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僔11: 風聲

佳人已去，留言卻餘音繞梁。陸修遠喝口香檳，揣摩娜塔莉亞的言外之意。對方繞了這麽大一個彎子，從魅藍國飛到塞波國，一路跟蹤他到拍賣會現場，就是為了替古鐵雷斯表個態嗎？

 

“那個混蛋”顯然就是剛才被吐槽的羅斯曼，那麽古鐵同意了什麽？看來賓主雙方用石榴文交談期間，羅斯曼提出了某些超出古鐵預期的苛刻條件，來換取對金僔更有利的局麵。古鐵當時的失態表明，羅斯曼打到了他的痛處，讓他不得不反複權衡，才能出離勉強的捏著鼻子就範。

 

所以羅斯曼手裏的籌碼是什麽？整個項目已到收宮階段，該談的東西雙方早就多次交換了意見，雖然算不上完美至少也無懈可擊。以羅斯曼的精明，不會無緣無故節外生枝，冒著和古鐵翻臉的風險強人所難。這個籌碼，一定是重中之重的籌碼，重要到可以左右整個局麵，陸修遠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陷入了沉思。既然老板沒有知會，就說明此事超出了他的權限層級，他不可能去找羅斯曼求證。

 

換位思考，既然古鐵雷斯已經決定接受羅斯曼的條件，為什麽不簡單的打個電話就好了呢？如此大費周章的讓情婦傳話，對方在擔心什麽？要知道魅藍國的通訊、情報係統都是正宗的禿鷲國進口貨，技術上絕對過硬，除非是內部監守自盜。

 

在魅藍國這種獨裁國家，古鐵和土皇帝並無二致，能對他構成威脅的角色幾乎沒有。如果一定要說的話，隻有陸海空三名司令和情報局長有這個能量，尤其是喝過洋墨水的情報局長卡洛斯精明強幹，手下人強馬壯，是古鐵不可或缺的助手。

 

然鵝，一杆獵槍好不好用，要看槍口指向哪裏。一旦槍口調轉，獵人永遠是第一個躺槍的。古鐵並非不明白個中道理，據金僔內部線報，卡洛斯的副手佩雷斯是古鐵安插的鬼。不唯如此，三年前古鐵又成立了國防通信局，由大兒子拉加擔任局長。國通局職責與情報局多有重合，一看就是製衡所用。

 

可惜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拉加雖然頗有治國之才，和玩了一輩子情報的卡洛斯比還是差了一截。術業有專攻，通信工程碩士出身、從情報係統底層一路爬上來的的卡洛斯，比拉加這種含著金鑰匙的公子哥更清楚怎樣破門而入發出的聲音最輕，怎樣在第一時間找到三叉神經痛點，怎樣借助擾碼器的微型路由掩蓋蹤跡，怎樣利用複合製導技術定位無人機信號輻射源等等。很多時候，細節決定成敗並不隻是一句口號。

 

反過來，由於專業性的欠缺，拉加分辨不出誰才是真正的硬手，所用之人並非最好的選擇。加上魅藍國官僚係統裏一貫的欺上瞞下，任人唯親，劣幣驅逐良幣，國通局沒有像古鐵預期的那樣和情報局旗鼓相當。也就是說，如果卡洛斯對古鐵陽奉陰違，暗地裏玩點花樣的話，國通局壓根就察覺不到，即使看出端倪也不知道對方用的什麽手段，更不用提應該怎樣反製了。

 

想到這裏，真相已浮出水麵。羅斯曼很可能通過某些管道，拿到了卡洛斯背後搗鬼，要對古鐵不利的確鑿證據。這個證據表明，問題不是一般的嚴重，而是嚴重到已經危及古鐵老大的寶座。古鐵清楚國通局不堪大用，自己未必能搞定卡洛斯，而羅斯曼可以借助禿鷲國的合作夥伴助他一臂之力。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越倚重對方代價就越大。落後就要挨打，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技術上處於劣勢的古鐵隻能從權，讓羅斯曼趁火打一次劫。

 

決策是一回事，如何把決策結果傳達給搭檔則是個技術活兒。古鐵明白自己被卡洛斯滲透，使用任何電子設備都不保險。一旦對手察覺不對，一定會先下手為強。撇去情報方麵的弱項，古鐵能混到今天也絕非易與，他意識到最安全的辦法還是原始的麵對麵溝通。邏輯上說，應該直接回話給羅斯曼。但無論使用哪種通訊手段，信息都可能會先落入卡洛斯之手。羅斯曼常駐禿鷲國，行程一向保密，他的手還伸不到那麽遠，再想見到本人很難。

