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給“被販賣婦女兒童救助中心”打電話,說自己從人販子手裏逃脫,需要幫助。中心的人很快告訴她:“別害怕,我們會幫你的。而且我們不會和警察或者移民局互通信息,你是安全的。”
“我想回墨西哥,也不想留下非法出入境的記錄。”芒果小聲說。
“沒問題。我們和墨西哥邊檢有協議,會送你安全回家的。”
芒果心想,不如先和這個組織接觸一下,有個安全的棲身之地,然後等Miguel身體情況好一些的時候,請求他們把自己一家送回去?當然,難度會比較高,尤其是涉及兒童。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兩天看不到兒子,芒果的心總是墜痛著。孩子剛剛經曆了和死神的搏鬥,現在媽媽又沒了音訊了,一定很驚慌無助。可是沒有辦法啊。如果被Jeff或者警方抓到自己,也許就很久,甚至永遠見不到兒子了。
隻要自己藏好,兒子目前還是安全的。無論是Jeff還是警察,他們的目標都隻是自己。當然,Jeff這種魔鬼,很可能用兒子來要挾她。但芒果了解Jeff,他這個人政治野心很大,目前他忌諱著自己手裏關於他當年強奸未成年少女,如今策劃陷害政治人物的確鑿證據。他應該不敢亂來。如果說他聯合黑幫下狠手,那麽也是衝著自己來的。
於是,芒果在電影院又躲了三天。那個打掃衛生的墨西哥老太太幫著她躲藏,從一個午夜場轉移到另一個午夜場。三天之後,芒果和救援組織會麵,順利住進了他們的收容所。
鄧安達在獲得人身自由之後的第一天,閉門不出,據說是為家人補了一個有火雞有蘋果派的感恩節大餐。周三的時候,他西裝革履,在到達市政大廳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開大型記者發布會,主題尖銳------舊金山永遠不應該允許任何人拿司法手段作為政治迫害的武器。
“司法不是兒戲。如果今天允許一件利用司法手段迫害政治對手的事情發生,明天就會有第二件、第三件。最終,劫持的是民意,侮辱的是憲法,擊垮的是自由民主法治的基石。那是我們每一個公民都無法承擔的後果。如果我們今天坐視不理,我們毀掉的將是我們子子孫孫的未來。”
鄧安達憤怒的聲音在市政大廳回蕩,記者和旁聽的民眾鴉雀無聲。他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場聽眾,又加了一句:“那是犯罪!”
到了提問環節,一隻隻手立刻高高地舉了起來。
“鄧市長,能不能講述一下案發當天你的觀察和感受?”一個女記者提問。
“目前案件尚在調查中,我不便多說。唯一可以說的是,事態發展得很快,一切都是精心設計的,環環相扣。我要感激我們的警務人員,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但是,有的警察和記者似乎來的太快了一點。”
有幾個人幹笑了起來。
“鄧市長,有傳言你會大力整治警務係統。這是不是你針對反對勢力的報複?”一個記者問。
鄧安達笑了:“你在偷換概念。其實從Golden Tower事件的調查過程中,警務係統的薄弱點以及人員缺乏訓練,紀律不嚴的問題就已經浮出水麵了。這次事件更是充分暴露了警務係統內部的問題。市府參事會、警務委員會以及警察局管理層即將召開會議,會對於整頓係統作出最優安排。這是對納稅人負責,對舊金山人民的安全負責,怎麽能說是報複?而你說的‘反對勢力’,更是有趣的用詞。如果栽贓陷害公職人員的人,是我的‘反對勢力’,那麽他們就是違法的一方,難道要閉著眼睛縱容嗎?”
另一個記者搶話問:“據傳言,警局偵探在事件初期就開始著手以栽贓陷害為目標的調查,而不是報案和立案的召妓、藏毒,這是不是違反警務製度的?”
鄧安達把目光安放在那個記者臉上,看了他幾秒鍾,低沉卻緩慢有力地問:“我很感興趣的是-----誰告訴你的?泄密就是最嚴重的違反製度,也是別有用心的。這些傳言我們也會在調查過程中認真對待。執法機構如果不能守法,社會秩序如何被堅定維護?說到底,違法者都是為了私利,都是犯罪分子或者他們的幫凶。我們絕不會姑息養奸。”
“女性涉案者在逃,全國通緝,是否有進展?”
“關於案件的具體問題,將有警察局發言人來一一解答。我今天的發言到此結束。但是,戰鬥才剛剛開始。請舊金山的市民們拭目以待。”
鄧安達頓了一下,最後加了一句:“也請舊金山的市民們和我一起,監督執法機構,捍衛自由民主,捍衛憲法,捍衛人權。謝謝大家!”
