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僔22: 無人劫機

3天後，朱槿國首都國際機場，午夜十二點。

 

經濟艙登機口大排長龍，一名碼農模樣的男人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略顯憔悴的麵龐，棒球帽下戴副黑框眼鏡，大了兩碼的格子襯衫領口，黑色雙肩電腦包，堆出褶皺的工裝褲下擺，軍用高幫皮靴。

 

候機樓裏的電視正在播放財經新聞，畫麵上出現了各大交易所的場景：“受魅賽戰爭影響, 禿鷲股指連續三天上揚，漲幅7%，成交量創兩年來新高。軍工股一騎絕塵，截至收盤，龍頭股星塵累計漲幅達43%，投資人普遍預期國防訂單會促進經濟發展。大宗商品全線上揚，黃金、石油分別飆漲9%和15%…”

 

畫麵快速切換，魅藍國、賽波國在爭議邊界衝突中動用了遠程導彈。魅藍國新總統卡洛斯表示要推翻賽波國現政權，將其領導人拋進曆史的垃圾堆。雙方出動空軍、地麵部隊在軍事要塞互有攻守，導致數百名軍人喪生，上千名平民流離失所。

 

這場局部戰爭愈演愈烈，已有點燃整個大洲火藥桶的趨勢。魅藍國南部接壤的刺桐國開始向卡洛斯的部隊提供地麵支援，賽波國的傳統盟友風鈴國則出動了戰略轟炸機。禿鷲國國務卿表示將派遣軍艦支援賽波國，白熊國總理則譴責風鈴國是人類文明的毒瘤。

 

羅斯曼身亡不過一周，世界就變了模樣。連帶損失，永遠不可避免。時代的一頁在人類曆史上不足一瞥，對每個個體卻是生死之別。

 

廣播響起，輪到經濟艙登機，那碼農隨著人流慢慢挪到登機口，將登機牌和護照遞向空乘。空乘快速掃描了登機牌、比對了印著“樸宇承”字樣的無極國護照，機械的商務微笑道：“歡迎登機”。

 

“謝謝。”那碼農快步踏上廊橋，走進機艙，在後排座位上坐好，心裏長出了一口氣。黑風定製的人皮麵具毫無破綻，輕鬆騙過了機場工作人員。先前的忐忑一掃而空，陸修遠下意識的扶了扶外表普通的眼鏡，摸了摸腰上的胰島素泵，腦中默念著此次行動的關鍵點。

 

登機完畢，這架禿鷲國製造的雙引擎寬體客機正常起飛，爬升，平飛。半小時後，飛機到達朱槿國和蓮花國的空管交界。

 

午夜一點二十一分。

 

“朱槿航空095，聯係蓮花國122.9波段。晚安。”朱槿國空管在電波裏說道。

 

“晚安。朱槿航空095。”機長看著機艙外的蒼穹，按部就班的回答。星河閃爍，明月輝映。他怎麽也想不到，這是他對這個世界發出的最後聲音。

 

“咦！！”機副一聲驚叫，飛機操縱界麵突然失控。控製杆自動向後拉起到接近失速的位置，油門也推向滿功率。兩台渦輪風扇同時發出怒吼，飛機在三萬五千尺高空一躍而起，以每分鍾三千尺的速度向上爬升。

 

機艙裏，巨大的G力瞬間襲來，一雙無形的大手把陸修遠和其他乘客牢牢地按在座椅上。燈火驟停，氧氣麵罩紛紛落下，機艙裏驚叫、哭泣、咒罵聲立刻響成一片。

 

駕駛艙裏,機長和機副忙做一團。二人驚恐的發現，所有操縱界麵一律鎖死,不管怎樣努力都紋絲不動。與此同時，儀表板上報警燈亮起。“衛星連接錯誤!”機副一邊驚叫，一邊調試設備。其他報警燈幾乎同時亮起，警報聲此起彼伏。“應答機錯誤!高頻無線電錯誤!超高頻無線電錯誤!TCAS失靈!客艙增壓失靈!!”機副應接不暇，手忙腳亂的處理各種險情。

 

“引氣係統失靈！氣壓0.2bar，快戴上增壓麵罩！！“機長經驗豐富，大聲提醒著機副。他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戴好麵罩，把應答機調到7700，開始求救。

 

“五月天!五月天!五月天!!!朱槿航空095，朱槿蓮花交界，四萬六千尺，所有操縱界麵失靈，客艙失壓，無法下降!”

