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麽呢?”隔間房門洞開,凱拉一臉嫵媚,有意無意的用手梳理著頭發。
“我也是。等我忙好。”陸修遠稍微側臉笑了一下,算是回應。
“有重要的事。今天的和牛不錯,你一定喜歡。”這次陸修遠頭也不抬,繼續處理郵件。
“算你有心,還記得我愛吃什麽。”凱拉識相的走開了。陸修遠喜歡她這點,做事懂得進退,不像有的女人,被一眾男人寵壞了,空有一副好皮囊,滿屏山水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自從做了金僔魅藍國首代的位置,陸修遠身邊的女人便如蝴蝶穿花,光是主動送上門的就讓他應接不暇。與前妻分手後,他無心確定長期關係,索性朝朝人相似,夜夜花不同,日拋,周拋,月拋,因人而異。雖然四處留情,但他頗有紳士風範,他的這些女友們幾乎沒人恨他,甚至很多人一直念著他的好。
作為從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普通人,陸修遠深知人生艱辛。名牌大學生需要跨國名企的伯樂,十八線模特需要大牌幫襯,籍籍無名的藝人需要投資,奢侈品店員、高街俱樂部、五星酒店招待等等需要長期飯票。一般人難以企及的圈子隻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但凡他動動嘴皮子,幾乎沒有人不會賣金僔首代個麵子。隻要時間允許,女友們的社交邀約他有求必應,熱帶海景私飛觀光,遊艇派對,私人島嶼度假之類,既滿足了她們的炫耀之需,又為自己發掘了更多的美女資源。如果不想再聯絡,他都會送上一份大禮如限量手袋、大排量跑車之類,反正自己負擔得起,讓喜歡的人記得自己的好總不是壞事。將心比心,一般人也就不會再亂嚼舌頭,可謂有口皆碑。
凱拉就是在一次遊艇派對上認識的,第二次約會便上了床,關係尚在新鮮期。這次凱拉去禿鷲國參加一年一度的學院獎外語片頒獎典禮,雖沒拿到大獎,但得到提名也不算白跑一趟。知道陸修遠回國休假,凱拉主動過來陪他,不料剛剛見麵就不得不飛回魅藍。
飛機開始下降,兩名空乘開始做降落前例行檢查。一名年輕漂亮的空乘走到凱拉的隔間,怯生生的說道:“感謝您對我們工作的配合。我們都是您的影迷,不知能否。。”
空乘話音未落,凱拉便落落大方的說道:“當然,謝謝你們的關照。”
“謝謝!多謝了!我們會盡快拍好的。”那空乘麵露喜色,另外一名空乘快步過來開始用手機合影。每次遇到這種場合,陸修遠從來都不參與。在他眼裏,那名問話的空乘人高腿長,高鼻碧眼,氣質也算上乘,好好包裝一下的話,不見得比凱拉差多少。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一個人價值幾何,取決於在什麽平台,和什麽人合作,擔任什麽角色。這個世界,最稀缺的永遠是機會。
陸修遠調整了一下台麵上的伸縮圓鏡,確認身上的行頭:精心修剪的莫西幹發型,細成一絲的鈦合金無框眼鏡,雪白的訂製高支棉襯衫,刺繡姓名首字母縮寫,學院派條紋蠶絲領帶,灰色羊毛西褲, 複古牛津皮鞋。隨後,他在反袖上穿好縞瑪瑙精鋼袖扣,戴上陀飛輪配芝麻鏈玫瑰金手表。回到魅藍,他就是那個位高權重的金僔首代,他的形象是金僔的臉麵。
下了飛機,陸修遠沒有和凱拉同行,拖著防水防割的專業拉杆箱快步走出航站樓。上次兩人在公眾場合被一幫狗仔和粉絲包圍,他可不想再來一次。實用而低調,永遠都不會錯。
西裝禮帽白手套的司機早已恭候多時。陸修遠謝絕了航空公司的接機服務,堅持乘坐公司的加長轎車。防彈防爆,六百馬力,安保專座。如果62邁加速再快點就完美了,都怪這車近3噸的自重。
他剛想催促司機開快點,前麵卻開始堵車,不時有汽車由專人指揮,停在收費口的道路一旁。司機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挪動著,他不耐煩的降下隔音玻璃問道:“這才幾點,還沒出機場就堵成這樣?”
