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清晨,穀雨離開立夏的小公寓,開車去警局值班,立夏則要帶一個客戶看房子,下午和她的老板Frank一起見一個潛在的賣家。他們倆一早爬起來,匆匆吃好早飯,準備各奔職場。穀雨把警服穿戴整齊,看見立夏換好職業裝,描眉畫目,立馬顯得長大了許多。
昨夜立夏在夢中驚醒了兩次。穀雨問她做了什麽夢,她隻是咧嘴笑笑,卻不回答。這比她抱著自己哭一場還讓穀雨心裏難受。他明白,前一天的出庭,給立夏帶來了不小的壓力。唉,這個案子早點結束吧。
立夏出門前,忽然扭頭說:“還沒有和你拍過警服合影呢。”
“是喔。來,現在就拍。”穀雨拉立夏站在門口的落地鏡子前,立夏舉起手機,拍下了兩人憨笑相依的畫麵。
兩人一起下樓,穀雨把立夏的那份咖啡遞到她手上,快速親了她的臉頰,說:“好似老夫老妻那樣。”
“那不是挺好?跳過所有的跋涉,就站在了人生的高峰?”立夏開玩笑,把咖啡放進車裏。
“老夫老妻就是人生高峰啦?”穀雨笑了。
立夏歪歪頭,秀美的臉龐在晨光裏熠熠生輝,說:“對我來講,和自己愛的人相守一世,就是人生高峰,不是每一對相愛的人都有這個福氣的。”
“然後呢?”
“然後,就賴在高峰上啦,吃吃喝喝,打打鬧鬧,看兒孫滿堂,多好。”立夏坐進車裏,說:“所以,我現在去賺錢。籌備咱們的高峰生活。你也加油喔。或者,你負責貌美如花也行。”
穀雨哈哈笑起來,替她關好門,看她開上大路,很快就沒了影子。
立夏上午忙好之後,先是回小姨家看望姥姥,陪姥姥一起吃了個午飯,然後開車到公司和Frank匯合,一起去拜訪潛在客戶。
他們來到舊金山半島地區最貴的郵政編碼所在城市,開了一小段山路,進入雕花鐵門,沿著林蔭道往裏開,轉了一個彎,就看見了那棟白色豪宅,風格沉穩優雅,貴氣都藏在了細節中。
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亞裔,身材矮小清瘦,留著極短的頭發,戴金絲邊眼鏡。他穿著一件灰色羊絨衫,米白色的褲子和鞋,笑容溫和儒雅。
“蘇先生,你好你好!”Frank上前打招呼,然後給立夏介紹。
蘇先生看著立夏,眼睛發亮,笑容裏帶著驚喜。
“Frank,這是你的助手?”
“算是吧。不過,她有執照。如果她肯全職做生意的話,肯定是我們公司的銷售冠軍。”Frank麵帶驕傲的微笑介紹道。
“哇,真看不出,這麽年輕,和我女兒差不多一樣。來請進。”蘇先生做了個恭請的手勢。
立夏踏進門廳,就被精美絕倫的大理石切割拚圖的地麵震驚了,抬眼一看,中央大廳全是白色石雕建築,有個漂亮的彩色玻璃天窗,陽光透過它,在潔白的地麵上鋪陳畫卷般的絢麗流動的光影。二樓是一圈回廊,金屬欄杆古色古香,雕工精美。這是立夏見過的最美的居所了。
Frank之前曾告訴立夏,這棟物業價值應該在三千萬。立夏誠心討教,如何找到這麽厲害的客戶的。Frank說是跟著女朋友去教堂,認識的教友介紹的。
立夏很是吃驚,Frank居然現在去教會啦?這些變化看似不起眼,卻是水滴石穿的力量。Frank和小姨算是越走越遠了。而對於立夏的反應,Frank隻是笑著說:“我老了。”
主人邀請他們倆在旁邊的露台上落座,正好可以遠眺海景和院子裏的綠地泳池。蘇先生抱歉地笑笑:“因為不常住,而且要搬家了,所以都沒請住家保姆。你們將就著喝口茶哈,換做以往,是要請你們在家裏吃飯的。”