鄧安達沒有理會此起彼伏的提問和刺眼的閃光燈,轉身朝市長辦公室的走廊走去。忽然,他在嘈雜的聲音裏聽見了一個提問:“你會不會謀求連任?”
他猛然停下來腳步,但是轉瞬間繼續前行。在心裏,他做出了篤定的回應:“是的。”
這個決定,是他和Mary商量的結果。如果能夠連任,現行的政策方針就會有良好的連貫性,對市政發展有很多的益處;而最為重要的是,鄧安達非常希望在任內好好整治警務係統。目前拉幫結派,任人唯親,無視法規紀律的現象必須及時得以糾正。
他聽說一個副局長迫於在這次事件中匆忙站隊的醜聞壓力,決定辭職了。而副局長一手提拔的調查局局長也坐不住了。人事變動之大,可謂是警局的一次海嘯。局長Tim任期將盡,無意連任,後麵的人事安排也是頭疼的事情。
鄧安達想到提拔David當調查局局長,可是David早就明白地告訴過他,對當官沒興趣,而且計劃一年後退休。
另一個合適的人選,就是多年前被解雇的首席法醫Ryan。當年Diego暴斃,Ryan堅持不肯在自然死亡的死亡證明上簽字,結果被市政府開除,負氣返鄉。Ryan有警局基層工作經驗,而且為人正直可靠,鄧安達對於他的黯然離去,一直耿耿於懷。
可是Ryan結婚了,就要當爸爸了。他在回老家之後讀了個MBA,開始接手家族企業,生活幸福穩定。鄧安達暗自歎氣:他不會回來蹚這渾水的。
說到底,混跡政界,還是孤家寡人最好。沒有真正的戰友,隻有各自的利益。
鄧安達尋求連任,其實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如今退下來,滿盤皆輸,非但理想不能實現,恐怕想打擊報複他的人都在摩拳擦掌-----從政哪有不樹敵的?況且,以前打的那些擦邊球,也許就被無情曝光......不能退,不能。
芒果人間蒸發,調查栽贓陷害案件的線索鏈缺了重要的一環。Jazmin和她女兒的男友Alfredo聲稱收了一個陌生人的錢,說是要打擊一下Adam Teng,於是就同意按照那人的吩咐做事-----臨時安排座談會,設置路障和截停索,其他的一概不知。最先出警的警察則聲稱接到線報去這個街區巡視,所以很快到達現場。而搶先報道的小報記者,辯稱“剛好路過”......
主角芒果的證詞是結案關鍵所在。可是她和父親兒子一起失蹤了。
於此同時,David開始接受紀律委員會的聽證------關於他命令直接以栽贓陷害案為調查方向的行為是帶有偏見和政治傾向性的。穀雨也被要求在聽證會上作證。兩個人的大量時間精力都被消耗在一群紀律委員會成員麵前。這次Mark因為涉嫌泄密,沒有出席,而Jay因為參與偵破,也沒有出席。警局內部對於管理層人事變動的傳言四起,人心惶惶。
每天下班之後,David帶著穀雨加班,對舊金山灣區的醫療係統、藥品係統和醫藥設備係統展開研究,對先前芒果兒子的就醫記錄進行分析。很快,他們看到了問題關鍵:孩子的血型非常特殊,肝源難得。
那麽,他近期是如何得到肝源的?在哪裏做的手術?又是在哪裏做術後恢複治療?
不在大醫院,會不會在私人手術室?這麽大的手術,這樣的風險也是很高啊。而肝源也十分難得,除非......
師徒二人抬頭對視,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一個可能性:Blood Market。
“列一張近五年加州私人手術室執照清單。芒果的車曾經靠近的山區是重點。”David說:“估計這次還是需要和FBI合作的。你先搞起來。明天Tim回來,應該會和Adam一起開會,我爭取去匯報一下進展,同時申請聯合辦案。”
“是。”穀雨答道。他給立夏發了個短信:“今天估計不回去吃飯了。晚上加班。你好嗎?”
“挺好的,不用擔心我。”立夏回複道。
晚上吃了兩個能量棒,灌下兩杯咖啡,穀雨一直工作到了十點多,忽然手機跳出來短信:餓了嗎?
穀雨給立夏打過去電話:“你是睡在我肚子裏的蟲子。是不是我胃腸的咕嚕聲把你吵醒啦?”
“哈哈哈!”立夏笑起來,然後說:“我在警局樓下,給你們帶了宵夜。”
“馬上來!”
