京帶我尋覓特色餐廳,哄得我眉開眼笑。平時就算不外出,他一手出色的湘菜手藝也完全滿足了我吃貨的胃。跟昆鵬在一起,我吃得心滿意足,自然也就對他死心塌地。

可以說,無論從哪方麵講,昆鵬都是我所能構想出的完美伴侶。閨蜜伊伊說,昆鵬就像是上天聽到了我對另一半的全部幻想,給我量身訂製,然後發送人間與我相逢的。

昆鵬並不是我的初戀。我的初戀發生在大學校園。更確切地說,那隻是一場稍有回應的單相思。整整三年,我迷戀著同係大我一級的學長陸塵。陸塵是係草,身高體健,笑容燦爛,一頭長發襯托著他陽剛的臉,走到哪裏都是人群的焦點。陸塵的眼瞳長得有些特別,看人時總帶著“我隻喜歡你”的天然深情,仿佛他所有的光隻為照亮被他注視的灰姑娘。入學沒多久,在一次周末舞會上,陸塵邀我共舞一曲,我便徹底淪陷。

陸塵迷妹眾多,但我總覺得他對我另眼相看,同校的三年間,他請我看過三場電影,吃過兩次路邊攤,還在周末舞會中邀我共舞八次,讓我無法不想入非非。我為了他這一葉,從此不見泰山,花癡般度過了三年。除了上課和睡覺,我的雙眼無時無刻不在校園裏尋覓他的身影。隻是每次他身旁總有不同的女生作陪,卻又不疏不親,讓我捉摸不透他與她們的關係。

而我竟然無法氣惱,因為在與我有限的幾次“約會”中,陸塵從未有過非分之舉,除了跳舞,他連我的手都沒有牽過。既然我們從未有過開始,我又有什麽吃醋的理由?據說,他大學畢業後就回到了上海,與高中時的甜心學妹結了婚。我的暗戀就此終結。

昆鵬不一樣。他從未讓我感覺卑微。從認識我的第一天起,他就隆重地把我擺在了舞台的正中央,集齊高光照耀,讓我感覺在他蒼茫的小宇宙中,我就是那顆最閃亮的星。

正如伊伊所說,昆鵬是上天為我量身打造,我也覺得遇見昆鵬用掉了我此生最大的運氣。老天厚愛我,我也懂得感恩,對昆鵬並無二心,隻想執子之手,直到白發蒼蒼。唯一讓我耿耿於懷的,是昆鵬在追我時,還有一個在日本讀研的女友蕭湘。而這一切,我是在他們分手大半年後才輾轉從他朋友那裏聽說的。

那天,昆鵬的大學同學老雷打來電話。恰巧昆鵬去小區的超市取貨,沒帶手機,我就替他接了。老雷說,蕭湘從日本回來了,大學同學準備給她接風,而她點名要昆鵬參加。我多嘴問了一句:“點名要昆鵬參加?難道這倆人有情況?”老雷說:“昆鵬和蕭湘是我們班畢業時的一段佳話,難道那小子沒跟嫂子您交代?”我心虛地替自己解圍,說:“提了一下,語焉不詳。這‘點名參加’的要求一出,問題就大了。我這就準備搓衣板去。”老雷哈哈大笑,說:“嫂子,悠著點兒!我們周末還打算一起踢球呢,別把他膝蓋骨跪折了,我們還得臨時找守門員。”

昆鵬倒是沒有遮掩,大方承認蕭湘是他的前女友。他說,大學畢業時,男生們流行喝完酒胡亂表白,他跟哥們兒打賭他能撬動蕭湘這個冷美人,便借著酒勁獻殷勤,沒想到她真的就應允了。酒醒後他就有些後悔,又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如此輕浮,就半真半假和蕭湘談起了戀愛。昆鵬說,蕭湘一直在申請去日本讀書,他想著,等她出去了,倆人自然就分開了。事實上,蕭湘出國不到半年,他倆的通信頻率就從剛開始的每周一封退化到一個月一兩封。而自從在車站遇見我,他就再也沒有回複過蕭湘的信件。在他心裏,這段關係早已名存實亡,隻差誰親口說出分手兩字。他認為女孩子的自尊比較重要,所以他一直在耐心等待她提出分手甚至交新男友的消息。和我確定關係後,他跟蕭湘打過一通長途電話,坦白告訴她倆人再無未來。蕭湘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消息,並未糾纏。

聽到這裏,我舉手截停:“打住,打住!這麽說,你倆正式分手是在我倆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之後?”

昆鵬有些遲疑,說:“如果你非要給咱們仨的關係畫一個時間軸,也可以這麽說。不過,我和她的關係一直不溫不火,大家都隻當彼此是備胎。”

我悶悶地說:“不知道不要緊,知道了心裏不舒服呢。感覺我倒成了第三者!”

昆鵬擁抱我,安慰我說:“文文,你永遠是第一位。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未來隻能是你。之前與她的交往,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她知道我在這段關係中一直心不在焉,我相信她對我也是一樣。當初大家湊到一起純屬無聊,就像打牌時三缺一,就是個臨時搭檔。”

“那她為什麽點名要你參加同學宴?”

“同學一場嘛,一起吃個飯接個風多正常!”大概是發現我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昆鵬趕緊補充:“可能還是因為我主動提了分手,她心裏不舒服。到時候我在同學宴上當眾跟她道個歉,給足她麵子,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你說是不是?”他有些惴惴地看著我,說:“老婆,咱倆都已經結婚了,我還能折騰出什麽花兒來啊?我和她早就翻篇兒了,我的世界隻有你!”

我並沒有窮追猛打,默默接受了昆鵬的解釋。私底下,我跟伊伊道出了心底的不安:“大鵬他沒有跟前女友分手就開始追我,是不是人品有問題啊?”

伊伊眼一斜,嘴一撇:“顧曼文同學,你的生活就是太過風平浪靜,沒什麽值得操心的大問題,所以才會盯住這種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不放手!成年人,誰還沒點兒過去?這種不鹹不淡的戀情,多了去了,有什麽好糾結的?你想想陸塵呢?”

伊伊提起陸塵,有些傷我自尊。我確實是他不鹹不淡的曖昧對象之一。但她舉的這個例子也確實讓我快速高效地理清了我所麵臨的困境:如果當初陸塵對我有更進一步的曖昧,我就能憑一己之力阻止他迎娶高中學妹?大概連門兒都沒有!我深知自己在陸塵麵前的無足輕重。

伊伊接著說:“再說,你和大鵬證也領了,婚禮也辦了,生米熟飯,已是鐵板釘釘的夫妻,那個蕭湘還能怎麽個興風作浪,當小三嗎?文文啊,大鵬對你的愛,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你就別揪著這些先來後到的道德禮節上綱上線了,夫妻間哪有那麽多原則性的問題呢?就算他倆確實是在你出現之後分的手,你就把這當成是大鵬對你魅力的恭維,會不會舒服許多?”

我覺得這和個人魅力沒啥關係,因為我從未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不過,既然伊伊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原則性的問題,我決定就此翻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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