蘇先生的鏡片反著光,立夏看不清他的眼睛,卻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熱度,心裏已經開始嘀咕起來:要不這單生意,還是不做了吧。
這單生意,是Frank希望立夏來做,而他算是助理,也是給心情低落的立夏一個禮物。不過同為男人,Frank也馬上看出來了問題。直到蘇先生開始專門盯著立夏開始用中文聊天的時候,他就差點拍案而起,拉著立夏出門了。不過,他坐在一旁,心想:倒是看看小小的Summer如何應付,是否有她小姨一半兒的功力。女孩子在商場上混,總是會遇見這些情況的,如今有自己“監場”,可以保駕護航,不如讓她曆練一下。
立夏拘束地坐在沙發上,腰背挺直,雙腿並攏,兩腳一前一後,標準的商務談判的姿態。
“立小姐應該是讀大學的年紀吧?我的大女兒在耶魯讀二年級,小的在英國上高中呢。不過,都沒有立小姐看起來成熟。”蘇先生說:“噢不,成熟對年輕的女孩子來講,不是個好詞哈。應該說,沒有立小姐通透。哈哈哈。”
“我其實在念大一,業餘工作。我上學晚了一點,家裏這些年有點變故。”立夏微笑著應答。
“噢,這樣啊。”蘇先生扶了扶眼鏡框,滿臉同情地說:“唉,真不容易。這麽年輕美麗的女生,要勤工儉學。”
立夏笑笑,問:“那麽蘇先生覺得勤工儉學的都是年老色衰的咯,不符合邏輯啊,您真幽默。”
“嗬嗬,嗬嗬,立小姐才幽默呢。我喜歡我喜歡。”蘇先生笑得見牙不見眼,他扭頭對Frank說:“立小姐果真有能力,你這個老板眼光好。這個房子你們拿去賣,立小姐負責和我對接就好,難得中文還那麽好。比我的兩個女兒都好。”
“蘇先生,賣房您肯定不是第一次,所以也不需要我們多說程序了。您這個房子先前在市場上掛過,可是一直沒賣掉,我分析是價格過高了。不知道這次您的心裏價位是否有調整。市場情況可是不那麽樂觀。”立夏接過來話。
蘇先生伸手指了指立夏,還是對著Frank說:“你看看,多麽專業。你有好員工啊!”
Frank笑笑,一副看熱鬧的架勢,眼神鼓勵立夏接著來。
可是沒等立夏開口,蘇先生就說:“經紀費用,我出高一點。立小姐也不容易。現在租房子是不是也挺貴的啊?我在舊金山有公寓,可以讓給蘇小姐住,房租都好說。”
“謝謝,不過我自己負擔得起。目前我不想買房,是因為市場不對。所以我把賬戶裏的錢先捐了。以後再掙再花。”立夏笑得驕傲。
“捐,捐了?”蘇先生有點吃驚。
“嗯,她把大部分名下財產捐給了香港孤兒院,了不起吧?”Frank也得意地笑了。
“蘇先生,您這次賣房,是短售----因為您一直欠銀行貸款。”立夏開始切入正題。“所以,賣房之後的收入會先歸還銀行欠款。在目前的房地產形勢下,估計還不夠,但是銀行會考慮放棄未能追討的部分。不過,您的信用可是要受到嚴重的影響了。”
蘇先生笑笑:“我知道,我知道。沒關係,我會撤回英國的。美國嘛,不再做生意咯。信用不信用的,不打緊。希望能賣得快一點,立小姐也能傭金趕快入袋不是嗎?”
立夏算是明白了:蘇先生有錢,有大把錢,所以能貸到大把錢,如今拍拍屁股走了,就算是賺到了。這種遊戲還真的不分經濟情況,大家都能玩啊。試想,有人先知先覺,從物業裏貸出高額資金,都去買了黃金藏在床底下,然後跟銀行說付不起貸款了,你把房子收回去吧,那麽不是賺到了?
“立小姐?”蘇先生呼喚到:“你要是有自己的客人,帶過來看房子嘛,你當雙重經紀人,傭金自己賺,多好!”
