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僔12: 把柄

“先生，您的酒。”金發碧眼的女侍者從冰桶裏拿出酒瓶放在桌上。

 

陸修遠抬起頭。“我沒點這個。”

 

“這是在座的客人送您的。”侍者熟練的起出木塞，將酒瓶緊靠杯沿，讓少許酒液順著杯壁慢慢流入，然後把酒瓶上的產品信息麵展示給陸修遠。“1985年，先生。”

 

在座的客人？這瓶知名酒莊的年份香檳價值不菲，陸修遠想不出是何方神聖。他抬頭四顧，隻見剛才拍賣會上一麵之緣的詹姆斯舉起酒杯，在不遠處向他致意。他也舉起酒杯笑了笑，算是回應。

 

詹姆斯為什麽要請他喝酒？雖說此君也是前金僔合夥人，但兩人除了幾次拍賣會之外並無交集啊，更何況對方現在尊為知名對衝基金CEO，管理千億級別的投資組合，自己的江湖地位還是和人家頗有差距。

 

不管怎樣，詹姆斯請他喝酒總不是壞事。此君可是公司同仁酒後八卦的常客，作為金僔史上最年輕的合夥人，在執掌自營業務部期間，曾經連續6年保持百分之三十幾的複合增長率。即使在有毒資產危機的08年，仍舊創造了20個點的盈利，可謂投資界少見的青年天才。就在風頭正勁時，詹姆斯卻因為“個人原因”突然離職，一時間公司內部流言四起，各種猜測喧囂塵上。

 

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詹姆斯很快出任獎杯對衝基金首席投資官，延續了明星經理人的神話。該基金越做越大，尤其在加密電子幣領域賺的盆滿缽滿，幾次並購、合並之後，淨資產達到三百多億，雖算不上對衝基金界的巨無霸，卻也是響當當的角色。

 

陸修遠一邊想著，一邊品著杯中的香檳，果香清雅，奶油般順滑。他放下酒杯微微點頭，欣賞著女侍者嫵媚的妝容和窈窕的身姿，最後目光停留在酒店的胸牌上。“謝謝你，辛迪。”

 

“您客氣了。”名叫辛迪的女侍者心領神會，開始倒酒，無數個氣泡從杯底泛起，爭先恐後浮出水麵。

 

“麻煩把酒拿到我朋友那邊去。”陸修遠嘴角掛起商務微笑，舉杯向詹姆斯那桌走去。詹姆斯等人起身互相介紹，原來是拍賣行的大客戶經理請詹姆斯會後到此小酌，見陸修遠過來，寒暄後便借故離開了。

 

“看來我點酒的眼光太差，把你的美女嚇跑了。”詹姆斯眨了眨眼睛。

 

“她正好有點事情，沒口福啊。”陸修遠敷衍道。

 

“還是你品位不凡。”兩人落座，詹姆斯又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

 

“謝謝，詹總別拿我說笑了。”陸修遠以為他還在說娜塔莉婭，隨口應付著。

 

“我是說你的表。”詹姆斯把目光投向陸修遠那塊手動雙鵝頸朝天擺腕表上。“看這做工，珍品難得啊。”

 

“您才是鍾表界大家，引領表友潮流。”陸修遠也注意到了對方腕上那塊怎麽看怎麽像兒童電子表的碳纖維空氣動力陀飛輪。

 

“潮不潮我不在乎，最近二手市場實在是火。我手上這款公價80萬禿鷲元，再加五成，分分鍾可以秒出。”詹姆斯不無得意的說道。

 

陸修遠知道這家大牌獨辟蹊徑，身輕如燕的碳纖維搭貴金屬係列刷新了表圈三觀，加上恰到好處的饑餓營銷，著實搶占了可觀的高端市場份額，逼得一些老牌廠家也開始跟風。他隨口問道：“不愧是玩投資的，玩表也這麽溜，您這有不少存貨吧？”