司機趕緊解釋道:“從昨天開始機場停車費不收魅藍幣,隻收禿鷲元。1元一小時,沒有就別想走。前麵肯定有車子交不出錢。”
陸修遠有點意外,看著前麵一長串汽車,心裏懊悔著為什麽不叫私飛公司的直升機來接駁。離開魅藍國不過三天,形勢已經急轉直下,這裏可是首都機場,過去幾年從來沒碰到這種事情。轉念一想,這難道不是自己的傑作嗎?
魅藍國,尼奧行星第一大石油儲量國,油多過水的神奇國度,在禿鷲國貨幣寬鬆周期裏大賺特賺。以金僔為代表的外國買辦與當權者裏應外合,悄然蠶食了金融、通信、重工、快消等關鍵行業,魅藍本國除石油之外幾乎百業凋零,民用消費品全靠進口。隻要匯率堅挺,民眾倒也安居樂業。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禿鷲國開始收緊銀根,整個行星的經濟都要去杠杆,石油價格應聲暴跌,曾經取之不盡的禿鷲元越來越少。溫水裏的青蛙驚恐的發現水溫飆升,離沸點不過一步之遙。官方唯水不破,印鈔機熱得發燙。
印的出帶圖畫的紙片,卻印不出真正的財富。曆史的車輪開始滾動,免不了壓死幾隻蚍蜉。物價飛漲,實業倒閉,失業高企,各種搶購此起彼伏。匯率一鬆再鬆,少數聰明人開始兌換禿鷲元跑路,但上峰也不是白給的。
一夜之間,強製結匯石破天驚,幾天之內,連洗廁所的女工都知道要換禿鷲元。官方匯率象征性調整到1:10即釘死不動,麵世的新幣還更名為“超級”魅藍幣。想通過正常渠道換禿鷲元?沒問題!請先到銀行預約,出具合理事由。等層層審批通過,自然會把禿鷲元雙手奉上。當然了,上級永遠很忙,合不合理,要等多久,就看您的造化了。
事已至此,黑市匯率自然一瀉千裏。短短幾個月,大小商家買單就開始按紙幣重量計價,無數台電子秤閃亮登場。見機稍晚的外資奪路逃竄,卻發現標的為禿鷲元的款項根本無法匯出。外籍員工大批被裁,又是被打劫的焦點人群,角馬受驚般逃回故土。不光外國人,有點門道的本國人都是有出無進,機票一票難求,且隻收禿鷲元。通脹日甚一日,物價已經不是按日,而是按小時計算。普通民眾不再相信魅藍幣的價值,拿到工資馬上就去黑市兌換禿鷲元,黃金,搶購日用品。尤其是禿鷲元,儼然已成為實際上的官方貨幣。
手機震動,收到一封電郵。陸修遠看了一下,鬱悶的閉上眼睛。前台通知他羅斯曼已經到了。
惡心的魅藍國機場,白白浪費他寶貴的時間。老板謝絕了他的接機安排,別出心裁來個大早。羅斯曼一定是一路飛來的,自己的公務機甫一落地,人就直接轉駁旋翼機了。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來自內控部的電郵:重要!9點鍾準時召開視頻會議。陸修遠點開一看,參與者有他,羅斯曼,漢利,和內控部的艾薇,看樣子是調查拉裏失蹤的碰頭會,為什麽他也要參與呢?是因為魅藍國的石油戰略地位嗎?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原因了。他看了下時間,離開會還有四十幾分鍾,不由得暗自心急。
好在前麵幾部車輛沒再出問題,首代專車噴出一大口尾氣,終於挪到收費口。繳納了巨款1禿鷲元後,殺出機場轉進高速,飛奔向金僔魅藍國首都分部。
這是魅藍國典型的夏晨,悶熱潮濕,似乎預示著午後的暴風雨。烏雲遮蓋著初日,透出些許金黃,些許絳紫。陸修遠把後排空調打到華氏68度,沉默的看著窗外的景色相繼退場。
魅藍國首都依山傍海,綠樹成蔭。CBD麵積不大,幾座高聳雲天的摩登商務樓與附近低矮的當地建築相映成趣。車子急煞停穩,電動吸合門自動打開。司機下車象征性的守在門口,“到了,先生。”
陸修遠沒有反應。“先生?”司機重複道,眼光疑慮。陸修遠深吸口氣,發現手心微微出汗。他在排演今天匯報的台詞。開局不利,他有點緊張。
羅斯曼,金僔合夥人,特殊項目部大老板,正在陸修遠的辦公室等他。從收到郵件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這是一次政治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