“賣豪宅我經驗不足,還是需要跟著Frank來。”立夏笑笑。
“沒事沒事。立小姐,想不想去英國工作啊?上大學也行,我可以資助的。”蘇先生迫不及待。
Frank忍不住要哭笑-----真是猴急啊。
結果,Frank和蘇先生簽了合約,立夏在回去的路上說自己不幹了。Frank笑笑:“很好。不過,你呀,太嫩,要是你小姨,就把他耍得滴溜轉,然後一分傭金也不少賺。”
“可我不是我小姨。我也不想模仿。”立夏的語氣有些生硬。
Frank看了立夏一眼,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穀雨值班,埋頭處理一堆案頭工作,一時間忘記自己是警察,感覺上是個公司文員一般。
“嘿,Rain!”今天也在值班的Eric趁午餐時間跑過來,帶來兩個大漢堡套餐和穀雨一起吃。“都幾天沒見你人影了。你不會搬過去和那小妖女一起住吧?”
“不許瞎說。”穀雨橫了他一眼。
Eric邊啃漢堡邊吸手指,嘴巴含混不清地說:“你們倆啊,都快成網絡明星了。大頭照到處飛。還真的挺養眼呢。不過,Summer還是真人更漂亮。但是我喜歡豐滿一點的,就是有點點圓滾滾的,手感一定更好。”
“行啦,你吃飯好吧,不許說話。我爺爺一直說不許滿嘴食物噴飯。”穀雨不理他了。
大個子Eric灌了幾口可樂,擦了擦嘴巴,問:“哎,聽說David這個案子辦得有問題啊,好像取證不足嘛,真的是受到了壓力?Gary據說也受到壓力了。Patrick父母的關係硬得嚇人啊。”
穀雨搖搖頭,沉默半晌,說:“我反正就希望這個案子趕緊結案。”
“你覺得是不是Mike殺人?”Eric壓低嗓子問。
“你還要不要薯條?這半包給你吧。”穀雨遞給Eric薯條,說:“我知道的不比你多。Summer也不知道,好了吧?真的希望劉曉露的案子不要再拖了。”
“那個案子DNA都符合呢,板上釘釘的了。你擔心什麽?”Eric往薯條上擠番茄醬, 問:“要是這個案子再出問題,David和Gary臉上可是掛不住了吧?”
“證據都有。你知道我怕什麽?”
Eric抓了幾根薯條,停在半空中,瞪著眼睛問:“啥?”
“我怕Jeff Green耍無賴。那個非法移民槍殺女人的案件就是他一手指導做的辯護。真的黑白顛倒,反複無常。最後呢?”穀雨一想到Jeff的樣子就沒了胃口。
“那這次無中生有可是困難了。”
“他可以說嫌犯精神有問題啊,取證方法有問題啊,或者,關鍵證人出問題......你等著看吧。反正我的第六感不好。”穀雨開始收拾垃圾。
Eric拉住他的胳膊,問:“那幹嘛不找證據證明他精神沒問題啊,比如就是喜歡追女生之類的?”
穀雨看著Eric的臉,眨眨眼睛,說:“對啊,提前下手,收集證據。”他笑著拿紙巾拍到Eric臉上,說:“都是番茄醬,擦擦!謝謝老兄!”
帶著這個新思路,穀雨擬定了一個新的補充偵破方案。其中一條就是再次征詢案發當晚的目擊證人和案發當天以及第二天見過嫌犯Ali的人。還有理清他的社會關係,找到可以證明他日常精神狀況的人。
與其焦慮等待和揣測,不如主動出擊。
穀雨寫好方案,發給了David。他的想法立刻得到批準,周一遞交必要的申請文件和對Ali住所的搜查令。
隨後,他研究了Jeff在Patrick一案對證人交叉盤詰時的策略,然後翻書整理,研究一般辯方律師會如何讓陪審員對檢方證人不信任,總結出幾點:
證人論述前後不連貫不相符;證人有不可信的壞名聲;證人認知能力不可靠;證人不誠實;證人有偏見......