 

“沒有不少，不同係列各有一支而已。不管投什麽，雞蛋都不能放一個籃子裏。”

 

“犀利。前輩多指教哈。”陸修遠和詹姆斯碰了碰杯。

 

詹姆斯放下酒杯。“知道今天黃金懷表的外場買家是誰嗎？”

 

“是你？”陸修遠秒懂。

 

“是我。我旗下的藝術基金會代我在場外競標，三管齊下。”

 

“詹總果然厲害，槍指明處，箭指暗處啊。”

 

“沒辦法，我這張老臉太沒新意，容易被人哄抬物價。”

 

“所以這表不值190萬？”

 

“值不值這價錢，下次拍賣才知道。這次我本來誌在必得，沒想到半路殺出個枕邊風亂叫價。出來混這麽久，也算是還了一次。”

 

陸修遠心想這個詹姆斯倒也厲害，這麽快就摸透了娜塔莉婭的底細，不由得有點後怕。他並不是不知道和古鐵寵愛的情婦上床是引火燒身，隻是色膽包天，人又在賽波，加上一點僥幸心理便挺槍上弓。現在看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詹姆斯請他喝酒，恐怕目的沒那麽簡單，不會是想敲他一筆吧？

 

“您說的枕邊風是？”陸修遠故作鎮定，喝了口香檳。

 

“娜塔莉婭。白熊國前名模，古鐵的情婦。陸先生果然好眼光。”

 

“您見笑了，我們碰巧遇到而已。”

 

“是啊，今天咱們又能見麵也是有緣。說實話，我有個問題不得其解，不知道方不方便請教陸先生？”

 

“詹總都不得其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倒未必。”詹姆斯左右看了看，向前欠了欠身，放低聲音道：“我隻想知道一個消息，金僔準備支持古鐵還是卡洛斯？”

 

陸修遠不置可否。“我們隻是和魅藍國做生意，高層內部的事務我們不參與，也不方便評價。”

 

詹姆斯碰了個釘子，隨意的靠向沙發後方，翹起二郎腿。“我們也不想參與，也沒興趣評價。隻是魅藍國的政局對基金的持倉有影響，所以不得不關注一下。說也湊巧，我朋友看到拍賣會後您和娜塔莉婭回房休息了一小時，房號好像是2202，對吧？”詹姆斯狡猾的笑道，眼神裏很有內容。

 

陸修遠一時語塞，知道被詹姆斯捉到了把柄。詹姆斯的量級比他還高，肯定有專業的第三方合作夥伴，既然知道房號，酒店監控已被買通了。更高杆一點，房間裏說不定還藏有針孔攝像，把他和娜塔莉婭的愛情動作拍了個清清楚楚。他暗自惱火，氣勢洶洶的盯著詹姆斯藍色的瞳孔。

 

詹姆斯則沒什麽表情，攤開雙手道：“陸先生不要介意。在商言商，我也是沒有辦法。我隻需要一個消息，別的事情也不敢勞您大駕。再說了，雖然不在金僔同一個部門，我們也算曾經的同事，以後還要互相提攜嘛。”

 

詹姆斯這番虛偽的客套，陸修遠聽懂了。他明白這隻是一次商業勒索，並非針對個人。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經曆，誰沒有被抓住把柄的時候？隻要能找到共同的利益，有時候還可以反客為主。“您在大宗商品投了不少吧？”

 

“不錯。魅藍國最近政局詭異，我們看不清楚，所以鬥膽請陸先生指點一二。”詹姆斯大方的承認了。

 

陸修遠權衡了一下，決定依樣畫個葫蘆。“古鐵同意配合我們了，我們會繼續支持他。”

 

“了解，多謝陸先生。”詹姆斯露出笑容，舉起酒杯和陸修遠碰了一下。“有金僔的支持，魅藍國就不會亂，祝我們都能發財！”

 