穀雨飛速跑到樓下,奔到立夏麵前,緊緊抱了抱她,才接過來她手裏沉甸甸的飯盒。
“我包了水餃,大白菜豬肉的。還有你喜歡的麻辣木耳小菜。”立夏眼神閃亮地說。
“正好David也餓了呢。剛才欲言又止,其實是想問問有沒有他的那一份。”穀雨笑了起來。
立夏笑著摸了摸穀雨的臉頰,心疼地說:“都瘦了。”
穀雨咧開嘴,露出他潔白的牙齒,笑得眼角開花,說:“忙完這一陣,David說給我放假。而且今年又有新警員了,我也許不用聖誕值班。所以我的假期會挺長。我陪你回天津!”
“真的啊?”立夏半張著嘴笑了。“那我不跟小姨去夏威夷了,帶你回老家!”
“太好了。你好好的啊,怎麽黑眼圈都出來了。沒睡飽?”穀雨摟住立夏的腰,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說:“好好睡覺,夢裏約會,好不好?”
立夏點點頭。
看著穀雨跑回警局大門,轉身揚了揚手中的飯盒,立夏揮了揮手,上車回家。心裏五味雜陳。
看穀雨忙成這樣,自己的事情一直沒機會和他好好談談。今天稍早的時候,Steve打電話給她,說金梅花的分析有了結果:立夏那一朵沒有什麽異常,可是小姨的那一朵的基座和另一朵有微妙不同。小姨那朵梅花的基座應該是經受過高溫的。
Steve解釋道:金的熔點很高,所謂真金不怕火煉。可是基座不是金的,或者說是鍍了金色金屬的鋁。這個鋁製基座顯然經曆過高溫,很可能是火災,因為在金花瓣底部縫隙裏有煙塵顆粒。
“會不會是加工的時候燒過?”立夏問。
“花朵和基座是焊上去的。工藝不同,金屬表現也不同。”
“那麽後來加工成發卡和胸針也是焊上去的嗎?”
“不是,加工很粗糙,用的是粘合劑。看起來是DIY手工。”
“那麽,你說的經曆高溫,是火災現場?”立夏艱難地問出這一句話。
“很有可能。”Steve的聲音聽起來波瀾不驚,應該是已經猜到了什麽吧。他沉吟片刻,加了一句:“另外,梅花上有微量血跡。”
“能分得出是誰的嗎?我是說,可以和血液樣本比對嗎?”立夏問。
“太少量了,而且是幹燥血跡,很困難。”
“我明白了。謝謝你Steve。”立夏的聲音低了下去。
Steve關切地問:“小夏,是和香港的火災有關嗎?穀雨和我們提到過一些。希望你不介意。”
立夏搖搖頭,仿佛Steve能看見一樣。
而Steve也仿佛看見了立夏的搖頭,說:“我能理解你。不過這種證物遠遠不能確定案發真相,也許連證物都不能算,充其量隻能是偵破過程中的發現而已。小夏,你自己要考慮清楚。有任何我可以幫助你的地方,隨時聯係我。另外,你如果現在不希望告訴穀雨,我可以保密。”
“我其實很想告訴他。可是他最近太忙了,總是加班熬夜,人都瘦了。我不忍心.......”立夏鼻子發酸。
“我知道你是個體貼的女孩。好吧,你想好了再說。”Steve掛電話之前囑咐了一句:“這事情,沒搞清楚之前,最好別聲張。你......也注意安全。你明天可以來把梅花拿回去。再見!”
“謝謝,再見!”立夏掛了電話,心情一沉到底。
她的眼前不斷浮現出兩朵金梅花。如果Steve分析的是對的,那麽說明了一種可能性:其中一朵梅花經曆了那場大火,後來被小姨拿去做了胸針,而自己的發卡用的是小姨以前的一隻耳環----一隻並沒有經曆火災的金梅花。
不對,小姨不在現場,可是現場為何有她的金梅花耳環?而上麵的血跡是誰的?後來加工的時候沒有清洗?還是沒洗徹底?加工粗糙,是不是自己做的?
立夏閉上眼睛,回憶那枚發卡屢次給自己帶來的不安和恐懼,在虛無的濃重煙塵裏越演越烈。忽然,她覺得自己手心疼痛------是那種緊緊握住利器的切割感和灼燒感。
她在恍惚間伸平手掌,“看見”了一枚金梅花耳環躺在帶血的手掌中。
她為什麽緊緊攥著金梅花?在火災現場出現過的金梅花?小姨的金梅花?上麵的血跡是自己的?或者,還有小姨的?
小姨去過火災現場,掉落了耳環?自己為何會在危急時刻單單撿起來它呢?
而小姨後來從自己手裏拿到了金梅花?為何一直刻意隱瞞?
因為,她不願承認,自己到過火災現場?
大火燃爆之前,她走了?
留下了媽媽和自己?
立夏捂住臉,失聲痛哭。她恨自己,為什麽記不清?!
她的人生,缺失了重要的一環,她的生命之鏈,斷了一截......
她要找到它。想到慘死的父母,她認定這是她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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