Jeff差點把檢方證人老太太Barbara踢了出去,因為她看起來記性和辨識能力有問題。那麽在劉曉露案中的證人華裔拾荒老人會不會被以同樣的原因踢出去呢?他是華裔,會不會帶著種族偏見?希望老人在生活中沒有慷慨陳詞發表自己的觀點被媒體捉住吧......需不需要再次提醒他?
一晃就到了下班時間,穀雨打電話給立夏,聽出來她情緒不高。
“嘿,怎麽啦?合約沒簽下來?”穀雨問。
“簽了,Frank簽了。我不幹了,鹹濕佬。”立夏生氣地說。
穀雨提高嗓音問:“誰這麽大膽?不要命了。他怎麽你了?”
“倒也沒怎麽,Frank在場。不過,要是我以後做這單,估計他會搞事情。算了,就是一個單子嘛。不去想了,最近煩人的事情真多。你怎麽樣啊?工作順心嗎?”
“還好。等下我去接你,然後去個好地方。你會喜歡的。”穀雨神秘地說。“等我回家換個衣服就過去。”
掛了電話,穀雨飛車回家,換好便服,順路買了立夏喜歡的貝果三明治,帶著她開車穿過金門公園,一路攀爬上山,來到Twin Peak(被舊金山華人戲稱“雙乳峰”)。
立夏剛一下車,就驚歎不已-----風景太壯觀啦!整個舊金山城就在腳下。
密密麻麻的房子隨著丘陵地勢的起伏形成了織錦般縱橫交錯的版圖。夕陽在每一扇玻璃窗上反射著金紅色的光,讓整個城市看起來熠熠生輝。遠處的天還帶著藍色,淡淡的雲絲在蔚藍的海麵上漂浮,舊金山半島看起來是承載無數家庭和生命的一艘方舟,正緩緩在落日餘暉籠罩下的海麵行進。
“這是我服務的城市!”穀雨驕傲地說,伸手摟住了立夏的腰。
“這是我居住的家鄉。”立夏甜美地回應。她靠在穀雨肩頭,輕聲說:“在你身邊,就是我的家鄉。”
“尋著我的氣味就可以找到家。”穀雨摟緊立夏。
“好似警犬一般。”立夏笑了起來。
“對了,明天跟我回家吧?見見爺爺、我媽、我繼父,還有Larry。他們一直說想認識你呢。”
立夏想了一下,說:“要不下周?我得有點準備啊,第一次......”
“新媳婦上門。”穀雨笑著親吻立夏的額角。
“美的你,誰說要嫁給你?我才20啊。才不急呢。”
“人生有幾個20年?一晃就沒了。不過,起碼要等到你21哈,不然連自己的喜酒都喝不到,不是太虧?”
立夏笑著要捶他。
天空忽然一片低雲,猝不及防灑下綿綿細雨。穀雨感歎到:“我自己經常來,遇見下雨時,就覺得有說不出的寂寞孤單。不過,今天有你,就不會有那種傷感了。”
“以後都不會。”立夏悠悠地說:“你說的對,人生有幾個20年?我父母那麽相愛,也沒有在一起20年......穀雨,”她轉身看向他的眼睛,在夕陽裏閃爍著若有若無的淚光,說:“約好了,明年立夏,我21,還來這裏。我等著你的戒指。”
穀雨猛點頭,用力把立夏擁入懷中。
從Twin Peak俯瞰舊金山(小說情節裏的年代,還沒有那個最高的Salesforce Tow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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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圖文,未經許可請勿轉載!
穀雨和立夏現在越甜,後麵要經曆的挑戰可能就會越大,希望他們能堅守住彼此的信心。早起立夏要拍穀雨穿警服的合影,感覺也不是好征兆。。。
關於short sale,記得自住房有的州可以免稅,這個exemption好像延期到了2026年。另外,有的人,比如蘇先生,打算撤走,那麽就是連稅都不交了。金融危機裏利用這種政策的有錢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謝謝程程捉蟲!
據我所知(不一定對),短售的差價是要交稅的。比方說,有人欠銀行貸款1000萬,他把房子丟給銀行,銀行短售隻拿回了600萬,那麽,這400萬的差價就算是欠款人的收入了,雖然銀行不追討了,但他要交稅的。
賬戶裏的前(錢)。