 

耳機裏靜悄悄的，求救有如石沉大海。

 

“五月天!五月天!五月天!朱槿航空095，朱槿蓮花交界，四萬六千尺，聽到請回答!”機長7700再次求救，依然毫無反應。他快速切換了朱槿、蓮花等空管波段進行嚐試，也是杳無音訊。

 

“五月天!五月天!五月天!!! 聽到請回答! 聽到請回答!!!”機長調回7700，對著耳麥放聲吼道，嗓音已現嘶啞。機副則繼續試圖操縱飛機，卻發現一切隻是徒勞。

 

“有人聽到嗎?有人嗎!!??”

 

客艙裏，兩百多名乘客已陷入絕境。窒息的感覺越來越強，麵罩裏卻根本得不到需要的氧氣。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危險。有人支撐不住昏迷過去；有人站起身來，跌跌撞撞不知要去哪裏，沒走幾步便一頭栽倒；更多人拿出手機，要與自己的所愛訣別。

 

咒罵聲不時傳來，一名乘客惡狠狠的把手機摔在地上，絕望的哭出聲來。陸修遠早已悄悄關閉了飛行模式，他看了眼手機，果然不工作。再次確認安全帶係緊後，他按下了腰間的胰島素泵推注按鈕。

 

黑風出品，必屬精品。幾秒鍾後，陸修遠感覺整個身體仿佛著了火，劇烈的高溫瞬間滲透到四肢百骸，簡直要把人焚為焦炭。他忍不住大聲呼喊，卻發不出半點聲響，一霎那間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盡化幻影。

 

午夜一點四十七分。

 

撲通！

 

撲通！

 

幾聲悶響把陸修遠從夢中喚醒。他努力睜開眼睛，發現飛機還在快速飛行，不時做出大幅度動作。他定了定神，向舷窗外看去：黑沉沉的山巒綿延起伏，有如擇人而弑的鬼怪撲麵而來。地麵上偶爾出現車輛和建築物的燈光，飛機已經速降至地麵距離三百尺低空飛行。麵對層出不窮的重重險峰，橫滾、分離S、半滾倒轉，儼然已化身為專業的戰鬥機。

 

十分鍾後，山區悄然不見，眼前盡是汪洋。飛機爬升回三萬尺高空，調頭南下。機艙裏一片漆黑，隻有緊急指示燈忽明忽暗；引氣係統已經重新增壓不再缺氧，電力係統也重啟過了；四下杳無聲響，所有人都戴著氧氣麵罩，歪倒在座椅上，似乎還在安睡；幾名乘客的屍體隨著飛機的起伏四處翻滾，不時發出撲通的悶響；空氣裏彌漫著死亡前失禁的臭味，讓他直想嘔吐。

 

地獄。人間地獄。幾分鍾前還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逝去。如果他沒有注射黑風的合成藥劑降低心率，將氧氣消耗量降到正常水平的四分之一，再緩釋受體阻斷甘油恢複正常，隻怕這裏又要多一個死人了。

 

他悄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還是不工作。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機放回原處，不敢有一點明顯的動作。是的，他也是一個死人，和飛機上陪葬的兩百多人一樣沒有區別。死人是不會動的，機上監控可不會騙人。

 

正如黑風事前得到的情報所示，一切都進行得天衣無縫：利用空管切換的盲區，通過衛星鏈路駭入電子係統後門，接管自動駕駛、屏蔽手動駕駛；遠程遙控飛機陡升減壓，讓乘客在幾分鍾內窒息而亡；隨後飛機一路速降，利用山區低空飛行，躲避朱槿國空管雷達直到脫離覆蓋區。機艙在常規檢修時被動過手腳，大功率幹擾器使任何電子設備都無法工作，徹底切斷機上人員與外界的聯係。如此完美的劫機計劃需要頂尖的技術支持，絕非任何恐怖組織力所能及，隻有國家級軍情係統的專業人士才有這個能力。這場驚天陰謀的背後到底是誰，又圖謀何物呢？

 

清晨5點57分，尼奧行星南海某處

 

一縷日光，喚醒了半夢半醒的陸修遠。東方初曉，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出現了一個U形小島。戒指般的陸地環繞著一捧幽藍的海水，大自然的巧奪天工讓人拍案叫絕。島上樹豐林茂，細沙碧浪，一派世外桃源的美景。

 

飛機開始下降，下風進場。地麵上的景物逐漸清晰起來：龐大的深水海港停泊著航空母艦，戰列驅逐艦等，數麵禿鷲國旗迎風招展。碼頭上倉庫、醫院、餐廳、加油站等應有盡有，儼然一個五髒俱全的微型城市。一望無邊的飛機場上排列著各式戰鬥機，轟炸機、運輸機、高空偵察機等。長逾萬尺的機場雙跑道，足夠任何大型飛機起降。

 

31跑道盡頭，金屬傳動的聲音隆隆作響，地麵開始向下凹陷。十秒鍾後，一條地下通道清晰可見，直通黑不見底的秘密機庫，宛如猙獰的魔鬼張開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