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奔流
為普通人立言
我的一九七六: 批判大會
“開批判大會了！開批判大會了！” 院子裏的小彭大聲嚷嚷著，臉上露出興奮的光。
小彭是賀老師的兒子，比我大幾歲，懂得可多了。比如，他就知道李鐵梅的辮子是裝上去的，李玉和白襯衣上的血是紅墨水染的；前段時間，他和他妹妹小燕子還跟著父親出差去了一趟上海。回來後，他手腳舞動，對我們說，“上海到處都是高樓，汽車滿街跑，商場裏人山人海，比整個贛州市人加起來都多！” 我們這些小小孩圍坐在他旁邊，仰望著他，羨慕得不得了，都有些崇拜他了。
一聽開批判大會，我們都興奮起來，紛紛跟著跑出了院門，跑到老實驗樓下麵的空地那裏。
文革末期的校園裏，雖然老師和學生經常要政治學習，學毛選，學文件，學社論，但批判大會倒是不多見的。一開起批判大會，老實驗樓後的空地會場裏總坐滿了學生；主席台上校領導們表情嚴肅；學生和教職工代表拿著稿子，揮舞著拳頭，慷慨激昂地說著什麽，有時還會押上幾個“階級敵人” 上來，胸前掛著牌子，垂著腦袋，站在大家前麵示眾；最後，都是在大家舉著手臂，高呼口號中結束。我們小孩子們站在會場外看，隻覺得這一切和平時大不相同，是那麽的有趣好玩，比玩遊戲還要刺激。所以，一聽到有批判大會，我們都高高興興地跑去看熱鬧。
今天的批判大會是批判什麽呢？我們東跑西跑，到處看，一點也沒在意。不過，最後一個高瘦的女孩站在前台，帶著大家呼的口號，我們倒是聽清楚了：“堅決反擊右傾翻案風！“ “打倒死不悔改的走資派鄧xp！”
“鄧小平？這個名字好耳熟啊。他是誰啊？”
散會了。大家慢慢地走開了。我看見爸爸和幾個老師並排走著，我就悄悄地跟在後麵，想嚇爸爸一跳。
壓得很低的人的聲音卻斷斷續續傳了過來：“去年的整頓……大家其實……唉…“；“劉鄧大軍……老一輩……不多了……”。
爸爸突然轉過身來，對我說：“你跟著我做什麽？快回家去！” 我做了個鬼臉，就跑開了。
“這鄧小平到底是誰呢？” 我一邊跑，一邊想。
我其實最愛串門玩了。跑到別人家裏去，常常能看到一些新鮮的東西。比如，在陳怡江牯子家，他們家掛著的李鐵梅舉著紅燈的年畫，就特別大；還有一張像，是個男的，嘴上長著胡子，手裏拿著一枝毛筆，生氣地看著遠方，大人們把他叫做魯迅。鄧永紅家我也愛去，不為別的，就是她家前屋裏擺著好幾個銅鑼，敲起來當當響，可好聽了。有一天中午，我們聚在那裏，又敲起銅鑼來，高興地哈哈大笑。鄧老師怒氣衝衝地從裏屋出來，大聲喊：“出去出去！你們實在太吵了！”
我們灰溜溜地走了出來。我忽然想，鄧老師不是姓鄧嗎？他是不是就是鄧小平啊？我就問小彭。小彭笑著說我亂想。不過一會兒，我們馬上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我們十幾個小男孩，站在鄧老師家門口，高呼口號：“打倒走資派！打倒鄧xp！” 我們喊了好幾遍。哈哈，鄧老師嚇得躲在屋裏，再也不敢出來凶我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