陸修遠鬆了口氣，知道暫時沒事了。他暗自告誡自己，大頭一定要管住小頭，不然總有一天會死得很難看。轉念一想，難得有機會和知名基金老總聊天，何不趁機打探點消息，發點意外之財。隻要自己還在魅藍首代的位子上，就可以和對方互通有無，這是非常簡單的互利關係。

 

他放下酒杯，商業恭維道：“久仰貴司大名，從大宗商品到加密電子幣，哪個不是做得風生水起。不瞞您說，我現在想投點加密電子幣，隻不過以前沒有相關經驗，能否請您點點路子？”

 

詹姆斯本已準備起身告辭，見陸修遠很快就行若無事，倒也暗自欣賞對方拿得起放得下。作為資深老油條，有價值的朋友主動伸出橄欖枝怎麽可能拒絕，便也將二郎腿從左換到右，隨意的說道：“不敢當不敢當，我們可以探討一下。CDS，MBS這些東西你玩過吧？”

 

“嗬嗬，有毒資產危機之前，是個業內人士誰沒玩過。”

 

“那就好了，加密電子幣是CDS的2.0版本，炒作的套路大同小異。”

 

陸修遠沒聽明白。“您的意思是？”

 

詹姆斯輕輕笑了笑：“加密，用什麽加密？這可不是什麽天價拍品，藏到保險櫃裏弄幾個密碼就行，搞定整個數位閉環流程才是關鍵。你想想，不管用什麽係統加密，係統供應商都有後門；而技術過硬的係統供應商，還不都是在禿鷲國。數據訊號走哪裏？基站、衛星、海底光纜，哪個不掌握在禿鷲國相關機構手裏？硬件就更不用說了，禿鷲國的核心技術始終是行業標準。數位時代沒有秘密，除非我們不用任何電子設備。”

 

陸修遠似懂非懂。“您是說加密電子幣可以由禿鷲國相關機構追溯？所以安全性有保障？”

 

詹姆斯看著窗外，似乎在思考什麽。稍後，他轉過頭來輕聲說道：“有毒資產危機後，禿鷲國開直升機撒了太多的錢，必須盡快解決禿鷲元流動性失衡。但是CDS這些垃圾再也無人問津，海外天量的貨幣一旦反噬，通貨膨脹隨時可能失控，直接導致禿鷲元被全行星拋棄。如果你是聯儲主席，你怎麽辦？”

 

詹姆斯這番話涉及多個典故和經濟理論，陸修遠有點跟不上節奏，隻能自我解嘲道：“我沒那麽高級別，怎麽可能知道。”

 

詹姆斯冷冷的繼續道：“你知道，有些話我不能說的太白，不然上麵的人不會喜歡。總之，加密電子幣這種高價值、大波動、不可追溯的特點非常符合CDS 2.0的要求。在博傻理論裏，隻要還有下一個傻瓜接盤，再傻的遊戲也能玩的下去。你要做的就是講故事，講好、講圓一個故事，然後有波段的收割傻子就可以了。”

 

陸修遠想了想，若有所悟：“您的意思是，隻要能消滅流動性失衡，或者在一定時間內把已有的流動性固定在加密電子幣這個池子裏，就可以讓某些人以時間換空間，打造出一個貨幣驅動的經濟永動機？”

 

詹姆斯笑了。不愧是金僔的海外首代，這層窗戶紙一點就透。他點點頭道：“心照不宣。我們這些人身在係統上層，隻要能勝過那些傻瓜，從係統裏撈到好處就行。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介紹旗下的加密電子幣指數基金負責人給你認識，具體怎麽投，你們倆慢慢。。”

 

詹姆斯突然張口結舌，直勾勾的看向遠處。陸修遠離他不過一臂之遙，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眼神裏寫滿了恐懼、痛苦、憎恨。他沿著詹姆斯的視線側目望去，隻見一位東方美女正款款步入酒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