 

這時候陸修遠就成了合理又可行的最佳選項：直接匯報給羅斯曼，金僔的衛星加密通信手段非卡洛斯力所能及；項目成敗關乎金僔分公司業績，大家在一條船上，不會耍什麽花樣；行程由魅藍國本地員工負責，想搞到並不是什麽難事。

 

目標選定，應該派誰去呢？事關重大，不能出一點差錯。手下人雖不少，但說不定哪個就是卡洛斯安插的鬼，這種時候，除了自家人誰也信不過。

 

話雖如此，選擇卻著實有限。古鐵的老婆在他還沒掌握大權前，就在一次政治對手的暗殺行動中去世。不知古鐵是重情義還是不舍得分身家，雖然彩旗飄飄，卻至今沒有再娶。大兒子拉加是不錯的人選，但他身居要職，無故離境不可能不引起注意；女兒從小溫室裏長大，衣食無憂，英年喪妻後，古鐵對她格外溺愛，弄得這姑娘有點傻白甜的意思，恐怕難以勝任此次任務。

 

傳話這個事情看似簡單，實際上頗為凶險。陸修遠人在賽波，並非自家地盤。兩國因為陣營不同，關係從不融洽，別說罩你，不通風報信就算客氣。以卡洛斯的江湖閱曆，一旦發現古鐵的家人在這個節骨眼出境，肯定嗅得出個中異樣，跟蹤、綁架、逼供、暗殺，蒸發，直接就是哏屁一條龍。

 

古鐵不是沒考慮過要不要等過兩天陸修遠回來再說，隻要人在國內，肯定可以不出紕漏。但按照羅斯曼的說法，對手已經箭在弦上，隨時可能發難，以古鐵天下人皆要害朕的性格，恐怕覺也沒法睡了。想來想去，他忽然靈機一動，為什麽不讓娜塔莉婭出麵呢？

 

幾周前，娜塔莉婭的傭人向管家例行匯報時，提到大美人和閨蜜聊天過程中，對凱拉的緋聞男友陸修遠頗有興趣。管家不敢怠慢，馬上把消息轉告給古鐵。古鐵的原則是一切盡在掌握，包括後宮佳麗，傭人們除了伺候小主，還要負責監視。關於陸修遠，他早就從桑切斯口中略知一二：金僔魅藍國首代，國內罕見的東方麵孔，英俊多金，風流成性。那天羅陸二人造訪山頂宅邸時，以他老辣的閱曆，看出陸修遠對娜塔莉婭的眼神有點異樣。

 

本來像這種要緊事項，古鐵不會派情婦上場。連自己都能賣的人，還有什麽不能賣呢？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從來就不會對有財有勢的糟老頭子們忠誠。但這次情況特殊，他不想讓女兒冒此風險，何不舉重若輕，祭出娜塔莉亞這支奇兵？作為後宮頭牌，他對娜塔莉婭不可謂不寬容，購物、觀光、交際、馬術比賽，到處拋頭露麵。這次陸修遠去塞波國觀賞馬球慈善賽，娜塔莉婭可以順理成章的以馬業同行身份出行（古鐵不知道羅斯曼也在），在比賽之前的拍賣會上就把話傳過去。

 

當然，古鐵沒打算把實情告訴娜塔莉亞。與其相信有償的肉體關係，不如相信千萬年薪的真金白銀。娜塔莉亞隻需要轉達“古鐵同意了”這條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消息，羅陸等人何等聰明，立馬就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娜塔莉亞養尊處優，不會在乎這句話有什麽言外之意，腦子裏都是到了塞波國去哪嗨皮的念頭。何況金屋藏嬌多年，心裏肯定也發著春夢，既然凱拉安利了一波東方情調，光憑這份新鮮感和好奇心就會和陸修遠搭上關係。至於娜塔莉婭可能會出事，或者和陸修遠發生點什麽，他壓根就不在乎。隻要大權在握，就有使不完的鈔票。隻要有使不完的鈔票，還愁沒有女人？

 

心念至此，陸修遠不敢怠慢，趕緊用衛星加密鏈路將此事匯報給羅斯曼。羅斯曼一如既往的高效，幾秒鍾後就回了OK兩個字母，並沒有指示他做任何事。陸修遠習慣了特殊項目部的套路，倒也樂得清閑。在這個遊戲裏，信息從來沒有對稱過。對他而言，隻要抱緊大腿，做好上峰的一杆槍，就意味著人人豔羨的榮華富貴。知道的越多，隻會死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